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 第23章 第 23 章

门扉闭合的刹那，萧烬掏出块巴掌大的水镜，可溯魂 ，可窥伺他人记忆。

“师尊总爱送些要命的玩意。”他苦笑，指尖抚过镜面，死去太久的人用不上了，新鲜的倒是可以一试。

水镜落在尸体额头前，柔和的光亮了起来，萧烬食指中指一并，在胸前划了一下，意识也潜入其中。

死人的记忆很混沌，萧烬站在虚无的一切，用灵力催动水镜，看到丁某生前的片段记忆。

丁某手握一枚花签，跪在一名女子前面，“等我，我一定赚够钱来赎你回去……”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带我走？”

“会的，我一定会将你明媒正娶去回门，让所有西塘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丁某把花签递给女子，与女子依靠在一起。

“嗯……”萧烬挥手，下一幕，丁某低头弯腰给人鞠躬道歉。

“怎么回事，你连这事都办不好，工钱扣一半！”

“不行啊，你扣那么多，我还存钱娶媳妇呢。”

“娶什么媳妇，我要的布匹都邹了，这可是最新出的新缎，你赔得起吗？”那人一脚把丁某踢到在地，扔出三枚铜钱，喝道，“爱要不要，滚。”

“这，这……”丁某抱着几枚铜钱无可奈何，望着紧闭的大门，落下两行辛酸泪。

“丁郎，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好久不见你了。”女子抛出手绢，丁某赶紧接住，双眼有些无神，“快了快了，再等我些时日……”

“好吧，我再等等，可是丁郎，外面都有好多人想来见我，我借病都不愿见他们，嬷嬷都生气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丁某愤怒立即站起来，想要出门找人理论。

“没呢没呢，最近楼里生意还算可以，嬷嬷还没责罚我，但是再这么下去，难免……”说着，女子掩面小声哭泣。

“*娘别哭，改日我一定赎你出去的。”丁某见状，连忙安慰。

“改日，改日，你次次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女子有些生气，“你嘴上说的倒是好听，让我在这里苦等，怕不是框我的。”

“怎么会？”丁某急的手忙脚乱，解释道，“我一时也没法拿出那么多钱，家里的老宅也还没有人看上。”

“这样啊，”女子安静下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听说还有个法子可以筹钱，丁郎可以一试……”

“真的吗？”

“千真万确，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萧烬默默地看着，残存在丁某的记忆里，几乎日日夜夜都是在辛苦地劳作，受尽他人的脸色，赚着微薄的工资，然后去见那位女子，如此反复，拿到了老宅的钱后，还差上一大截，丁某便拿出女子给的纸条，兴匆匆出门，去了女子先前说过的地方，但这段记忆并没有出现在水镜中，转而一晃，他倒在戏台面前，胸口一片血海。

“什么，”如此仓促的结尾让萧烬惊了，这里面一定有古怪，且让他再看一遍！

水镜突然震动，镜面的景象如同蜘蛛网般裂开，不好，萧烬还未来得及退出，意识被拉进更深的地方。

“……”又来了，萧烬抬头，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站在不远处，他也在看着什么，远远地眺望。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萧烬质问水镜，但对方是一件死物，根本无法回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在浮空中。

他大步朝前走去，想要抓住那个分身，却见他突然扑通跪了下来，场景陡然一变，血雾袭来，发觉自己提着问心剑站着，前方一个人影缓缓地倒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身形一动，他没有接住那人，扑通一下，跪在那人面前，问心剑落地，自己无意识的抬起手，双手沾染了鲜血，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人，为什么……”

“呃……”他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阵疼痛，心也跟着痛起来，呼吸愈发变得沉重起来，不像是被人控制，反而是自己的真实的感觉。

“师尊……”他嘴唇动了动，伸手触碰了前面的人，萧烬才看清前面躺着的人，他浑身冰冷，毫无气息的躺着。

“别丢下我，下次，下次一定可以……”他紧紧地抱住师尊，萧烬也感受到同样的触感，眼泪满是泪痕，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额头贴上他冰冷的额头，“不管用什么代价，我都会找到你……”

“……”萧烬久久地跪坐在地上，情绪几乎完全融入到这些残影中，双目无神。

“萧烬！”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云清岚推开门，望了一眼水镜，又看向萧烬，连忙打出几道灵气，水镜回到萧烬身体里，他扶住他的身体，肩头一偏，略有些沉。

“师、师尊？”

“小仙师怎么了？”刘捕快也进来，看到二人抱在一块正疑惑。

萧烬意识回笼，分清这才是现实，喉咙动了动，趴在云清岚身上，轻轻摇头，强装镇定，“我没事，”说着，轻轻推开云清岚。

“都出了那么多冷汗，别逞能。”云清岚皱眉，坚持扶住萧烬，“是瞧见了什么吗？”

“嗯……”萧烬点了点头，有些虚弱，还看见了不好的东西。

不一会儿，云清岚听完萧烬的话，大概理了理，又对刘捕快问道，“他们几位，是不是都去过百花楼？”

“哎？”刘捕快一愣。

百花楼，建在湖中心的，并非只有一幢楼，主楼是一座六层飞檐朱楼，琉璃瓦映日生辉，檐角悬挂金铃，夜风拂过如奏仙乐。楼体通身雕满百花纹，一至三层乃是散客区，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每桌设“百花匣”，投入银钱即可唤歌姬隔帘唱曲，往上第四层是雅间，住着一些身份高贵之人，以及安排楼中一些歌女休憩，五层到六层，据说那都是不可高攀天人，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中庭是一座贯通三层舞台，舞台下方藏有机关，可升降戏台、喷泉，甚至猛兽笼，可供游客观赏。主楼四侧有桥廊连接副楼，各司其职，春水阁、听雨轩、藏芳苑、四季园，传闻那四季园底下有奇妙的阵法，东桃西菊，南荷北梅，四季的花都齐聚一堂。

要想去百花楼，则需乘船而入，人人都可以进，但设置了一些入楼规制，门口明晃晃地立着“鉴灵碑”，修仙者触碰后浮现修为等级，此处禁止携带武器，严禁斗殴，凡人和仙人的武器管理截然不同，凡人随意挂着立牌放置一边，仙人的则更为严格，有专门的特殊柜子和放置，若在里面闹事，自己存放的武器也会一并销毁。

云清岚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萧烬，褪去仙家的服装，两人在他人看来也算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昨日，刘捕快又重新查了一下，他们几人生前还真去过百花楼，那地方人人都去，就和日常逛大街一样，他确实忽略了。

“但是百花楼和他们的死又有什么原因？”刘捕快不解。

“所以，要前去一看。”种种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而是必然。

“烬儿，你可还好。”云清岚看着眼睛略显红肿的某人，昨天，他知道了他母亲的事。

回到停尸房当时，萧烬脸色愈发愈不太好，探了探脉象，气息紊乱，还有隐隐有一丝浅浅的魔气渗出，云清岚赶紧带他回暂住的地方，替他调理。

“嗯……”

“是还看到了什么吗？”云清岚抛出了一问，不然他反应不可能这么大，他也有进入过萧烬的识海中，断断续续看到那些幻象。

“师尊，知道了？”萧烬身体抖了抖，突然回想起师尊却有那么一次进过他的识海，修行者最忌讳他人进入自己的识海，稍有不慎，自己的识海会被入侵者毁掉，而那次，是师尊救了他。

以前他年纪还小，识海未开，混沌一片，随着他筑基又成，如今又结了金丹，逐渐能分清识海里的幻象和现实的真实。

师尊真的送了他很要命的东西，但又屡屡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多少回。

“是你阿娘的事吧。”云清岚点了点头，缓缓道来，“你小时候，不是被母亲推入井中。”云清岚替他擦拭额间的冷汗，“是她把你藏了起来，骗过追杀的魔修。”

“？”萧烬一脸错愕。

“在无脸女人那事，我约莫猜了一下，村子里的魔修估计是用秘法篡改了你的记忆，在你心里种下恨，好让魔种生根，也好掌控你的人生。”

“……”

“她是爱你的。”云清岚淡淡地开口，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这一句话轻轻落在萧烬的心里，变得沉甸无比。

“爱……”萧烬感觉眼角一人，又想到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朝云清岚伸出手，一时难以开口，“师尊，我……”

“想哭就哭吧，”云清岚握住他的手。

“……”萧烬低头伏在云清岚肩上，陷入一阵沉默，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想问，怕一开口再也回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