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拖鞋男人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下,悠悠看向站在门口随时准备逃跑的郁泠:
“过来坐啊,这不是你家吗?别那么客套。”
“你跟白天那个男人是一伙的。”
郁泠看着他,这么下了结论。
闻息坦然地点点头:
“对,一伙的,他跟你聊不了所以换我来了。”
郁泠把他全身打量了一遍,又问道:
“你跟他有什么不同?”
“……”
闻息听了她的话以后朝后一靠,随意跷了个二郎腿,摸着下巴饶有兴致道:
“白天听小夏跟我形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关注的点好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啊。”
这个男人比夏缘危险,却又比夏缘平和,郁泠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干脆就打个含糊糊弄过去: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闻息非常好脾气地放过了这一环,并且回答了她:
“真要说的话,我应该比小夏成熟一点吧?就是少男和熟男的区别,你看小说吗?看小说的话应该能听得懂。”
郁泠:“……”
这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我白天就已经说过了,我外婆的骨灰已经被我洒进海里了,除了告知这个信息,其他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郁泠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这么说道。
“洒进海里了吗?很时髦啊。”
闻息闻言点了点头,表示首肯。然后他又环视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最后再次把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面前的郁泠身上,歪头笑道:
“……可是那东西明明还在这里,郁泠。”
“……”
“让我看一眼好吗?”
他轻声跟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女孩打着商量:
“我理解亲人刚去世你难过的心情,但我要告诉你很抱歉,这件事很紧急。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透过她额前的那些碎发在她左脸上方那块疤上投下细细碎碎的阴影。
望着沉默的她,闻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心疼:
“……我相信你已经感觉到了,我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交给我吧。”
“……”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闻息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
“你当真有能力处理?”
闻息刚准备回答她,结果就正面对上了郁泠直勾勾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吓人!虽然这么讲不太好但……但我总感觉……总感觉那双眼睛会吃人!”
小夏当时是这么声情并茂又手舞足蹈地跟他描述的。
彼时他刚半截入土,结果就被飙车赶来的夏缘给重新拔了出来,告诉他情况有变,必须要他亲自去一趟。
闻息当时抱着自己在商场里精心挑选的爱枕,看着自己的“床”,千百个不愿意:
“……小夏,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我相信你可以独立解决……”
“闻先生!”
夏缘崩溃地扯住闻息拼命想钻进棺材里的动作:
“是屠老板叫我来找你的!她说这次病神祇找上的那个老人的孙女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吗……
闻息看着从他进门开始就没放下过戒备的郁泠,缓缓勾起嘴角,徐徐道:
“当真。”
郁泠:“……”
得到答案的郁泠垂下眼眸,似乎仍在思考。
两分钟后,她抬起右手,指向卧室的方向:
“她在那里,你去拿吧。”
*
卧室和客厅一样空旷,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理念,闻息跟着郁泠进来的时候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再细看。
郁泠踮起脚,从柜子最上方拿下那个陶瓷罐子,递给闻息:
“这就是了。”
那罐子看着重,实际抱在怀里却没多少份量。
也不知道她的外婆生前是胖还是瘦。
闻息小心翼翼地抱着这罐骨灰,偷偷觑了眼郁泠的表情。
那双黑色的眼珠转了转,然后他打开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又看向面无表情的郁泠,淡淡地问道:
“海里面没有了吧?”
郁泠:“……”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笑出了声:
“……都在这了。”
虽然她用手挡上了,但此刻这个女孩身上的气息好像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闻息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低下头,用黑色的眼珠望向罐子里。
两秒后,他鼻尖微动,嘴角挂着的笑容缓缓消失。
郁泠眼睁睁看着那张俊美的脸从罐子里缓缓抬起,然后用视线锁住她的脸: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宠物也算。”
阴冷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墙壁边上的白色窗帘被吹得飞舞起来。
闻息侧过身,挡住窗外吹进来的风,确保不会吹动罐子里的骨灰,就听见郁泠答道:
“没有。”
他点了点头,重新把盖子盖好,放回架子上。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郁泠,垂了垂眸,神色有些凝重:
“失礼了。”
说完他就抬起一只手朝着郁泠的眉心探去,另一只手及时拽住朝后躲去的她的手腕。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攥得郁泠手腕生疼。但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个人的手掌和指尖冰凉得几乎不像活人会有的体温,简直跟一具尸体一样。
“……嘶!”
抵在她眉心的那两根手指突然猛地被他撤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然而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仍旧紧紧抓着。
闻息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看向郁泠的那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没等郁泠决定好到底要不要甩开这个人的手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拉着她的手腕朝屋外走去: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郁泠。你得跟我回去。”
“……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有能力解决的吗!?”
郁泠咬着牙甩开他的手,那只白皙的手腕上已经被他攥出一圈红痕: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什么都是你们想怎样就是怎样?啊?少在那自说自话了!”
闻息不由分说地弯腰把她锁在怀里,用蛮力就带着她朝屋外走:
“你可以骂我、打我、怨我,但是跟我走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低头看向怀里正拼命挣扎的郁泠,先前脸上那些嬉笑玩闹全数不见,冷冷道:
“随你发泄,但你没有别的选择。”
郁泠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压在他怀里,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这个人身上也并不暖和,郁泠被他蛮横地抱在怀里只感觉自己贴在一根粗壮的木桩子上。就连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雨天后泥土地里的潮湿腥汽。
而她紧贴着他左胸膛的右耳下,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郁泠整个人僵在他怀里,不再反抗:
……这个人,既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
见她没了动作,闻息还以为她终于想开了,立马又低头对着她的脑袋笑道:
“想明白了吗?你答应老实跟我走的话,我就放开你了?”
“……”
抱着她的这具躯体里没有心跳,而她身体里的心脏却已经疯狂跳个不停了。
郁泠咽了下口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嗫嚅道:
“……我跟你走,你放开我。”
桎梏住她的那只胳膊终于放开了她。
闻息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站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问她:
“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先带你去吃个饭。”
郁泠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外面界面,硬邦邦地答道:
“骑手离你还有17m。”
“笃笃笃——”
门外响起应景的敲门声和一句气喘吁吁的“外卖到了”。闻息刚穿好鞋,顺手就开了门。
穿着黄色外套的骑手站在昏黄的门廊灯下,态度十分恶劣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屋里,闻息眼疾手快地接住,可是袋子里好像还是有汤撒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骑手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直接略过门口的闻息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郁泠:
“没有电梯天天点什么外卖!一个女孩子不学着做饭天天点外卖多给人添麻烦!”
郁泠:“……”
见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穿着黄色外套的骑手顿时感觉自己爬楼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得意洋洋地就要下楼去,结果后衣领就被另一只手狠狠拽住。
闻息笑着把他踉跄着拉了回来:
“这里是三楼吧?兄弟,爬这点楼累不死人的啊。”
“……你!”
然后他低头看向手里已经撒得不成样的外卖,再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郁泠,想了想,把手里的外卖扔进垃圾桶里:
“我们那有厨房,我手艺还不错的,你要尝尝吗?”
*
屠以南刚泡好一杯茶,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闻息带着一个女孩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办公室。
还没等她开口,闻息就先道:
“那个,厨房还有食材吗?她还没吃晚饭,有什么事都先让她吃点东西再说吧。”
屠以南惊讶地看着这个被拉回来干活竟然毫无怨言甚至还在主动照顾人的男人,总感觉这其中有鬼,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对着闻息身后的郁泠笑了下:
“你就是郁泠吧?我是屠以南,你可以叫我屠老板,也可以叫我屠姐。”
她优雅至极地对郁泠弯下腰:
“欢迎来到01事务所。”
面前的女人留着一头时兴的大波浪,全身上下穿得都是贵得吓死人的名牌。但即使是大红色的口红也无法让人忽视她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
已经深夜了,但四周的落地窗外尽是繁华的灯影,办公室里并没有开灯,黑暗轻而易举地就吞噬了她们。
郁泠眯了眯眼睛,鼻尖微动,片刻后,她也微微颔首:
“你好,屠姐。”
*
闻息给她下了一碗面,里面有蛋有菜有肉,郁泠狼吞虎咽地扒完了,也没仔细尝尝味道到底怎么样。
见她吃完,屠以南才看向躺在长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闻息:
“是老人家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言下之意,我不是叫你把骨灰带回来的吗,你怎么把她给带回来了?
沙发上的人默默扯开盖在脸上用来遮光的毛毯:
“不是老人家那边有问题,而是问题不在老人家身上。”
屠以南闻言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闻息把目光转向坐在椅子上的郁泠,缓声道:
“‘病’已经不在她外婆身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她身上。而且……”
他看向低着头神色毫无变化的郁泠:
“我怀疑她身上的是‘生’。”
闻息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郁泠:
“郁泠,你知道‘四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