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秋知晚意 第4章 第 4 章

秋知远铺上了他妈给他准备的八斤厚棉花床垫，可惜宽了一截，宿舍的床就一米二，一截垂在床边。

秋知远刚躺上床就收到了他妈的视频轰炸，他接通后就看见他妈身后站了一大家子，秋知远不经笑出声，

“到地方了，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卫兰有些责怪的问。

“没来得及，一到地方就碰到重大车祸，着急给一群人包扎呢。”

“哟，那一来就给新同事们留下不错的印象吧？”秋知远的爷爷秋春生老爷子戴着副老花镜看着镜头这边问。

“还成，还没说上话呢，就我一个人叭叭叭的说了一堆也不知道他们听懂没？”秋知远叹了口气。

“他们是有少数名族吧？还是方言太难？”秋春生又问。

“其实我也没听出来到底是方言还是啥的，叽里咕噜的。”

“学习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秋博士，你要学会在逆境中求生，学会克服困难，在大西北报效祖国、为人民服务！”

眼看着秋春生又开始了，这一大家子连忙制止他的话，又跟秋知远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嘱咐他不能荒废学习，多学多看，又提醒他早点睡觉后便挂断了电话。

秋知远了解他们，家族之所以能称之为家族并且生生不息的发展，除了表面上的努力，背后必然有隐忍和蛰伏，他们家对于纪杰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讨论，但最后一定是会为他要个说法的，早晚的事情。

况且家里的老一辈都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觉得秋知远这最小的一辈没经历过什么困难，也是有心放他过来吃吃苦。

秋知远这边接受尚且良好，美美的睡了过去。

可乔枯那边接受一点都不良好，翻来覆去睡不着。

乔枯掏出手机点开秋知远的号码，又想到他们最后的那通电话，遂作罢。睡不着刷刷朋友圈，一刷最上面跳出来秋知远十分钟前发的文字和配图。

“羊肉好吃，西北风味。”

配图是一碗羊杂汤还有一张车窗外的景色。

树叶都枯了，一看就比这边冷很多，没事就好，乔枯心想。

秋知远走后，乔枯明显比之前忙，院里没打算再提拔一个副主任，一是因为纪杰还在二病区坐镇，二是因为秋知远这件事情院里想冷处理，没人提出需要一个副主任，院部也就当不知道。

纪杰学校有科研项目，不能一直待在医院，他不在的时候就靠乔枯，段林现在也会在门诊坐诊，特需门诊，只看疑难杂症，带着他的学生和科室里需要做项目研究的同事，今年毕业的博士往年医院招聘最多选一半，今年情况特殊全都收了。

乔枯看着会议室坐着的新来的同事们，不由得想起了他和秋知远毕业那年也是这样坐在那张会议桌的最后，那年只有他们两个通过了医院的面试，那时候段林还不是院长，一排十几个面试官都是医院各个科室的头儿，大会议堂里坐着等待面试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博士。

轮到肿瘤科面试，乔枯作为段林的学生，秋知远作为纪杰的学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想给自己的导师丢脸，五个博士排排坐，院长、段林、纪杰轮流提问，一共九个问题，另外三位面试的博士看着秋知远和乔枯抢着回答问题，答的滴水不漏，连个停顿都没有，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其他科室的面试官都看笑了，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

以至于到了后面，如果是乔枯先回答，他们就会问秋知远有没有补充，反之则亦然。

最后打分环节，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句：“你们肿瘤科真是出人才啊，今年年会干脆搞个辩论大赛算了，谁赢了就能得到院长的签名帅照一张。”

全场都笑了。

秋知远：“......”

乔枯：“.....”

院长摸了摸反光的秃顶，边笑边打分说：“行。”

“乔主任，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乔枯回神说：“好。”

简单介绍了一下新同事，并且重新分配了科室人员的工作内容。

秋知远上班第一天，早上八点去找了展晓彤，展晓彤带着他逛了一下这个医院，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所医院并不像他之前的医院一样每个科室分的很细，粗粗的分一下类别，这边更像全科，医生什么都看，像昨天这种车祸更是出动了全院医生急救，秋知远不敢相信这真是s市三甲综合大医院的西北分院。

“这真的是分院吗？”秋知远没忍住问出了口。

“嗯？你说你之前的那个医院吗？”展晓彤问，还没等秋知远回答，她就接着说道：“我们这是分院的分院啊。”

“？”秋知远一脸懵。

“啥叫分院的分院？”

“就是昨天你救的那个病人送去的上级医院是你之前那个医院的分院，简而言之我们医院叫s市第一人民医院西北分院附属宁乡分院”

恕他孤陋寡闻，真是闻所未闻。

展晓彤看着他的表情，又补刀：“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医院大门口的字吗？”

“你说那堆杂草淹没的地方还有别的字啊？”秋知远反击。

他一开过来就看到了西北分院几个字，后面是一片长得很高的杂草，没想到被遮住的地方还有字。

“那怎么会让我来这？给的地址也是这啊。”秋知远问。

“因为那边人手满了，所以先安排你来这。”

“......”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给自己放个假也没什么不好。

秋知远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展晓彤带着秋知远跟他的同事们都打了招呼，大家都表示欢迎，新同事们很好相处，秋知远很快就跟他们混熟了。

“秋哥，你吃过早饭了吗？”

秋知远看了问话的人，想起来是昨天那个接替他按着患者股动脉的男医生，今天摘了口罩才发现看起来就二十出头，讲话的时候声音不大，看着挺友善的。

秋知远朝着他笑了下，“早上在食堂吃过了。”

高江被秋知远突如其来的笑晃了一下，立马低了头，秋知远听见远处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护士看向他这边，还在用方言说着什么，声音一点没压，只是秋知远完全听不懂，但是看面前高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直觉那两个护士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秋哥，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完高江便匆忙转身走了。

秋知远也回了办公室，两人一间的办公室，地方还算宽敞，秋知远掏出了几本专业书看了起来。

展晓彤早就和他说过了，由于医院设施比较简陋，也根本没有肿瘤科这个科室，因为不具备治疗的条件，周围牧民比较多，基本上都是看跌打损伤的骨科，还有因为海拔问题存在呼吸系统问题的呼吸科，其他就是常见的内外妇儿科。秋知远作为全科医生顶替休假的医生坐诊，以及参与急救，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

秋知远心道还好把以前的专业书带了几本过来，上学的时候内外妇儿肿瘤神经病什么都学，到了大五就着重选择方向了，等到上了临床的时候那才真是不用的全都忘了，所谓术业有专攻，隔科如隔山。

这小小的医院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哪天突然让他去接生那才真是天都塌了，想想就两眼一黑。

就这样一连过了半个月，秋知远在科室看书回顾以前的知识，偶尔坐诊给病人看看病，只是时常需要翻译帮忙，虽然沟通没有那么顺畅，但是秋知远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听医生的话，而且遵医嘱，不像之前一天能碰到三个答非所问的、四个质疑你医术的，甚至还有被打的风险。

这天秋知远在食堂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这附近有什么风景好的地方，我想去爬爬山。”

周围的同事都是在这长大的，从小到大爬山什么的就跟吃饭一样，实在不理解秋知远消遣的方式是爬山，出去玩是指去山里玩。

呼吸科的一个医生说：“我过两天要去市里，带你一起去玩吧，咱两逛逛商场，买买衣服啥的，爬山多没劲啊。”

秋知远笑着摇摇头，她从小到大被他妈拉着大大小小的商场都逛遍了，对商场这种地方早就免疫了，于是他说：“我们那都流行爬山，商场都没人逛，一双爬山的鞋卖一千块，一个爬山背的包卖两千，我们爬山也不叫爬山，叫徒步，在山上跑两步就叫越野跑，走两天山路叫户外旅行，一搭上户外两个字的东西都卖得老贵了，身上一套下来都得几千上万块呢。”

秋知远的这番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小小的食堂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全都静悄悄的，想说大城市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又或者说大城市的人才是真矫情，爬个山还全副武装，这一个包都能抵上一个月工资。

秋知远看着有几个人用方言交流了两句，再配上他们的表情，感觉他们骂的好脏，但是碍于秋知远也是大城市人没好意思直接说。

秋知远笑出声，“没事儿，你们告诉我哪里的山比较好爬，我正好去活动活动。”

小护士王丽丽想了想指着韩江说，“秋医生，小韩回家路上经过的那座山好像经常有游客去爬，有台阶和石头路，不危险。”

韩江突然被指到，一抬头秋知远又看了过来，他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之..之前是看到有挺多外乡人去的，”手上的筷子戳了戳餐盘。

秋知远问：“你每天都回家吗？”

韩江点点头。

秋知远想了下说：“那等你哪天上完夜班，早上回去的时候顺便叫上我，你回家，我去爬山。”

韩江答应。秋知远注意到有人盯着她，一转头，又是上次他和韩江说话的时候说方言的那两个护士，秋知远想了下自从来医院好像没怎么跟他们说话，没多想又接着吃饭了。

出了食堂，秋知远径直走过俩护士，正要拉开距离，只听两人叫住了他。

“秋医生，我跟你说个事情。”

秋知远转头询问：“怎么了？”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语气严肃的对他说：“我跟你说，你离那个小韩医生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有病的。”

秋知远挑挑眉，回想了韩江的行为举止，除了比较腼腆之外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有可能是临床表现不明显或者隐藏的比较好，不知道他能不能帮上忙。

秋知远点点头，也同样压低声音问：“严重吗？需要我帮忙吗？”

三个人像特务一样站在楼道口接头。

其中一护士听闻大惊，连忙说：“你可不能帮忙，当心他缠上你！”

秋知远心道：还有传染性，可是刚刚大家明明坐在一起吃饭，说明不是经过唾液传播，那就只剩下血液和母体，临床表现又暂时不明显的很大可能是HIV早期，这两个护士可能是意外知道了这件事情。

秋知远头脑风暴后，正在沉浸思考如何处理，只听那护士又说：“我跟你说，他喜欢男人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

“嗯？？？？？”

秋知远表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说话的时候表情好象吃了两个苍蝇。

“......”

白担心一场。

“他一看就是看上你了，你大城市来的，长得又好看，你看他跟你说话时候那个表情，像个小姑娘一样，还羞答答的，我之前在那个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他勾着一个男人的手，看他那样子一看就不对劲，所以秋医生你还是离他远点，”那护士一副好言相劝的表情。

秋知远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他今年也是而立之年，过完年也三十一了，从来没谈过恋爱，上学的时候忙没心思，上班的时候更忙，更没心思，也没怎么想过这些事情，周围遇到的人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他都接受良好，光医院同事出柜的就有一大堆，在医院里这种事情甚至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在这儿可能变成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秋知远想了想后开口：“在我们那好多男的喜欢男的，现在可流行这个了。”

俩护士：“......”

用魔法打败魔法。

难道他还能跟俩人聊什么LGBT，love is love吗？怕不是当场被两个护士宣判为精神病。

“真..真的啊？”俩人满脸不可置信。

“真的，跟你们那时候的的确良一样流行。”秋知远认真的说。

“......”

秋知远看她的表**言又止，耐心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的确良是我妈那个年代穿的衣服....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秋知远：.......

sorrrrrry!

三人沉默的各走各的路，谁都没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