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灵舞文竹奉行 第890章 第九十章 别信任何人，尤其是他

不知为何，赤夏玄若所表现出的与尘栀相同的特质，叫凌霜不得不怀疑，铤而走险的询问出了一句话。

凌霜问：

“你和尘栀一样，都知道我兄长的真身是什么，所以，你不怕。”

赤夏玄若脸色并不变化，只是冷静的环视周遭，下了隔音的障，缓缓开口：

“你爹知不知道。”

凌霜懂了，他没有立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出另一个刚刚从他心底升起的疑问：

“尘栀派你，杀我兄长。”

赤夏玄若沉默了，他看着凌霜那双金灿清澈的眸，他这句话既像是询问，又像是笃定。

那双眼没有敌意，也没有怨恨，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没有想似的看着他。

赤夏玄若伸手，凌霜却并没有躲闪，而是仍旧那么单纯，那么傻的看着他。

赤夏玄若将手按在凌霜的头上，轻轻摸了摸，明明如鲠在喉，但却尽量放柔了声音：

“别信任何人，尤其是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尘栀。

赤夏玄若很快收了手，便上前与凌霜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霜的声音不大，他知道玄若会听见：

“我爹他们都不知道。”

赤夏玄若在远处站定，轻轻点了一下头，但对于凌霜询问的话，他却一言不发，没有做出回应。

凌霜一直看着人的背影远去，也没有等到那个答案。

又或者，答案已经摆在眼前，赤夏玄若再提醒他们的立场时，他就应该明白的。

另一边，赤夏家万龙巢压圣大阵内，泽沐然的意识在混沌中无限闪回。

正如他与那灾殃无限厮杀博弈时撕碎一片片血肉，嚼烂每一根骨骼，神格，记忆，一切都被搅碎，变得破破烂烂。

泽沐然很庆幸，那灾殃没有意志，因此当那东西因为被他撕咬去过多力量时，选择反过来吞噬他。

当那灾殃用安冥渊的神格与肉身咬住他的一部分试图撕裂他的格时，他便与之争夺。

岁月啊，在他的人生中何等苍白无力的精彩。

他的爱恨情仇激烈的累积至庞然大物，与神格融为一体，化为冥河的死海。

当泽沐然释放出真身与之对撞时，安冥渊那庞大的被灾殃吞噬后寄生的神格的力量却如此渺小。

那对人类的深深恨意，那屈辱痛苦的一个个百年，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怨恨，多么微不足道的意志。

安冥渊的神格，构成他一切的根本，在滔天的死海浪潮下，像是一只渺小的船，刹那间便被浪潮吞噬了。

那灾殃断臂求生，直接斩断了安冥渊的格，将其肉身的一半与之一同舍弃，展翅就跑。

泽沐然不断重复着，掠夺着，他奋力的搅碎每一块神格的血肉吞噬，即便那再也分不出来是不是安冥渊也没有关系。

那些神格，还残留着回忆，但那些并不再是安冥渊，安冥渊早已被混入更多的复杂的神格，扭曲成悲惨的东西，死去多时了。

当泽沐然终于将被夺去近半力量的灾殃驱赶之遥远的南海，他才终于得以喘息，砸入赤夏家的祖地，甚至连临时交代点什么也做不到，便率先自行启动了大阵。

泽沐然心中担忧，他此刻竟然很想不顾一切的回家，回去在见见悠然，见见墨轩逍遥和凌霜。

思念如同脱缰的野马，情感翻涌着泼天的浪涛，撞在镇压大阵的壁垒上，像是无力的锤打，愤怒的咆哮。

黑潮涌动之下放声呐喊痛哭，尖叫着在撕裂中再生出一道又一道，那是苦痛在翻涌，是力量在哀嚎。

神格的相融的冲击是极其恐怖的，泽沐然的意识被卷入那巨大的漩涡之中，他奋力撕碎的那些记忆残片贯穿他的意志，开始篡改，混淆他的认知。

从选择去吞噬灾殃的那一刻，泽沐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知道，自己日后可能不再是泽沐然，也可能不再是任何人。

但他没有选择，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永远都不放下那一份执念，他都会为其执念之人张开双臂，奉献那被扭曲的意志。

泽沐然一遍遍的强调，告诫自己，不管意志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他只有一个，决不能被动摇的根本。

巨大的宫门自混沌之间升起，御花园内有各异的娇花艳丽，小孩的身影跑过其中，美艳的妃子发出轻笑。

泽沐然的影子们犹如一个外来者一样，渗透入眼前的场景，但画面里的人，并没有做出t任何反常的行动，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很快，漆黑的黑水腐蚀了一切，将奇石之下与王爷偷情含情脉脉相互对视的妃子，匆匆而行的宫女太监，还有那些御花园中跑跳的孩子一同淹没。

很快，这些记忆开始呈现黑泥一般的上演，然后被乱潮拍乱搅散，裹挟着流向不知名的去处。

这些，只是微不足道一些被撕碎神格所残留的回忆，对泽沐然来讲，这样的东西，根本什么也不是。

在泽沐然面前的，是巨大的安冥渊的头颅，缭绕在他四周的，是无数个不落王朝的君王翻涌的样子。

疯狂的，执着的，大声宣誓爱意占有的，还有苦苦哀求恼羞成怒的，这一刻，泽沐然就是安冥渊。

他的泪水落在掌心，化作漆黑的小人舞动，那暗无天日的奉天台，那些被迫撕裂的神格从庞大的躯体剥离开，日复一日的苦熬等待。

孤独与泽沐然的黑潮相融，不分彼此的相拥，泽沐然的意识被裹挟着卷入，他被迫约束在安冥渊的神格之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受着他的所有憎恶的感情。

泽沐然注视着安世王，一切画面都生动在混沌的巨浪中重现，他沉浸在噩梦中，为其过去的人生悲叹。

岁月在无尽中蔓延，一切短暂的归于寂静，泽沐然在睁开眼时，伸出手，凝望着秽水，看着模糊的倒影，一时之间竟自其中看见了安冥渊的脸。

泽沐然意识到他正在被安冥渊的记忆影响而同化，于是努力回想着自己的模样，他挣扎着，伸手向着漆黑无光的天际，不断的回想他自己的人生。

那被烈火焚烧的山门，那断头散落的红发，黑潮之间顿时燃起猎猎作响的大火，开始重现属于他的记忆。

安冥渊的孤独，比不过他泽沐然受困的沉寂的绝望，那是更久，更加碎裂的无尽时光，将他剥夺的一无所有。

洁白的发从黑水之间脱颖而出，泽沐然挣扎着向那逝去悠然的影子伸手，那是……曾属于他时代的悠然……

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声骤然响起，肉浪翻涌起一个个身影，化成一幕幕回忆，从他们相见，悠然对他伸手，在自她成长成高挑俊俏的少女，用那好听的声音喊他：

“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