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 第54章 第 54 章

鬼市中央的审判台上，一柄天秤悬浮在头顶，旁边搁着一盏琉璃杯盏，里面空无一物。

云清岚被押至台前，四周鬼影憧憧，无数戴着面具的围观者窃窃私语。

“站好。”负责审判的鬼面人冷声道。

云清岚神色平静，站在天秤下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仪式，大家都往他头顶上看去，他也顺着视线抬头。这时，空荡荡的琉璃杯盏无端溢出一些浑浊的液体，围观的人纷纷交头接耳，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事。

杯中的液体越来越多，压着天平不断往下，液体泛起涟漪，随后竟如沸水般滚动，渐渐澄澈透明，众人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云清岚。

嗡！

刺目的银光从杯中迸发，宛如银月初升，光芒四射的液体再也装不下，猝不及防倾斜倒在云清岚身上，从头到脚浇灌了一遍，一时间流光溢彩。

云清岚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身上轻盈的很，又伸手接了接，清澈如水还在发光，真是神奇。

萧烬站在阴影处，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光芒中心的师尊，银辉流淌在云清岚的白衣上，将他整个人镀成琉璃般的通透质感，连发梢都缀着细碎的光点。

“功德无量？！”鬼面人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台下哗然，无数面具人惊呼：“这、这是哪路神仙？！”

“从见过如此纯净的功德！”

“他莫非是上界仙人转世？！”

云清岚自己也怔住了，听着他们的话怪不好意思的，他虽知自己是在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却未想过功德竟如此深厚。在众人的惊呼下，他快速地下台，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自发地空了一块地来，黑白界限从未如此分明过。

然而，当萧烬被推上前时——

那个杯盏很快地涌出漆黑如墨的液体，黏黏糊糊的翻滚着，甚至溢出杯沿，如活物般蠕动！

“罪业滔天……”鬼面人声音发颤，“你究竟屠戮了多少生灵？！”说罢，那个杯盏就要倾倒下来，云清岚瞬间飞身上台，抬起一片衣袖为他挡住。

阴影下的萧烬沉默不语，面具下的眸光晦暗不明。

云清岚心头一震，拉着他赶紧下台，他从未见过萧烬滥杀无辜，为何罪业如此深重？莫非是……

不管怎么样，人群渐渐围了上来，但始终不太敢靠近，勉强挡住了云清岚二人的去路。

“我们并不是凶手，这测试与命案无关，”云清岚拉住萧烬，往前站了站，“就凭这些东西能定人罪了吗？”突然一个戴着哭脸面具的瘦小身影正在地上打滚，身上的被灼烧得冒出黑烟。

什么情况，人还能自燃的？云清岚准备上前看看怎么回事？萧烬却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快让他收敛光芒！”鬼面人急得跺脚，“我们这儿都是戴罪之人，受不住这个！”

一阵慌乱过后。

不一会儿，在一个偏房里，云清岚算是收敛一下周身光芒，鬼市主事人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竟是被各大门派通缉的莫三更。

“原来是凌霄阁的云掌门，失敬失敬，”莫三更苦笑着给两人斟茶，“您这功德……在鬼市就像黑夜里的明灯，不可随意走动，请问您大人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见请不走这尊佛，莫三更心中苦楚的很。

萧烬突然轻笑出声，被云清岚瞪了一眼。

“我们要找骆巍奕。”云清岚直奔主题，“刚才他死了，但咒印未解。”

莫三更的茶壶顿了顿：“您徒弟身上的？”见云清岚点头，他说道，“小事一桩，我们这儿消息最灵通，一定给您解决。”

“明日，”云清岚淡淡地开口。

“这……”莫三更犹豫了一下，见云清岚身上的光芒又亮了亮，立即开口，“没问题，请云掌门在此处好生歇息，我这就安排人去找。”说罢，莫三更拍了拍手，招呼一位侍从进来，吩咐他几句，侍从点了点头。

“仙师，这边请！”一名戴着银狐面具的侍从恭敬引路，带他们穿过幽暗长廊，来到一间雕梁画栋的奢华上房。

房内陈设极尽奢侈——鲛绡帷幔、灵玉案几、甚至还有一池引自地脉的温泉，雾气氤氲中泛着淡淡药香。

“仙师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侍从谄笑道，随即拍了拍手。

四名戴着轻纱面具的窈窕女子款款而入，手捧琼浆玉液，眼波盈盈地望向云清岚，朝他们走来。

“滚。”

萧烬突然挡在云清岚身前，声音冷得吓人。

侍从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驱散女子，干笑道：“那、那这位公子的住处请随我来……”

云清岚眉头一皱：“他就住这里。”

侍从为难：“这不合规矩……”

“要么一起住上房，要么我们……，”云清岚淡淡道，“按照鬼市的‘规矩’——”他指尖轻抚剑柄，“我不介意再添一笔。”

侍从冷汗涔涔，最终妥协。

夜深人静，云清岚沐浴完毕，换上鬼市准备的雪白中衣，长发还带着湿气，散落在肩头。心中还有些怀疑他们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态度变化有点太快了。

萧烬早已摘下面具，正盘坐在床榻外侧调息，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眸光幽深。

“师尊。”

云清岚“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这张床极大，睡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可萧烬偏偏紧挨着他躺下，手臂还横在他腰间。

“做什么？”云清岚耳根微热，伸手去推他。

萧烬却纹丝不动，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颈侧：“师尊真好看。”

“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萧烬低笑，“那法宝没坏，师尊就是会发光。”他的指尖轻轻描摹云清岚的轮廓，“像画里的仙人似的。”

云清岚一把捂住他的嘴：“睡觉。”说什么奇怪的话，他好不容易洗掉那些东西。

萧烬眨眨眼，忽然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你——！”云清岚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他趁机搂得更紧。

“师尊。”萧烬将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弟子罪业深重……您会不会渡了我？”

云清岚一怔。

沉默片刻，他轻轻抚上萧烬的发丝。

“睡吧，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低声道，“明日还要寻解咒之法，我们时间不多。”

萧烬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缓缓地闭上眼睛。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交叠的身影上。云清岚望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心中暗叹——

翌日清晨，鬼市的雾气还未散尽，云清岚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云仙师！找到了！”

门外，莫三更的侍从气喘吁吁地跪着，身后两名鬼差押着一个瘦弱男子。那人衣衫褴褛，脸上戴着半碎的狐狸面具，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眼下青黑一片，像是许久未曾安睡。

云清岚披衣而出，萧烬紧随其后，目光冷冽地盯住那人。

“摘下面具。”云清岚道。

侍从粗暴地扯下狐狸面具，露出一张云清岚熟悉的脸——庞烨然，百蛊门骆巍奕的弟子，曾在蛇窟和他们一战。

庞烨然一见到云清岚，立刻跪地磕头，声音发颤：“云、云真人饶命！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云清岚冷冷看着他：“骆巍奕死了。”

庞烨然浑身一僵，随即抖得更厉害：“我、我知道……我看见了……”

“谁杀的？”

“不、不知道……”庞烨然眼神闪烁，“但、但我能解噬心蛊！只要您带我离开这儿，我一定能帮萧公子解开咒印！”

他倒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找他是干嘛的，如果有更多的时间，他想好好查清楚他们怎么回事，不过当下之急还有别的要紧的事。

“云仙师要带他走？”莫三更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某人，打量着了一番。

“嗯，难道不行吗？”云清岚用着一张纯良的脸，说着最轻松的话。

莫三更讪笑了一下，手中一翻，捏着一张泛黄的契约纸，上面用血写着庞烨然的名字。

“庞烨然签了鬼契，已是鬼市之人。”他慢悠悠道，“若要带他走，需撕毁契约，代价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庞烨然。

云清岚皱眉：“什么代价？”

庞烨然突然崩溃般抱住头，嘶声道：“会、会变成半鬼之身……再也见不得日光……”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跟着师父来这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烬嗤笑一声：“所以你宁愿躲在鬼市，也不敢出去？”

庞烨然痛哭流涕：“我是被逼的！我若回去，也是必死无疑！”但是只要在凌霄阁庇护下，说不定他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云清岚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一把夺过莫三更手中的契约，交给庞烨然。

“云仙师！”莫三更惊呼。

“你来处理。”

庞烨然抬眸，眼中含泪，手指抖了抖，指尖凝聚灵力，将契约一分为二！

刺啦——

契约碎裂的瞬间，庞烨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冒出黑烟。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生机，只剩下一具空壳般的躯壳。

这一幕，周围的人都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现在，你自由了。”云清岚淡淡道，对莫三更颔首，“我们这就走。”

庞烨然颤抖着匍匐在地，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是……”

莫三更等人也不再挽留，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