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枝照影衔霜落 第46章 簌雪纷沓掩长寂，壑壁叠错落重华

计蒙原是神界司雨之神，常居光山漳渊之中，生有龙首、人身、鸟爪，且双臂覆羽，挥驳间风雨立现。而那禺强则乃北海之神，人面鸟身，耳坠两青蛇，足亦驭其二。

祝融将此二神召来便是为了将共工身畔战力非常的神兽夫诸同他相隔尔后各个击破，如此余下东海部众群龙无首，再想将其收服便如探囊取物。

只见计蒙同禺强将那夫诸自共工座下摄入阵中，“夫诸，今次共工颓势已显，顾念汝亦善驭水之术，不若入吾二者麾下，此番伙同逆臣兴兵一事便既往不咎了。”

“吾虽为兽，却非牲畜，主人待我有知遇之恩，数万年间与之并肩作战，九死不悔。” 夫诸言罢高高昂起额首四角，宁死不肯屈。

“罢，罢，罢。既如此，吾等也便无需手下留情了。” 二神言罢各自祭出手中法器。

话音方落，便见一方通身墨色、遍生龙鳞、柄上还嵌着颗龙珠的长剑登时划破法阵中氤氲的水雾朝着夫诸面门袭来，夫诸见此迅即仰跃而起。

恰此时，因着二神现身方才弥散的漫天水雾业已充塞其间，夫诸当即昂首、仰起前身，但见周遭水雾在其灵息的催动之下陡然化作一方巨大的涡漩，而涡漩缘沿处收束着的却非寻常水沫，而是若锋匕般坚可碎石利可削骨的水刃，此涡漩一经汇成便立时循着二神悬立之处击去。

原虽纵皆习得水系术法，然二神对上一兽总觉轻易便可取胜，不想此兽随侍共工万载，修为竟已到如此地步，若再酣战于此，或滞涩难胜、或两败俱伤，终归有损神颜。故而二神忖罢，商定以此二件法器为阵眼将其困于此间。若它神力通天或可破阵而出，可若它无此神威便只得困于此间直销得神魂尽灭方作罢。

尔后千年万载，夫诸果就被困此间，可他从未有一日弃过破阵而出去寻共工的念头，凭借着共工于它体内留下的护身法印同自己万载如一日的艰苦修行，终得遁出。可那时，一切都已失却了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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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共工因着骤然失力而自云端跌落后便直直坠入了东海之渊。

海底幽渊中充沛丰盈的灵气甫一触接伤处，共工直觉得以自行调转灵力调息片刻。

眼下自己负伤战力虚损，夫诸突遭截困，余下水族亦不知可否安全撤离，待得体内灵息运转顺畅些了，还需速速前去将他们一一带回。

孰料不消多时，祝融竟携着避水珠所支的护身结界驭着那火龙冲入海面，意图将共工一举拿下。

望着远处渐行渐近的神火祥光，共工转首化作一道水流朝着另一侧海面卷逝而去。待得临至礁岸，共工又立时乘风而起，一路疾行至天际。

碧落穷极之处有座终岁无人踏访的神山，甫一落于山巅他便瞧见仞壁下的峋岩卷起千层霜花，落阔无垠的雪原漫起遮天皑雾，而那遮天皑雾间一方窈致的身影正隐绰行来。

“共工！还不束手就擒！” 尚不及瞧清那方身影，便闻得祝融沉厉的喝声自云端传至。

“现下夫诸被吾召请而来的计蒙同禺强二神困入阵中，不死亦难脱身。而余下一群乌合之众见汝二者接次逢难，早已在汝那庸聩难当大用的军师浮游之策断下杀回神宫，而今约莫皆系殉身了罢。” 见他仍旧兀自凝神调息却不做声，祝融冷睇着下首始自巍鸣的神山续言道。

话音方落，果见共工周遭护身灵息始自紊乱，逆涌而上的气血旋即自口中倾出，再开口间音色无端染上了几分英雄末路的悲凉：“为神一世，吾自认无愧天地、不怍苍生，奈何举首蒙晦，德理难彰。在此神**灭之际，吾以神谕相咒：汝所奉神纲、所循天道，终有一日必得违破。永生永世，黄泉碧落，再无所栖！”

言罢，共工振衣旋身朝着山外腾去，猎猎山风将其袖摆边沿纹饰的瓣瓣水莲拂得几不成状。

冷眼睇着共工因伤而腾得极缓的身影，祝融唇边扯出一抹讥笑，成竹在胸般环抱着双臂仍旧悬立于方才的云端之上。

然尚不及驭身逐上前去将其弑灭，便骤然闻得共工方才离去的方向传来移山填海般磅礴的震声，尔后不消多时便见山外冰蓝灵芒由寡及郁渐次朝着此间涌来。

定睛细瞧之际，却见竟是共工在以冰焰焚灼自己的神魂连同灵元，尔后拥携着这孤注一掷的巨大神力朝着神山撞来......

然巍巍神山，寿齐鸿蒙。上承天柱，分掌日月，而今断绝，九天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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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遭入炼不知为何一行人只得在旁侧观瞻，局中人瞧不见他们，他们亦融不入此间，只得沿途行随着以证往昔。

“江鹤眠......” 望着眼前直直端凝着残垣颓山的江鹤眠，容与忧唤道。

天尽之处，有山而不合，是为不周。

说得便是此山罢。

不周神山，他的......来处。

“此事必有前因，我定要将其查明！” 静默良久的江鹤眠语毕失力般阖上了方才始自忿睁欲裂的双目。

“我们陪你。” 听罢容与同沈清遥齐声道。

“好。”

话音方落，一行人竟再度归至楼中。

而邀仙楼外，风月林间，朝芙踏着尾尾赤莲忿然朝着此时正负手立于此间之人行去：“孟听，神上令意当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 孟听淡声回道。

“那你为何以身入局却仍让那人全身而退了？”

“朝芙。” 孟听闻罢却不作答，反是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朝芙不明其意，只惑疑着望进眼前这双溢彩流光的凤眸中。

“你可曾想过，若无神上，此时的自己会身处何地，同谁一道，做着何事？”

此言一出，朝芙当即怔愣，她自化形起便随侍在神上左右，从不曾想过若不曾遇他之事......

“我曾想过。亦曾此般。”

“你......”

望着朝芙欲言复止、面色纠惶的模样，孟听但自轻挽唇花，“朝芙，你得先是自己，其后才是他的侍下。”

“可神上之令......”

“我知神令难违，可若失却本心，由着那人令使遣唤，神生虽长、化形不易，然毋宁死。”

孟听言罢朝着林间深处而去，徒留下仍自怅然的朝芙望着他的身影久久不得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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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亲睹一回当年的神族大战，便算过试了吗？此遭也太轻易了，不会是留着什么祸根或是后手罢？” 神思复归本体后，容鸢不由惑询道。

“我也觉得心下难安......” 蔺闻思亦有所疑。

“只剩最后一道关卡了，想来此番所图皆蕴其间。” 容与沉声道。

“与与......” 忆及方才所见的神山，江鹤眠心内便万绪同牵。

然一语未尽，楼光再度晦灭。

周光复明之际，一行人只觉白芒刺目，难以启视。

兀自阖眸待得自适此间境象，只见周遭雾雪茫皑、玄霜澄透。

“此地同方才所见的神山......仿若有些相似......” 容鸢一面四下巡览着一面将信将疑道。

“此处确是方才所见的神山不周......” 果是冲着他同现世为人的与与来的，江鹤眠暗忖道。

“神山......不周......” 那日在夜魇的幻象中，容与已得一见，可那时情势竣迫，未得细览细思，而今睹来，确合她心间所想的神山巍巍之态。

尔后不知自何处袭来一阵雪风将容与裹挟着带离了此间。

“与与！” 众人见此悉皆探手意图抓住她的双臂亦或袖摆，却均不得如愿。

望着不过瞬息便再瞧不见了的身影，容鸢眸中陡然酿起泪光，“江鹤眠！江鹤眠！你一定要把与与寻回来！一定要把她平安无事地寻回来！”

“一定！” 江鹤眠一面攥紧了手背处垂覆而下的袖摆一面沉声答道。

循着记忆，江鹤眠携着一众人朝着当年他仍是松身时曾屹立数万载之地行去。

他想，若猜得不错，与与应在那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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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容与骤然被一阵雪风掠走后，转首便发觉己身竟惊然化作了一株屹立在神山之上的参天巨树。

望着盈眸雪光，闻着凛风过叶，透过枝梢觉到沁骨寒凉，容与渐渐失却了本体的意识，同那植根于此的雪松渐次相融。

神识混沌、五感初开之际，于冥冥中她恍闻见一阵悠扬清远的笛声穿风度雪而来，为她而来。

隔着皑皑雪雾，她初次睁开灵瞳，仍自混沌的神识使得她只能瞧见眼前一道光影隐绰着自远处涉来，尔后笛音渐息。

正自凝识细闻之际，一道声音骤然响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灵智初开的雪松既听不懂她话中之意，亦无能作出答语，便只得于她怅然轻诉之际迎着雪风舒展针叶，好让那簌簌撒落的霜雪掩过这锥心的长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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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簌雪纷沓掩长寂，壑壁叠错落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