碎花小镇中布满红妆。
小镇内外的人言笑晏晏,身上无一不带上点红,或头簪,或布条。
还有人挑了担子,里面装满果子。
一入镇内,就可看见一座雕像,雕像连接四周房屋,上面挂彩旗,又绣红布,刻鸳鸯。
慕随还是那副高马尾的装扮,由于一身黑,在碎花小镇中格外突出。
加之长得俏丽,不少人都望过来。
沐漾慢悠悠跟在慕随后面,保持一个不大尴尬的距离。
他们间,似乎糊上一层隔阂。
像一张泛黄的纸,他们彼此可以看见对方的影子,却有不真切。
铁簪指引的地方很快到达,那是一间布置好的即将有人成婚的府邸。
和废宅不一样,这里熙熙攘攘,万人空巷。
慕随在人群中站定,回头看,在来来往往的百姓中望向一抹唯她得见的虚无。
慕随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淡淡道:“快过来。”
沐漾依旧听话。
走得也不慢,很快飞来。
可和慕随还是隔了一段距离,像是怕她。
“像小狗。”慕随评价。
沐漾不吭声,对着慕随笑了笑,桃花眸弯起。
“得想个办法进去。”慕随在外面转了几圈。
这时,府邸前有老人出来吆喝:“大家都来看看啊,许大人的婚宴即将开始喽!”
慕随上前:“婆婆,谁都螚进去吗?”
婆婆笑着拍了慕随的脑门:“哎哟,姑娘是刚来碎花小镇吧,我们家主人的婚宴,向来是所有人都能来的。”
慕随:“向来?难道你家主人有很多个?”
婆婆乐开花:“哎哟,不是的,是我们家主人宠爱我家女主人,隔三差五就要结一次亲呢!好了,快进来吧小姑娘。”
说着,婆婆把慕随推进宅子。
一进府邸,就被浓重的花香熏了鼻。
甚至呛得咳了好几声。
沐漾:“百合花的香味。”
花香浓郁,而院子里,种满了百合花。
慕随掩鼻,不想多呆,便快步走过。
奇怪的是,无论哪里,都能看见一簇簇百合。
种在屋顶,开在墙角,这院子主人对百合的喜欢堪称恐怖。
外面不少人陆陆续续走进来,见慕随这样,好心人道:“姑娘,第一次来吧?这可是许大人讨夫人欢心,特意种的百合呢。”
一人开口,就有人续话:“对喽,前不久续大人还想换了外面的牌匾,改成百合院呢!”
几人志同道合,挤着慕随谈论起来,言辞中满是对那许大人的倾慕。
慕随不爱谈论,在沐漾的掩护下钻出去,往院子深处走。
沐漾:“我倒是不见得那个许大人有多爱他的夫人。”
慕随:“是啊,着府邸上空的怨气都快把我吞没了。”
慕随在外打转时,就看见府邸上空若隐若现的鬼气怨气。
这个府邸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坐东朝西,西方多金,东方少木,明显就是要镇压什么。
慕随摊手,指尖变换轻捻。
沐漾看她起卦,便问:“什么门?”
慕随眼中的光晦暗不明,幽幽地:“惊门。”
凶门,不宜行事。
慕随可不是怕事的人,她收卦,无所谓耸肩:“八卦一术我修行不精,或许算错了。”
说罢,接着在院子里查探。
府邸主人并未说明婚宴开始时间,不少人进来了都是到处闲逛,有手脚不干净的拿了点什么,主人也不在意。
慕随漫无目的走着,沐漾雷打不动根在后面,抿唇不语。
倏然,少女回头。
他们已然走到深处,看不到多少人。
慕随无声和沐漾对峙,片刻后,少女开口:“沐漾,你不要喜欢我。”
“……”沐漾涩声,“为什么?”
自进入碎花小镇,慕随问的那句“你喜欢我”便一直刺激沐漾神经。
他自己也没有把喜欢藏得很好。
毕竟不会有一个鬼魂找到你,献上自己的一切,就为了跟在你身边。
慕随:“我是死过丈夫的人,我克死的,我是一个寡妇,沐漾。”
慕随自认为语气郑重,不容拒绝,沐漾会收敛起自己的心思,不料这鬼定定看她许久。
他笑应:“好巧,我也死了一个妻子,我是一个鳏夫,小随。”
言下之意,鳏夫寡妇,不正好一对?
慕随瞬间无言。
小院子里的百合开得浓烈,香气扑鼻,给慕随呛了好几声。
沐漾这番回答,慕随不能理解,她揉着鼻子:“你有过妻,你还喜欢我?沐漾,你疯了吧?”
沐漾低头不答,刚刚的那段话消耗他所有的力量般,低垂脑袋,不看慕随,盯着脚底的青石板发怔。
风吹得人面上发冷,寒意袭人。
沐漾是感受不到的。
慕随在单薄的身上贴了几张离火符保暖。
天放了一点晴,打在洁白的百合上,投落下摇曳的影。
沐漾看着自己的脚,没有影子,他只是一个魂魄。
倏然,下巴被柔软又温暖的事物挑起,强逼着抬起头。
沐漾又不得不对撩起眼皮去看。
少女眼中不含笑,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她的气息足以洒在沐漾的面颊上,湿润,温热,宛若蝴蝶停靠在枝头,压得花瓣颤抖。
“沐漾,你和我说说呀,你是在和妻子成婚前就喜欢的我,还是,我是你臆想中的偷情对象?”
慕随的语气很冷,他们靠得近,沐漾眼中能倒映出少女结霜的神情。
可慕随的眸中却是空洞的。
里面没有沐漾。
“我……”沐漾咽口水,眼圈微红。
慕随等他开口,由远及近的声音突兀打断她。
“沐漾?你怎么也在这?”对方有些惊讶,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慕随眉头皱起,松开沐漾,朝声音处看去。
背着一把琴,手握一支剑。
林一梦疾步过来,奇怪她刚才的动作,好奇:“沐漾,你刚才这个,额,是怎么了?”
慕随还停留在逼问沐漾的情绪中,见了林一梦,说话时也是冷的:“与你无关。”
林一梦习惯她多变的情绪,也不在意,便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在这?”
慕随:“来看看。”
林一梦:“这里很危险,哦,忘记你会用五行八卦符了,那应该没事。”
慕随捻着手指,两指捏住沐漾时,其实没多大感觉。
她在这一块呆了太久,抓鬼人之间各有认识鬼气的法门,再待下去怕是会暴露什么。
于是她对林一梦道:“边走边说。”
“好。”林一梦看出她的想法,两人一鬼结伴往回走。
恰好府邸主人的婚宴即将开始。
有小厮跑来,叫慕随和林一梦去大堂参与婚宴。
两人没能聊到什么,便只能先过去看看。
许大人办的婚宴很大气,甚至说的上奢靡,金银似流水,锱铢似黄沙。
往天上洒的不是花瓣,而是金箔,金光四射,却没有一人去抢,而是习以为常地伸手去接。
有一片落在慕随的鼻尖,被她拾起。
确实是金箔,府邸主人可真豪气。
大堂空间有限,只有受邀的贵客能落座,慕随和林一梦这种没请帖和外来的,都是站着迎新人。
金箔落下后不久,府邸大门被下人朝两边拉开,同时剪碎府邸屋门檐上的花球,金箔和花瓣齐落,恭贺新人。
慕随仗着自己个小,丢下林一梦,挤开人群到最前面,看清的新郎的模样。
高个子,头簪红花,眉眼温厚柔和,嘴角噙笑,红色嫁衣上绣满鸳鸯,金丝勾线,用足了心意。
此人一看面向,倒是温厚憨实之相。
但……易容符在慕随对可没有作用。
通灵眼睁开,她一只眼睛变成黑红色,破开新郎的易容符。
没了符咒遮掩,新郎那一副蝇狗之相毕现。
由于是笑着,慕随可以看见他嘴唇那块是歪的,嘴合不拢,门牙掉了两颗。
她冷哼一声,收起通灵眼。
沐漾在她身边,他可以直接看透伪装,便道:“小随,他办过不少婚宴,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猜,他许是为了压制他旁边那人的鬼气。”
他说的话慕随不能回应,一回应就暴露。
慕随抱臂,敲着手臂上的衣料云纹。
她刚才用了通灵眼,看的不只是新郎,自然也有新娘。
新娘是死的。
或者说,是半死的。
府邸上浓重的鬼气,赫然来自这位新娘。
周围的人无知无觉,随着新人的跨火盆,剪彩头而吆喝起来。
每一个都放声祝贺着。
新郎脸上得笑容咧开,几乎合不上。
新娘静悄悄的,维持庄重,盖头也没掀起来。
“许大人,这一次还是见不到夫人的尊颜吗?”
许大人没下来笑:“贱内羞涩,就不让各位见笑了。”
慕随看到,礼成后,在场人的精气都在以一种流淌的形式,涌入新郎体内。
新郎和在场的人举杯饮酒后,带着半死不活的夫人,离开此地。
沐漾:“小随,那个许大人身上有鬼咒,那个鬼咒可以通过成婚是其他人的祝福,来吸收精元,强大自身。”
“居然是鬼咒。”林一梦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出现。
慕随回头,“你也看出来了?”
林一梦:“我又不是吃白饭的。这个新郎果然有问题!”
慕随左右看了下,宾客沉浸在花红酒绿中,没有注意他们。
“你来做什么的?”
林一梦的实力不俗,言辞间是不自知的贵气,慕随可不认为他这样一个人会跑大老远过来就为了查一个新郎。
林一梦坦诚:“如果是你问的话,告诉你也没事。
我姐姐在十年前离开了,我估摸着是遭奸人所害,便沿着我姐姐生前走过的路走一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个鬼咒我知道,那是我姐曾经解开的一个鬼后遗留的鬼咒,叫——
金玉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