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浮沉录 第80章 第二十一回 雪域厮杀半生回

秦愚望着无忧，半天才说：“我说过的，没人能让我死。”说完话，他便让喀尔丹羽准备绳索，而自己则将无忧送去了青君和牧昀那里，让他们带无忧去东边那处墓冢等待自己。

目送无忧安全的离开后，秦愚才再次登上长城。

他转过头，看向前方，这时的秦愚才真正的望向雪域。

这样迷蒙一片对雪林大地，的确和无忧所说的一样，雪域是见过一次就忘不掉的地方。

喀尔丹羽命人在秦愚的腰上系上了绳索，塔鲁男和喀尔丹羽耳语了片刻，喀尔丹羽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后面的士兵抓紧绳索，又问秦愚是否准备好了。

秦愚点了点头，他沉出了一口气，就从长城上跳了下去。

他稳健轻巧的步伐，好似夜猫攀树，秦愚一边观察雪鬼，一边运气丹田，利用轻功防止自己会摔下去。

着地时，秦愚双脚踩进了雪窝里，冰冷刺骨的感觉第一次侵袭他的身子，让这个半龙者也切身明白了所谓冰天冻地的滋味！

他禁不住的颤抖起来，呼出的空气都在空中凝结成了小冰花被风吹走。

只是一瞬间，寒气就撕破了他的龙鳞护甲。

这就是雪域，比极北更让人胆寒的地方——比极北寒冷数倍的气候，才有了雪鬼。

秦愚不敢迟疑，他立刻往前走过去，准备靠近金火石，可刚走了一半，绳子就已经不够用了。他拉了拉绳子，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无奈，只好用冻的发红的手解开了绳子，可刚解开束缚，就从金火石阵对面扑过来了一只雪鬼！

秦愚眼疾手快，抽出剑来就一剑斩死了那只雪鬼，不能迟疑就要割破手掌取血，可又有许多雪鬼冲过来，要阻止秦愚点燃金火石！

他一边躲闪法术攻击，一边又要斩杀这些雪鬼！

然而这些雪鬼的残骸见了雪却又能死而复生？！

秦愚能杀死的雪鬼，都是被刺中心脏的雪鬼，他很快就领略到了这个技巧，虽然如此，他却早已紧张害怕到一身汗了。

就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出了一身的汗！

秦愚不停的斩杀扑向自己的雪鬼，但这样根本不是办法，而且也会消耗体力，事不宜迟，秦愚果断划破了手掌，在躲避攻击自己的雪鬼时，鲜血终于飞溅到了金火石上，顿时染红一大片雪！

而熊熊大火也一瞬间烧起来，围绕着这片有破损的长城……

那些雪鬼便瞬间灰飞烟灭。

秦愚气喘吁吁的在火光里，看到森林里的雪鬼慢慢撤退，才算放下心。

他身上的汗慢慢褪去，寒冷再次来临，大火根本无法让他温暖，他必须尽快回到人间！

可当他走到长城下面时，却发现绳索已经不见了。

不出秦愚所料，喀尔丹羽果然想让秦愚死在长城之下。

可秦愚绝不会让自己把自己困死。

他用剑拄着，一次又一次的拼力刺进石壁，咬紧牙关往上爬，他一边用轻功运送自己，一边再用剑给自己一个缓冲，不然只使用轻功，不到半路就会掉下来。

可尽管如此，秦愚还是一次次摔在了雪地上。

可他还是一次次的爬起来，哪怕身上弄的都是雪，脸被冻的发紫，眉毛头发上都是冰珠。

至少每一次都是从更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他按照之前几次攀爬留下的剑痕来爬，每一次都会省下一些力气。

可那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但秦愚还是再次摔了下来！

他不甘心的站起来，被冻的和摔得生疼的百骸，如同在以骨为毡打磨冰锥一样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是能化龙就好了，虽然他在攀爬时，咬碎了牙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时，他都能感觉到浑身的龙鳞都竖了起来，几乎就要撑破皮肤，给他一个龙身，让他腾云驾雾，飞入云霄！

可都是假象罢了，他根本化不了龙，也不会直入云霄。

可秦愚还有自己的命，他怎么也要爬上去。

因为他说了，他不会让自己死。

就好似他曾经在皇宫大内，在被扔入沧海、在被标榜价格充市、在冬地被遗弃时，他都不曾觉得自己会死！

他会逃，会往上游，会跑，会站起来！

而喀尔丹羽则隔着雾霭，冷眼望着拼命挣扎的秦愚。

“可惜是一个半龙。”

他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就背过身去，看着士兵将自己父亲的尸体抬走。

“我也该让无忧明白，爱的人离开自己，是多痛苦的事。”

“我说过了……”秦愚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用剑勾住围栏上的铁块，然后一个翻身，踉踉跄跄的站稳在喀尔丹羽身后：“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喀尔丹羽有些错愕的回身，看秦愚。

就见秦愚用发紫的手摸了摸那缺损的铁块：“修修吧，这里的长城，铁块也该换了。”

喀尔丹羽还没反应过来，秦愚又补充：“雪鬼的致命点在心脏。”

说完话，秦愚就拍了拍身上的雪，拖着身体要离开。

喀尔丹羽则一直看着他，看他走下了长城，落寞疲惫的背影在夕阳下那样惆怅。

“我会给你一匹马，记住了，只有一天的时间！”

秦愚没有理会喀尔丹羽的喊话，只自顾自的上了马背，朝东方去了。

他不想再管别的，只想俯下身，贴在这俊朗的大马背上歇一会儿，让寒凉的秋风吹过自己滚烫的身体，让金黄的草群轻轻扫过自己的衣袂。

扫去他的疲惫和风尘，吹掉他的挣扎和痛苦，只待着他酣甜的梦乡去见无忧。

而此刻的无忧，正跪在墓冢前，学着喀尔丹羽的模样，一步一叩首，五体投地的绕着墓冢祈福。

她祈求秦愚能够平安归来，祈求他们四人能平安离开荒原离开北蛮，祈求长城无缺，雪域不再侵扰无涯大陆。

可她却不能许这些愿，她不该为这些世人许任何愿望。

她却有一个私心，她永远记得卿门道上救了自己三次的秦愚，在卿门道、冬地、山常郡外，三次让无忧自由的秦愚，许三个愿望。

他信口胡诌了两个，第三个他却不愿许。

有私心了，那她就是世人了。

“小悠娘子，是五郎！”

无忧从遐想中回神，她睁开眼睛，往夕阳的方向看去！

就见到草飞影斜的远方，金黄火辣的圆日下，那骑着骏马，衣袖翻飞、发带飞扬的秦愚。那只是一个剪影，可无忧却好似望到了九天碧穹！好似她的小神仙，她的菩萨，她的佛陀！盛着祥云莲座，为了把她拯救出水深火热的人间，奔波而来！

秦愚从马背上跳下，本来烧热滚烫的身体忽然恢复了体魄，那狂风好像吹走了他灵魂里的灾气，他感觉自己从没有那么轻松过！秦愚喜笑颜开的望着还愁云满布的无忧。

而青君也望着秦愚出神。

他何曾如此意气飞扬过？！好似江湖异乡归故里的少年郎，鲜衣怒马，青春昂扬。

她从没见过秦愚这样开心过，这样轻松这样自在。

难道这就是他秦五郎想要的吗？

无忧慢慢咧开笑容，却无法像秦愚笑的那样开心。

她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逃亡之路，至少在没有离开北蛮之前是这样。

他们从喀尔丹羽母亲的墓冢出发，朝东去，至少要走过沦阳，才能到往大津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