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 第16章 沐漾

船靠岸时，岸上岸下都乱成一锅粥。

大船靠岸是云都的中心码头，很是繁华。

慕随他们下船时已经是傍晚，粉色的晚霞洋洋洒洒铺在接近暗色的天空中。

一身红袄的慕随，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船中心。

少女站在船头，斗篷被晚风掀得猎猎作响。

船上，四男一女就被绑在柱子上，周围是乌泱泱聚拢的人群。

小公子绑成粽子，他涨红脸，不忿：“你一个慕家人，敢那么对我，不要命了吗？”

旋即被沐漾一张禁言符住口。

除了小公子外，还有几人被慕随以雷霆手段绑起。

她向来阴晴不定，在收拾人时有多么不耐，现在靠岸，眼睫下垂，瞧着岸上人的神情就有多皮笑肉不笑。

重兵把守的海岸线，码头被人围起，一身着大氅的男子定定和她撞上视线。

慕随轻挑一笑，身体靠在船上：“哟，你哪位呀？”

“想拦我么？”

男子冷峻不近人情地：“我收到上头指令，你们船上有顶级危险抓鬼人，不服管教，挟持了一船的人，我来此，将你们拿下。”

慕随托腮，笑容满面：“是么？”

沐漾：“小随，你要小心，这个人不简单。”

慕随睨他：“怎么啦？你又认识吗？”

沐漾摇头。

男子手搭上腰侧长剑，薄唇抿着。

“你就是那个顶级危险抓鬼人？”

慕随不搭他腔，眼底的冷意难得散去些许，她侧头，正和沐漾聊着。

别人看不见沐漾，于是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慕随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怪异的一幕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毕竟许多抓鬼人就是神神叨叨。

“哼。”

男子直白了当，拔剑。

他的剑刃细薄，足以在无形中杀人。

他对着闲聊中的慕随挥去一道剑气，随即把剑插回剑鞘中。

插到一半，撩起眼皮。

少女依旧侧头听小鬼说话，剑气带风刮过。

她却只是浅浅笑着，随意一抬手。

一指点出，男子的剑气烟消云散。

清风拂过少女的发丝，乌黑亮丽，莫名矜贵。

男子在船下方怔愣，少女在船上低头不屑：“抓捕我，就凭你？”

于是男子回插剑鞘到一半的剑又一次拔出。

剑声嘹亮，气势如虹。

后面围着码头不让百姓靠近的官兵一个个屏息凝神。

更有甚者打气：“徐鬼使，拿下她啊，我好久没见您如此郑重拔剑了！”

“对啊对啊，当年你拔剑还是为了对付慕家小子，如今那家伙死了，只剩您的剑芒依旧啊。”

他们打气的人话音刚落。

嘹亮滑动的剑声戛然而止，烟尘狂风扑面。

比人高的烟尘中，有人咳嗽扫去灰尘，看见其中屹立不倒的一道身影。

此人高大，威风凛凛，可不就是他们徐鬼使么！

看来鬼使已经将这个顶级抓鬼人捕抓归案了！

没高兴多久，那道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的身影，那道高大的身影。

“砰”的跪下。

他的剑，还保持着半插的样子，外表淬上一层火焰，烫到火红。

徐鬼使的掌心被烫掉一层皮，滋滋一声蒸发。

烟尘散去，所有人再次见到慕随的样子。

她在上方，小小一个个子，又那么威严，那么……不可逾越。

像一座跨不过去的大山。

徐鬼使看向她，跪着抬头，难堪又不可置信。

他仰望慕随，此时恰好天光暗下，最后一抹晚霞消弭在少女身后，只余她的青丝，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徐鬼使，剑要拿稳。”

“！”

男子听言，竟瞬间失力，彻底跌在地上，那一刻，慕随很像一个人。

沐漾在慕随侧边，学着慕随的样子向下瞥。

慕随抱臂，半阖眸，敛收眼中的光。

徐鬼使剧烈颤抖，“你，你们。”

在他眼中，慕随的身后有一道身影，一道强大的，磅礴的虚影。

那道虚影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和现如今慕随说出的话一样！

那一日，那人也是如此说。

——“剑要拿稳。”

徐鬼使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揉揉眼睛，再度看去，就见那道虚影变了。

更恐怖的人和慕随重合。

慕随提起裙摆，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中从容下船。

她身后还跟着大批人，都是一些平民百姓，慕随嫌他们吵，都下了禁言咒。

沐漾：“小随，我将那几个人控制起来了，你不用担心。”

“好。”慕随点点头下船时顺手揉了一把沐漾的脑袋。

头发挺软的。

徐鬼使一直跪着，慕随觉得莫名其妙。

不就是连剑也没让他出么？至于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矫情。

慕随道：“他怎么了？”

她问的是沐漾，过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回音。

扭头一看，飘在空中的鬼魂无知无觉，手放在脑袋上。

他的表情在称得上，可爱？

慕随心里有点痒痒，想画符箓了。

沐漾杵在下船木板的中央，形形色色的人穿过他的魂体，流沙淌去。

沐漾不走，慕随出于好心，便也停下来等他。

林一梦算得上是最后一个下船的。

和慕随分离后，他就不见了，船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见他露面，搞得慕随还以为一个不小心把人弄江里了。

林一梦看见她，吃惊一霎：“你在等我？”

沐漾回神，捋了捋头发，瞧见林一梦，面无表情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站定慕随前。

慕随赏赐一白眼：“真敢说。”

旋即扭头往前走。

码头被官兵拦住，外面的百姓好奇往里面探头。

船上下来的人也伸长脖子往外看。

这些官兵受了命令，不得不把守，此时慕随走来，一个个焉了，小幅度后退。

“徐，徐鬼使。”

有人大着胆子喊了跪地不起的徐鬼使一声，却半个字的回音都没得到。

“不要害怕。”慕随。

聚在码头的人群自动给红袄少女让开一条道。

他们无一不被下了禁言咒，表情怪异，却都说不出话。

一时间，无人敢拦慕随。

慕随分明是笑着的，她自己也不理解，这些人那么害怕做什么。

她又不吃人。

“徐鬼使，跪着没用啊，你这实力，被我打一顿都是光荣的。”慕随耸肩，无奈道。

“我靠了我靠了，你是真狂。”林一梦。

徐鬼使一卡一卡转过头，道心破碎的模样。

慕随可不会在意他是否安好，她只需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过来。”慕随命令。

徐鬼使把手中剑扔下，一半的剑和剑鞘已经融在一起，用不了了。

他双目无神走来，在慕随身前几寸地方顿住。

“鬼，鬼使，怎么办啊？”

有官兵见他终于动了，小心翼翼询问。

可惜没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慕随：“先把这些无辜百姓放了。”

徐鬼使嘴唇嗫嚅，没下令。

慕随身体半倚沐漾，似无端停靠在半空。

她道：“徐鬼使，别做让自己为难的事啊，你知道我的实力的。”

“……”

他深呼一口气，放弃了。

摆手示意放人，官兵如蒙大赦，刹那朝两边散开，撤掉围栏，百姓一拥而出。

他们跨出码头后，束缚住声音的禁言全解，所有人的声音爆发，七嘴八舌吵起来。

林一梦：“哎，你叫……”

他本时想直接称呼慕随的名字，可那个名字实在是过于惊骇，他停住，等慕随回话。

后者慢悠悠：“我叫沐漾。”

再一次偷用小鬼魂的名字，慕随轻轻朝沐漾笑了下。

林一梦从善如流：“沐漾，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嗯哼，这里交给我。”

船上的事林一梦不在，牵扯不到他。

“你说你叫什么？！”徐鬼使猛然抬头，死死盯慕随，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

慕随被他叫得耳朵一激灵，她捂住耳，没好气：“安静点，吵得我耳朵疼。”

徐鬼使依旧看着她。

沐漾默默挪到慕随身前，挡住他如炬的视线。

“徐鬼使，我们或许可以聊聊。”人都走得差不多，慕随道。

徐鬼使没说话，慕随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还是不能回神。

沐漾：“小随，鬼使是京城圣人下令建立的缉鬼司中的抓鬼人。

缉鬼司不隶属任何朝中势力，单独由圣人掌握，缉鬼司由十二鬼使，三大鬼将，一司主构成。

缉鬼司的人大多由京城中五大抓鬼世家提供，五大抓鬼世家以慕家为首，而缉鬼司司主就是如今的慕家家主。

圣人因五大世家势力过大，为了制衡，近年来引入不少江湖抓鬼人。

而这位徐鬼使，徐立就是其中一个出色的抓鬼人。”

沐漾简单和她解释了如今的抓鬼人现状。

慕随颔首。

她和徐鬼使移步船上，小公子和那几个挑事的人都被绑住，咿咿呀呀对着慕随呜咽。

“你想做什么。”徐鬼使。

“给你看个东西呀。”少女嘻嘻笑起来，徐鬼使不寒而栗。

慕随路过对她噫呜的几个人，带着徐鬼使来到破损严重的暗室里。

徐鬼使瘆得慌，叫了声慕随的化名，语气急促：“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便。”

慕随：“别叫错我的名字。”

她回头纠正，目光却望向沐漾。

他站在那，脚步虚浮，一张俊脸扬着笑，桃花似眸，要是没有死的话，应当也是翩翩公子，少年意气的一个抓鬼人。

“我叫沐漾，沐浴的沐，荡漾的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