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言颂,生于秋天。
言秋知颂,顺遂时宜。
十八岁那一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叫沈嘉斓。
她的身上总是带着别人猜不透的情绪,像那一年的秋天一样,沉重。
说来也奇怪,温老师那样严于律己的人,他的女儿化学居然不好。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办公室门口。
宽大的校服外套被她规规矩矩的套在身上,头发高高扎起。
在听到她开口喊楚斯熠“学长”的那一刻,温软的声音像棉花,砸在我的十八岁,这个躁动肆意的年纪。
我当时就在想,这到底是哪来的乖学生。
问完才知道,原来她是班主任的女儿。
我当时还在和楚斯熠开玩笑说,化学老师的女儿化学肯定好。
要是能回到那天,我真想手动给自己的嘴闭麦。
我第一次见她哭,也是在办公室。
我记得那天温老师特别生气,我尴尬的站在办公室门口,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而她依旧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一副好学生模样,站在温老师办公桌前低着头擦眼泪。
在她察觉到门外有人在的时候,含泪的眼睛恰好看向我,落下的那滴泪,像雨滴般打乱我的心跳和呼吸。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江言颂这样张扬的人,居然会喜欢这样乖的女生。
就像是小狗抬手抓星星般梦幻。
记得有一次晚习下了好大的雨,说那场雨想要吞噬学校我都信。
沈嘉斓就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避雨,砸在台阶上的雨水还是沾湿了她的白鞋。
我远远的看到她好几次都好脾气的蹲下去拿纸巾认真擦鞋。
她这样的女生,居然让我在心理上生出胆怯,我居然不敢走向她,哪怕只是想把伞给她,我都不敢。
我忍不住骂自己:“江言颂,你tm真怂啊。”
最后还是拜托楚斯熠替我送去的。
那晚我和楚斯熠挤在一把伞下回家,我们俩的衣服都湿了半边。
楚斯熠看着我湿透的头发,笑着调侃了一句:“该!”
那天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接楚斯熠的话,而是担心的说了句:“你说我给的伞是不是太小了,沈嘉斓是不是还是淋湿了?”
楚斯熠脱了半湿的外套,看着我摇了摇头:“你没救了。”
——
我一直都不懂,楚斯熠为什么那么爱吃薄荷糖,所以我每次都会调侃他一句“薄荷少年郎”。
直到我发现沈嘉斓好像也爱吃那款薄荷糖。
我当时真迟钝,我早应该想到的,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那款薄荷糖。
我们真正熟络起来,是在我的高三下学期。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但是过去这么久,我的记忆早就开始模糊了。
我喜欢沈嘉斓笑起来的样子,也喜欢她灰蒙蒙的将自己包裹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欣赏她的坚韧,心疼她的敏感破碎。
这些所有的包容和心疼的前提是她是沈嘉斓。
在楼梯口不经意的相遇,在隔了好几栋楼的光荣榜前无意间的驻足,在附中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我胆怯的喜欢着她。
那天拉着她和我们去天台上放气球,她的气球突然爆炸的那一刻比惊吓先到的是心虚,因为那时我偷偷的在气球上写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沈嘉斓,我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在我的过去是那样陌生。
可真的明白这份喜欢时,在无数个瞬间我又重新将这个词吞咽了回去。
是遗憾,是克制,是清醒。
她在我的十八岁,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
记得有一次她突然问我:“江言颂,你喜欢秋天吗?”
那时我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喜欢啊,你呢?”
那天我听到她失落的对我说:“我不喜欢秋天,一点都不喜欢……”
她哭了。
原来我喜欢的秋天,让她这么难过。
-
再次见到她,是在川都大学。
在我们断掉联系的一年后。
她又重新闯进我的生活。
这一年我没能再喜欢上别人,脑海里依旧是她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我控制不住的想要见到她,大学附近的美食我都会分享给她,约她一起去。
一直到大四实习结束。
在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
楚斯熠的母亲生病了,他赶回南江后,就和我失联了。
我回去找过他,他憔悴的靠在那里,累到睡着。
没想到再次听到消息,居然是他母亲去世的噩耗。
那阵子我的公司刚起步,忙得不可开交。
听到消息后我连夜赶了回去。
楚斯熠那样骄傲的人,居然变得有些颓废。
安慰人的话,我说不出口。
期间沈嘉斓找过我,她哽咽的对我说:“帮帮他,我们都帮帮他。”
我怎么可能不帮他。
知道他要在南江创业,多的我没有,少的拼拼凑凑我还是有的。
但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都不肯收我的钱。
酒是一口接一口的喝。
多苦多累多难,他一句都不提。
只是拍着我的肩膀,眼尾泛红的对我说:“你是真兄弟。”
后来我们各自在不同的城市打拼。
我和沈嘉斓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
但我隐约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能到这。
她的心里,好像住不进去任何人。
我不敢和她谈论起我们的关系,我害怕她会疏远我,我怕最后混到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我和远在南江的楚斯熠咬牙在圈子里闯出一条路,我们谁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这一路真的太苦了。
——
有一次凌晨,我收到楚斯熠的消息,他说他今天看到沈嘉斓了,她回南江了,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开心,哭得特别伤心。
那晚我没买到票,独自开车回了南江。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喝酒。
在她喝醉后无意间的呢喃细语里,我听到了楚斯熠的名字。
我迟钝的后知后觉。
沈嘉斓这么多年时不时的约我吃饭,原来是为了打探楚斯熠的消息。
我早该知道,她为什么和附中的女孩一样那么爱吃那款薄荷糖。
为什么愿意收下那把伞。
为什么愿意打破乖学生的准则,陪我们去天台胡闹。
为什么一定要考川都大学。
为什么那晚她会来找我帮楚斯熠。
为什么时不时总要赶末班飞机回南江。
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川都的一切回到南江扎根。
我顿在原地……
我不敢再去想,我也不敢再去问。
——
后来……
三年不见,楚斯熠这人居然悄无声息的闪婚了。
我赶回南江见过那姑娘。
挺好,和楚斯熠很般配。
那晚楚斯熠托我把婚礼请柬给沈嘉斓的时候,我拒绝了。
我不忍心看到她再难过。
我也不想楚斯熠是因为我喜欢沈嘉斓,才邀请她来参加婚礼。
那样对她来说太痛了。
——
楚斯熠婚期将至,我回南江后见过沈嘉斓。
那晚我去接她下班,她像往日一样,或许是看在楚斯熠的面子上,依旧没拒绝我。
可我的心却密密麻麻的泛着痛。
我知道她的情绪不高,我搜了很多笑话讲给她听,她都没有笑。
楚斯熠婚礼那天,她还是来了。
她穿着一条长裙,单薄的坐在那里。
眼眶始终是红的。
我怕她冷,去外面给她买暖贴。
回来后看到陈温白在给她递纸,看到她强忍眼泪的那一刻,我说不出的心酸。
沈嘉斓,你怎么就跟我一样,没能大胆一点呢。
暗恋这场游戏,我们都是胆小鬼。
那晚她喝了很多酒,我送她回去的路上,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直到我听到了她的回答。
“九年。”
不是九天,不是九个月,是一个女孩实实在在的九年。
她喜欢了楚斯熠九年。
而我喜欢了她九年。
可在我看到她眼角的眼泪时,我居然发了疯的想要掉头回去暴揍楚斯熠一顿。
可楚斯熠又做错了什么。
所以,沈嘉斓回头看我一眼吧,算我求你了。
——
那天之后,沈嘉斓开始刻意疏远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就够了。
后来有一次,我约楚斯熠出来喝酒。
中途我有些醉了。
那天,我好像问他:“阿熠,你对沈嘉斓什么感觉?”
楚斯熠放下酒杯:“什么什么感觉?。”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我怕我听到的答案,伤了我们的感情。
楚斯熠踢了踢我的脚:“说清楚,什么对沈嘉斓什么感觉?”
“就作为男人,你对她这样的女生什么感觉?”
楚斯熠拿过我手上的酒杯,对我说:“说什么胡话,她是温老师的女儿,我们的学妹,你喜欢的人,我有什么感觉,你疯了吗?别喝了,滚去把脸洗了,好好清醒一下。”
我还是没动,我对他说:“楚斯熠,你真傻。”
傻到沈嘉斓喜欢了你九年你都不知道,傻到你聪明了这么些年,唯独看不透她喜欢过你。
你听到了吗楚斯熠,沈嘉斓喜欢你。
九年了。
她因为喜欢你,哭得那样难过。
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楚斯熠:“傻?我看你是醉蒙了,起来,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摆手拒绝他。
看着外面突然飘落的雪花,我突然很想抱一抱沈嘉斓。
她讨厌的秋天过去了。
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