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来找过你?”
叶凌来找过自己后,叶青沧当晚就来找裴沐了。
他有些过分紧张了。裴沐想。
裴沐摇头:“沧大人,你不必担心我。叶凌伤不到我。”
见裴沐看清自己的心思,叶青沧也没话说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他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
只是听到叶凌来找过裴沐,他第一时间就想动身找裴沐。
好不容易克制下来,才捱到晚上。
看到裴沐神色自在,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自己好像……很怕裴沐误会、介意,不想对方受一点委屈。
这不是一个叶家掌权者该有的表现。
叶青沧心中暗沉。
见叶青沧没话说,裴沐轻声提醒:
“沧大人?”
叶青沧回神,有些不敢看裴沐。
他怕自己再多呆下去,就会控制不住地彻底偏向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的步伐有些匆忙和仓促。
裴沐看着叶青沧的背影,心里完全明白叶青沧的心情。
他向来直觉敏锐,具有很强的共情力和洞察力。
所以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才会比一般人更累。
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也太容易懂别人的心,所以总是心怀仁慈和悲悯。
他从时间长河里捡拾一颗颗人性的珍珠,作为生命的宝藏珍藏。
这是支撑他永生前行、不愿遗忘的支柱。
“叶青溟……”
叶青墨抱着他的手臂,有些担忧地唤他。
“怎么了?”
裴沐转头,语气温柔地问。
叶青墨将头轻轻搁在裴沐的肩头,轻声道:
“不要不高兴。”
裴沐揉了揉叶青墨的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没有不高兴。你别多想。”
只是为叶青沧的处境感到些许惆怅。
生命并不只有快乐值得被铭记。
人类的担忧、牵挂、彷徨、顾忌、在意,也很美丽。
就像叶青沧对弟弟的在意,在意到不能自已。
这让裴沐觉得很感叹,又觉得很美。
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叶青墨听不懂,只是用额头蹭了蹭裴沐的肩膀。
“你开心就好了。”
叶青墨的语声近乎呢喃。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想对叶青溟说的话了。
直到神志不清的此刻,他才能没有丝毫顾及地说出来。
裴沐笑道:“我们回去下棋吧。”
“嗯。”叶青墨开心地点头。
裴沐也并不是真的和叶青墨下棋,毕竟叶青墨的思绪很慢很乱。
他只是和叶青墨玩着棋子游戏。
这样幼稚的游戏,叶青墨却很高兴。
下完一步后,他总是偷偷抬眼看裴沐。
但这“偷偷”其实并不隐秘。
裴沐也由着他来。
反正是陪孩子玩嘛,孩子高兴就好。
……
不得不说,裴沐真的很会照顾人。
叶青墨每日神采奕奕,吃得也多了,脸上肉都长回来些。
裴沐每天陪叶青墨到处走走,身边还跟着不同的人,倒也不觉得无聊。
最近,他注意到,叶家人似乎回来不少人。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似乎都有任务。
叶朝刚好来看他,他便问叶朝,发生了什么事。
叶朝似有些顾虑,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裴沐心中有些没由来的担心,这次没有轻易松口,而是道:
“不可以告诉我吗?”
这话对叶朝杀伤力挺大的。
叶朝当然不希望裴沐误会,他急忙道:
“不是的,您别误会,只是……”
“只是……怕您担心……”
他又停住了,似乎还在犹豫。
裴沐没有催促,而是等他自己开口。
叶朝果然自己说了。
“我们发现一处关押叶家人的据点,不是上次叶志说的那个,要比那个大得多。”
“我们准备去救人,但是……那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这是一件大事。所以,沧大人把很多人召回来,进行人员安排。”
裴沐心里一紧,涌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缓了缓心上的紧绷感,才道:
“我感觉到,有些不好。”
叶朝带着疑惑和惊讶看着他。
裴沐低下头:“我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自己和叶家还没那么深的关系,似乎不该说那么多。
但是他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抬起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我不放心。虽然此事我本不该过问。但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去。”
“不……”
叶朝不自觉起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才又坐下。
他平复了激烈的心绪,才缓缓道:
“这恐怕要问沧大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您没必要管这些。”
他又怕裴沐误会,连忙补充道:
“不是说您不该管,只是我们可以做好,您没必要亲自去。”
叶朝说完,仍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裴沐。
裴沐顿了顿,叹道:“叶朝,你不用紧张,我都明白的。”
“不说这个了,你的伤怎么样?”
叶朝松了口气:“我的伤都好了。您放心。”
裴沐点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裴沐目送叶朝离开。
叶北见裴沐还在想事,便问道:
“大人,您要见沧大人吗?”
裴沐想了想:“如果沧大人愿意见我的话。”
叶北明白了裴沐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退到一边,叫来人吩咐了下去。
又是晚上,叶青沧来找他。
“不介意陪我走一会儿吧?”
裴沐点头。
叶青沧带裴沐去了叶青溟的院子。
当然,叶青墨是紧紧跟着裴沐的。
叶青溟院子里的灯是昏黄的,不是青灯。
见裴沐注意到这一点,叶青沧解释道:
“青溟觉得青灯太冷寂了,一直想换下。”
“起初,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后来,可以自己做主了,又没来得及。”
到这里,叶青沧顿了顿,才继续道:
“再后来,我替他换了。”
恐怕只有这处院子才是这样。
剩下的,叶青沧并非没有权力这么做。
大抵是要……等叶青溟回来。
裴沐无言。
这是一个哥哥的深沉之爱,他能说什么呢?
他看着叶家这个被闲置十二年的一隅,像是看到了从前。
好在不需要裴沐宽慰,叶青沧自己转换了话题。
“我听说,你想要参与这次的行动?”
裴沐点头:“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叶青沧直直地看着他。
裴沐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放心。”
叶青沧袖袍下的手骤然捏紧。
他的眼瞳微微张大,看着裴沐的目光越发专注。
像是在急切地寻找和确认什么。
裴沐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道:
“不可以么?”
“不……”
叶青沧脱口回道。
他回过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刚才……我只是没想到。”
他掐了掐手心,斟酌着开口:
“你想去自然是可以的,这没什么。”
“不过,你在远处看着就可以了,不用亲自参与进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也不是不相信你。”
“只是叶家还没有到,需要你下场的时候。”
他怕裴沐误会,又解释道:
“事实上,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所以绝没有不愿你去的意思。”
“你别多想。”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裴沐察觉到叶青沧态度里的细微变化。
叶青沧似乎越来越在乎自己了。
小心得如同对待叶青溟本人一般。
这个想法让裴沐心头一跳。
就连叶青沧也不由自主地相信自己是叶青溟么?
裴沐内心也有些迷茫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果真有这么相似的两人?
还是说,我确实是叶青溟?
裴沐想不明白,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他得到了叶青沧肯定的答案,这次谈话便是圆满了。
他对叶青沧点点头:“多谢沧大人。”
他又看向手臂边的叶青墨,想起到时还得安置好叶青墨。
叶青墨不知怎地,这时有些敏锐。
他紧张地抱住了裴沐的胳膊,小声问道:
“你要出去出任务吗?”
裴沐迟疑地点了点头。
叶青墨顿时眸光黯淡,沮丧地低下了头。
他好像知道现在的自己状态不好,不能跟随叶青溟出去。
事实上,他的内心要比他的表现糟糕得多。
对于要与叶青溟分离,他的内心充满了极大的难以言说的恐惧。
但是叶家家规森严,决不允许任何情感影响叶家的任务。
任务大于天,这是叶家的规矩,已经深深刻在叶青墨的骨子里。
所以,即使叶青墨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说别的话。
裴沐不知道叶家有这样严苛的规矩,看到叶青墨没有挽留,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他虽不知道内情,却也感受到了叶青墨的情绪相当低落。
他甚至担心叶青墨会再次犯病。
他拍了拍叶青墨的手臂:“用不了多久的。”
叶青墨仍是低着头,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丝毫没有缓解。
裴沐无声叹息。
如果叶青墨不恢复神智,和自己待得越久,只怕是会越来越黏自己。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青沧看着叶青墨若有所思。
见裴沐有些头疼,他在旁边道:
“他确实不方便跟着,这是为了他好。”
“况且,你不可能永远带着他吧,他也要学着适应。”
见叶青墨抬头瞪自己,叶青沧对他道:
“叶青墨,青溟有自己的事,你难道没有吗?”
“你该好好锻炼一下,别到时候拿不动刀了。”
叶青墨心里暗暗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有些自卑和低沉,他不自觉咬唇。
“我不会拖后腿的。”
这在裴沐看来,多少有点大人逗弄欺负小孩的意味。
他怕叶青墨不知轻重,伤了自己,连忙拦着叶青沧的视线,握着叶青墨瘦出骨感的两肩道:
“叶青墨,现在要紧的是好好吃饭睡觉,把肉养回来。”
“训练的事,等我回来看着也不迟。”
“听我的话,好吗?”
叶青墨眼眶微红,望着裴沐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这副懵懵懂懂又委委屈屈的模样,简直又可怜又可爱。
裴沐不自觉揉了揉他的头顶,回神后又顿住,及时放下了手。
他看到叶青沧定定看着自己的手,又嫌弃地看着叶青墨。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沧大人和叶青墨的关系,似乎有点复杂。
额,准确来说,应该是——
他们和叶青溟三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