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站起身,泽沐然也警觉的跟着起身,凌霜见状又坐下,垂下了头,眼里死气沉沉的,沉默了良久,忍不住留下血泪:
“我害怕,悠然的孩子没有一个像他们,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和他们一样的脸。所以……我想要那些孩子。如果他们长大能和墨轩逍遥很像的话,我就感觉还能剩下些什么。”
泽沐然闻言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那后来呢?这四个孩子,都长的像吗?”
凌霜闻言发出一声戏谑的嗤笑:
“一个都不像,还有一个该死的和他那蠢娘一模一样的坏胚。”
泽沐然思索着,又百无聊赖的托腮:
“这么说,这个蠢货也干了很多触怒了你的事,你后悔了?”
凌霜沉默几秒,道:
“女孩,被妖族骗走了,那个坏胚被我吞吃。”
泽沐然新奇的吹了一声口哨,有些调戏的意味:
“还有两个呢?”
凌霜目露哀伤之情,也道:
“他们很好,很好,虽然谁也不像,只是可惜,生不逢时。
泽沐然笑笑:
“世事无常,至少还有两个好苗子,没让你把肠子悔青。”
凌霜闻言也是轻笑,虽然落寞,但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终于,这一次,他做对了,泽沐然居然心平气和的对他笑:
“他们很争气,至少没让我为当初的决定后悔,那时我可有十几年都低着头不敢看墨轩逍遥呢。悠然,也冷落我很久,我一直都觉得……兴许,是我太自私……”
凌霜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完全听不见。
泽沐然挠挠下巴:
“我觉得你在跟我撒谎,我去过墨轩家,他们养了一堆容貌相同的孩子,全叫一个名字。”
凌霜肉眼可见的蔫巴下去:
“那是逍遥和悠然的决定,他们怕死后留我一个人。所以,立下家规,按照他们的画像筛选家族子弟,无论血统如何,只要外貌相同,一律更名,接入本家教养。”
泽沐然掐算了一番:
“所以呢?悠然离世后你就跑到这个地方,一次都没回去过?”
凌霜揉搓着手指:
“我有偷偷回去看过,但我,无法继续忍耐,我没有办法在留在那里。”
泽沐然走上前,抬腿踩在凌霜的肩膀上:
“可我还是搞不懂,伐神之战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混蛋又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感应不到我的本体?你从我这到底拿走了什么?”
泽沐然的眼眸闪烁着阴冷的光,凌霜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几乎与人如出一辙,但却更加阴郁。
凌霜强忍着抚上去的冲动,双手向后拄着地面,抬眸盯着泽沐然的脸,隐隐约约透着疯狂:
“我的躯壳,用着还习惯吗?”
泽沐然眉头紧锁,他好像懂了些什么,也是脚下加重了力道,把人踩到在地:
“你个冒名顶替的混蛋,你把我的名字夺走了!”
凌霜脸色顿时变得难堪,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同时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以往每一次,那些泽沐然都是死气沉沉的,绝望又崩溃,不,不一样,以前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泽沐然。
只有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是真的,他会傲慢的把自己踩在脚下,用如此戏谑,嘲讽的目光盯着他看。
声音微微发颤的怒火,透着彻骨的冷意,那双犀利的眼眸刺的人心头一颤,凌霜的身躯微微发着抖。
泽沐然很快变了脸色,收回了腿,好像踩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一脸嫌弃:
“你这是什么表情,恶心死了!”
凌霜愣愣的看着泽沐然,他还记得那一日,他躲在黑暗里,看着泽沐然苏醒的背影,在那道缝隙的黑暗深处。
凌霜声音颤抖着开口:
“你醒来的那一日,我就在那道缝隙之后,我站在阴影里捂住口鼻,连呼吸都觉得是惊扰。”
“当你的视线扫过缝隙,我冰冷的心仿佛在狂跳。我既怕你透过缝隙看见我,又怕你看不见我。”
“我看着你的背影远去,可你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在回来?你不是,已经自由了吗?”
凌霜哽咽着,将苦水吞下,泽沐然喃喃自语:
“自由?自由就是你搞没我五百年?你口中的自由就是抢走我的真身?”
泽沐然蛮横无理,伸手:
“我的就是我的,赶紧给我把本体掏出来,那把刀是我的,我的懂不懂。”
凌霜一时之间有些不解,泽沐然再度上前,拍着凌霜的肩膀,语重心长: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把我的本体还回来,你懂不懂什么叫千变万化?你这身躯化个尘根都有极限,你知不知道我翱翔个九天用你这破皮囊要花一个月。换成我本体半个月就到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效率?懂不懂什么叫自由?少年,我的身躯你把握不住,还是趁早还回来。”
凌霜显得很惊讶:
“你,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化形了吗?”
说到这,凌霜显得很委屈,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似乎在这一刻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花费五百年,除了能化形尘根,别的,一概不行,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化不了的,结果泽沐然居然可以用那幅身躯化形吗?
泽沐然摇晃着人,凌霜眼角挂着血泪,遮掩住面,不断的擦拭着:
“这把刀不是你的,是我的,是我的血肉铸造的。你已经死了,死在五百年前的伐神之战。你看没看到外面天上的日月,其中有两个是假的。你的死造成了坍缩,最后的余波在天上形成了虚日,幻月,以及一条∞的环。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两个月亮之中有一个永远都是圆的,不存在阴晴圆缺吗?”
泽沐然微微发愣,他回忆着,好像确如此,凌霜却已经抱了上来,血泪蹭脏了他的衣服,却仅仅贴着: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能想到的方法只有这个了,我试了很多次,我找寻了很多种办法,只有这次,我是对的。”
泽沐然沉默着,他有点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在伐神之战中最后出现的神,并不是他泽沐然,而是眼前这个自称为凌霜的人,他获得了神格,但却似乎被当成了夺舍。
所以,在那场传说的故事最后,所谓的泽沐然,与自己根本毫无关系。
泽沐然思索了一会,也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是突然开口:
“荒,的确遵守了约定,他送我回来,但若是时光倒流,我就什么都不会记得,只会重蹈覆辙。”
“因此,我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异物,但我没有杀你夺舍,所以我只有死路一条。”
泽沐然失落下去,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把刀,的确也不再是他的,他也不可能在感受得到。
原来是这样,因为属于他的血肉与灵魂注入血石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当自己改变了结局,颠覆了因果,等待他的下场,只能是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