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浮沉录 第95章 第三十六回 蓬莱一去万丈深

“怎么回事？”

青君笑了笑，回答起身的漫：“他们去帮你拿药了。”

骑上马飞奔出去的秦愚，一直到出了竹林，才发现自己坐的是漫的马，她的马跑的极快，是匹正值壮年的千里马，马鞍上还挂着漫的各种武器。

一直到了沙滩边，秦愚遥望着雾霭蒙蒙的海面，那条狭窄的石道上，没有半个人影，难道已经走进海雾里了？

秦愚失落无比的跳下马，迎着猛烈的海风，只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都悬在那片海上，或许他该答应无忧的，如今的无忧，恐怕才是最危险的吧？

“五郎？”

一声迟疑又不自信的唤声一下让秦愚清醒过来，他猛然转过身，就看见无忧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舒心的笑起来：“就知道你会来的。”

秦愚还有些不相信，这是无忧，还是他想象出来的。

“把马拴在林子里吧。”无忧从他手里拿走鞍绳，那冰凉的触感却让秦愚暗自打了一个激灵。

是真的，她料定了自己会来，就在海风里一直等到了现在。

但还好，还好她没有冲昏了头脑，一个人走向去蓬莱山的路。

“你以为我傻啊，你要不来，我也不敢去。”无忧看着木讷的盯着自己看的秦愚，一步一步走过来。

“为什么？”

无忧和秦愚一同往石道走过去：“因为……每次让我能安心，让我敢坚定自己的，都是五郎。”

她的话让秦愚的心都为之一振。

“五郎是个英勇无畏的人，我也想像五郎一样。”

秦愚看着无忧走在自己身侧，浪花打湿了她的裙边，可她的脚步却无比坚定，手却紧紧的抓着秦愚的臂弯。

石道湿滑无比，她的支柱却也只有秦愚。

没有尽头的卿门道，寒冷的冬地，巍峨的长城，可怕的暴风川，一望无际的荒原……

她的支柱都是秦愚。

秦愚听了无忧的话，心中愈发的温热。

从没有人说谁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可在无忧眼里，他是那般的闪耀明媚。

无忧当然不是去蓬莱山看神仙的，因为她心里唯一的小神仙，就在她身边。

石道通往霭霭海雾之中，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入茫茫无尽的迷雾里，脚底的浪花不断的拍打着石道，无时不刻的处在危险边际。

过了几个刻钟，石道终于变宽，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二人抬头一看，却有石门一扇，高耸的石门上刻着“蓬莱山”三字，走进石门，眼前就赫然出现了一座无比巍峨的大山，隐藏在那云雾缭绕的烟雾之后。

无忧和秦愚事不宜迟，沿着小路就往岛山内走。

蓬莱山仙气缭绕，鸟语花香，一进了山，无忧就觉得这里灵气十足，到处都有天地精华之气息，山间有些茅屋，偶尔林中有下棋喝酒的道者，御剑而过仙袂飘飘的得道之人，虫鸣鸟飞，风过云来，的确是隐居的好地方。

“你们是什么人啊？”

走到快山顶时，人烟几乎消失，却听到一阵清脆平静的声音，无忧和秦愚转身看去，就见台阶下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道者，他臂弯放着拂尘，嘴角微微带笑，缓步而来：“看你们衣着，不像蓬莱山的隐者。”

“我们从外面来……”秦愚看了无忧一眼，然后接着说：“不知……道者可知潭月真人在何处？”

“潭月？”道者眯了眯眼睛，他走上台阶，路过秦愚和无忧，走到了前面。

“你们找他何事啊？”

秦愚仔细端详着这人的步伐，气沉步稳，隐有灵气在其周身流动，又向林中的花鸟树木，虫蛇异兽相联，便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把无忧护到了身后，紧紧的盯着此人：“想请真人，救一个人。”

“怎么救，救谁呢？”

“我还是想，和潭月真人说。”

就见这人轻轻一笑，脚尖点地而起，一扫拂尘，悬在空中，一掌推开结印，结印中刀光剑影，瞬间就朝秦愚扑来！

秦愚一把推开无忧，从鞘内拔剑，宛若如临大敌，左挡右拦，百刀千剑，应接不暇！

秦愚抓住剑柄，挽了一个剑花，直接闪过刀剑，一步跃到了结印正中心！他并没有法术，只能凭自己的内力，强行压制住结印。

看秦愚就要顶不住，这人忽然收回了结印，然后朝后使用轻功而遁，只留一句荡漾山谷的话：“穿越迷雾，才能见到潭月！”

他的身影瞬间就被一阵迷雾所笼罩，无忧看着被划的浑身伤痕的秦愚，有些疑虑：“蓬莱山人都是隐士道者，为何还有如此杀伤恶意？”

秦愚没有答话，而是拉着无忧走进了迷雾。

迷雾要比海雾重的多，走进去几乎身边的所有都看不到了，无忧能看见的，只有秦愚。

无忧见此状，更是拉紧了秦愚，跟着秦愚一点一点往前走。

“你跟紧我。”

“好。”无忧用力的点点头，接着又说：“这里迷雾和我在南川见到的很像。”

“什么像？”

“很厚很重。”无忧恍惚了一下，犹如灵魂被拉到了记忆之河中间，她站在湍急又浅低的河水中，感受着河水，逐渐上涨，似是月升涨潮，逐渐让她的身体虚无，让她的意识溃堤。

她抬起头，却看见自己牵着寒竹的手，而降寒和十三，还在前面开路。

无忧下意识伸手去抓他们，可十三却回过了头，他看了一眼无忧，又躲开眼神：“恩人需要休息吗？”

无忧摇了摇头，她迷迷糊糊的又看向寒竹。

“寒竹累吗？”

“不累。”寒竹笑了笑，她的声音带着回声，仿佛从梦中空谷而来，直接敲响了无忧心里的警钟。

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就抱住了寒竹！

“寒竹！你还在，我就知道你还在！”无忧的眼泪崩溃如大坝泄水，她的心一下破碎，又一片一片拾起。

她太想身边能有寒竹了，只有寒竹，让她有亲人的感觉，让她觉得一定要带在身边，让她觉得她离不开寒竹，让她觉得，家人的滋味，就是寒竹拍案而起，和手拿大刀铁器的人理论时，她心中那无比不安又满足的滋味！

而不是……而不是血的热，骨头的脆，一把黄土……

无忧立刻推开寒竹，就见她佝偻着身子，血从她亏损的那块背下渗出来，寒竹的脸越来越瘦，皮包骨头！

“寒竹！”无忧大惊失色的叫出来，可还没有说什么，她忽然被降寒的剑刺进了肚子……

“这伤口很深……是贯穿伤吧？”

无忧猛然回头，就看见漫站在那，一脸的嘲讽，说完话，就看向旁边那高大无比的身影！

此刻的降寒却有几丈高，好似南天门那样高！

“你若救汪陈就是真的，你不救，就是假的。”

降寒的声音似是碧穹之上落下的重锤，一锤一锤的砸在无忧身上，让她瞬间倒塌在地。

倒在地上的无忧看着眼前那高大可怕的降寒身前，那静谧的天空上，盘旋着一只湛蓝的燕子，他嘴里衔着一株草，慢慢落在了降寒手心。

“我把这破草给你，你快把恩人拉出来！”

“可汪陈已经死了！”降寒的怒吼好似惊雷，他果决的捏紧拳头，朝空中猛的一挥，十三就变成了一缕蓝色的冰汽，消失殆尽了。

无忧望着那一缕冰蓝，眼前闪过被暴风川风眼所肢解到四分五裂，还要朝自己伸出手的十三的身影……她崩溃的大叫！悲愤到大哭！她捂住疼痛的心，蜷缩成一只小兽，等待着降寒那只大手从天上落下。

远处只有一点金光，无忧隐隐约约的望着那驻足的清弥，他双手合十，却始终不曾靠近。

可寒竹却就躺在自己面前，擦了无忧的泪，看着无忧：“人间苦厄百千万亿，无法计量，生死功恶自有报应，然众生如草芥缥缈脆弱，命缘是天定，此生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知容宽，乐悲悯，怀众生，念天地，无涯苦海，则有彼岸。”

那只手掌迟迟没有落下，无忧望着寒竹，眼却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她会消失……

紧接着，寒竹的脸上不断交迭重复出现她和清弥的面孔，犹如双面金佛，有那么一霎那，金佛相面成了恶魔！而恶魔的身影消失极快，金佛之光却越来越亮。

但寒竹还是消失了，浮现而来的，是秦愚的面庞。

“你恨他吗？”

无忧哽咽的伸手去触碰秦愚，半天才说：“我不恨……因为我不愿带着恨带着怨在五郎身边，我只有此生，我要带着所有美好的事情活下去……我怕他，但我不恨他，那只是一场梦，我后悔认识降寒……但我不悔我做的选择，我信他那千里一路，不曾改弦易辙。”

就在无忧说完话后，眼前的一切都荡然无存，迷雾散尽，降寒消失，只剩下身边还在昏睡的秦愚，无忧担心的晃了晃他，却发现他还昏睡的很深，却不知他的梦魇是什么。

此刻的秦愚，还在迷雾之中，他回过头看见的不是无忧，而是秦婉儿。

她仰着头，问秦愚：“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什么？”秦愚被问的一愣，就看着秦婉儿的身体忽然变化，吴皇后的面孔逐渐浮现，却直直的看着秦愚：“昨日黄花逐水飘零不复再，阿愚只需知道往昔抉择皆坚定不移从无改弦易辙，那往昔便是值得，既然值得，更要好好珍惜未来，而不被过去人的错，过去人的选择所束缚囚禁。”

“五郎……”

就在秦愚惊愕之时，他听到唤声而转过头，就见到太子站在悬崖边，泪流满面满目绝望的看着秦愚：“我不想你成为你父亲，也不想你成为我父亲。”

说完，他身体向后倾倒，秦愚一步跨过去，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只看着太子落入深渊……

可眼前的景象再次反转，他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眼前猛然大亮，一匹骏马飞驰而过，上面是漫和被掳走的无忧！

“五郎！”无忧撕心裂肺的哭喊直接揪住了秦愚的灵魂。

可秦愚还是抓不住她！就像是在五十里亭外一样，看着她绝望的回过头，变成那展翅的鹰飞走了。

在他痛心疾首之时，秦愚忽然被穆苏湖给翻了过来，穆苏湖凶恶的嘴脸逼近秦愚：“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害死了我妹妹，我妹妹！”

他摇晃的身影愈来愈模糊，他好似长出了三头六臂，死死的把秦愚按在地上。

秦愚挣扎着将他推开，可他还有无数只手，狠狠的按着秦愚！恨不得把他按进深渊！

“实情就如同双面刺盾，和我们这些做孩子的又有什么关系，都是上一辈人的功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