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刚刚叫你,你又没搭理我。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他回到座位,一手撑在凳沿上,侧身朝她歪着头,问。
“叫我干嘛?”关山月自动过滤某人疑似控诉的话语。
蒋正延盯了她一会,没说话。
其实他最开始想问有关梦境的事,想知道梦的来源、梦的频率以及梦如何散去,可她突然笑了一下,虽然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大,但确实是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发自内心的笑,他就止了声。
好像每次提及梦境,她都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在梦境里也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不喜欢梦境,但是她被困住了。
也许梦境于她而言,是一件忧伤的事。
那就不问了,反正时间多的是,那儿的事他可以慢慢探索。
于是话到嘴边,他问她,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没想到被反问回来了。
说什么呢?
他看向关山月,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不干嘛,刚才看你笑了一下,真好看。”
“……”关山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今夜无梦,蒋正延一觉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他就到了学校,没急着往教室去,反倒在校门口保卫处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闲着无事,他掏出手机,指尖随意划着屏幕。
门卫老张刚从厕所出来,瞥见他便凑了过来,一脸疑惑:“还没到上课点儿呢,在这儿耗着干啥?”
蒋正延抬头,脸上挂着乖巧的笑:“等人呢。”
“哟,该不是等女朋友吧?”老张打趣道,“早恋这事儿,我可得上报学校。”
“同桌。”
“男的女的?”老张追问不休。
蒋正延抬眼瞥他,笑着摆手:“叔,您还是专心看您的门吧。”
老张却没挪步,杵在原地盯着他。
“怎么了?”
老张下巴一点长椅:“还能怎么,这是我的座儿。”
“哦哦。”蒋正延立马要起身,肩却被老张按住。
老头摆摆手,慷慨道:“坐吧坐吧,我站会儿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谢叔。”蒋正延道了声谢,又低头沉浸回手机屏幕里。
这孩子,网瘾倒是不小。
老张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陆续进校园的学生,等再回头时,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朝教学楼方向望了望,没见着人影,转而看向教师办公室那头,这才瞧着了。
嘿,等的还真是个姑娘。
老张眼珠一转,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照,利落地传到巡查群里。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把操场晒得暖烘烘的。
体育老师一眼瞥见班里新来的同学,姑娘个子高挑、身形利落,一拍脑门就定了主意:“关山月是吧?就你了,咱们班有史以来第一个女体育委员!”
“那我这是光荣退休了?”蒋正延举了举手,他才是连任几学期的体委。
“想啥呢,”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你俩搭伙管!先热身——蒋正延带男生跑三圈,女生这边,关山月,你带她们跑两圈,跑完到这儿集合!一二三,上跑道!”
热身结束,老师交代完自由活动规则便放了行。
蒋正延刚被程沅和张作久抛下去买水,转头就拦住了正要往树荫下钻的班长徐慕尧:“班长,打篮球不?”
“不了,我得做作业。”
“老李那作业不是明天才交吗?”
“还有补习班的作业没写完。”
“学校上完还卷补习班?”蒋正延看他,“你更得放松放松啊。”
徐慕尧被他看得莫名,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行吧,但我不太会打。”
“没事,玩玩就行。”蒋正延把篮球塞给他。
十分钟后,蒋正延看着气喘吁吁的徐慕尧,第n次捡起被篮筐弹飞的篮球,忍不住扶额。
“理论上,是能进框的。”徐慕尧擦了把汗,认真解释。
“要不……抛得再高点儿?”
“没力气了。”
“歇会儿吧。”蒋正延递过去一瓶水,两人在篮球场台阶上坐下。
“我太菜了。”徐慕尧灌了口水,有点不好意思。
“刚学都这样。”蒋正延长腿伸直,“喜欢打篮球吗?”
徐慕尧摇了摇头,坦诚道:“反正不喜欢运动。”
蒋正延噎了下,目光扫过操场,落在场外长椅上凑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学委余雯雯正和关山月聊得热络。
“羽毛球试试?不用跑太多。”他提议。
“可以。”
蒋正延起身小跑过去,离得还有几步,就听见余雯雯叽叽喳喳的问话尾音:“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
哟,这么直接,有意思。
蒋正延脚步一顿,站在关山月身后没出声。
下一秒,就听见女生偏低的、带着点清冷的嗓音,吐出三个词:“个子高,会唱歌,历史好。”
蒋正延心里盘算了下:一米八六算高吧?歌也会唱几首?就是历史……分班后选了理科,早扔到九霄云外了。他唇角不自觉往下压了压,这什么奇怪的标准。
他绕到余雯雯跟前,两人同时抬头看他。
原本是来借球拍的,话到嘴边却变了:“班长想和你打羽毛球。”
“好啊,他在哪?”余雯雯立刻起身。
蒋正延指了指台阶方向,余雯雯跟关山月道了声别,先一步跑了过去。
他顺势在空出来的位置坐下,琢磨着该说点什么,憋了半天冒出一句:“类型这么具体,你有喜欢的人啊?”
“你偷听?”关山月抬眼盯着他,眉梢微蹙,明显不太高兴。
“对不起。”蒋正延干脆道歉,话锋却没转,“所以……真有?”
“没有告知你的义务。”
关山月起身离开。
没有告知我的义务?蒋正延望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里莫名有点不爽。
日子又开始枯燥地重复。
直到周四晚上,两人再次入梦。
梦中,蒋正延睁眼,觉得自己的姿势很奇怪,他不是站着的,而是半趴在地上。
向前看,看见了桌腿、椅子腿、镜子以及书柜的底部。
他下意识抬头,脑袋就撞在了某种木制材料上,疼的要死。
旁边有摩擦的声音,他转头,看见关山月趴在他旁边。
“这是哪?”蒋正延问,尽管他先来,他还是习惯先过问她。
关山月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地面。
全是灰,手上黑黑的。
蒋正延不敢轻举妄动,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左右观看,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日记本。
他将本子放在两个人前面,翻开。
上面有一串字,铅笔写的,蒋正延认不出是什么,但这种繁复的字体他感觉在哪见过。
“三年级(二)班”,关山月轻声说。
“这是什么字体啊?”蒋正延好奇。
关山月没理他,一边翻页,一边翻译。
“7.14 起晚了,没吃到早饭,幸好客厅还有零食,我拿了一些到房间吃。”
“9.22 奶奶来看我了,不过为什么她拿着斧头,还砍坏了我的桌子,真是过分。我要躲到床底,让她再也找不到我。”
“10.25 好饿,出来了。奶奶很奇怪,她总是拿着斧头在家里走来走去,还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我好心关了一个,她立马就跑过来了,幸好我躲在柜子里,这才没挨骂。”
“12.22 好饿,奶奶没在厨房做饭,不知道去哪玩了,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还好冰箱里有个柿子,凑活凑活吃吧。”
“2.00 太阳好大,我拉上来窗帘。奶奶又来找我了,我躲在门后趁她不注意溜出来了,嘻嘻,我最会捉迷藏了。”
“3.02 奶奶最近很不注意安全问题,竟然让火把钱和衣服都烧掉了,我要批评她。”
“3.22 奶奶疯了,她竟然拿斧头追着我砍,好害怕,我不知道能在这个衣柜里躲多久。”
“3.43 腿都蹲麻了,好不容易从那逃出来。我要报警,电话在哪啊?救命,谁来救救我。”“4.42 找到电话了,但是打不通,怎么回事,急死人了。”
“6.23 该死的,那斧头差点砍我身上。我又回到床底了,奇怪,这怎么多了两个个玩具,哎不管了,先离开这里。”
“7.03 她去吃饭了。这是个好机会,我找到了大门钥匙,不过怎么绕过餐厅走出去呢?”“7.44 我打碎了一个花瓶,她果然来了。哈哈,这其实是一个计谋,我真厉害。”
“8.14 还是不行,她反应太快了,好在我也是成功了一大步,躲在了玄关的柜子里。”
“8.37 她又开始找我了,等她走远我就出去开门。”
“9.02 救命,我以为她走远了就出来了,没想到那动静是闹钟发出来的。好在我跑的快,这次躲在餐桌下,她应该发现不了。”
“9.33 她在我旁边洗碗,好害怕。”
“9.52 她走了,我要去开门了。”
笔记最后停在这里,关山月读完,没再说话。
“没了?”蒋正延问。
关山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日记按时间记的?”
“应该是。”
“真奇怪。最后也没说开没开门啊,哎,真吊人胃口。”蒋正延跟听书似的,末尾还不忘点评。
关山月斜睨了他一眼,他就不说话了。
梦里还是要听大佬的。
蒋正延管住嘴巴。空气安静了两秒。
关山月又看了他一眼,是允许他说话的意思。
蒋正延淡笑一声,习惯性一抬头,又水灵灵的撞到了木头。
“这有点像恐怖游戏的情节,”蒋正延捂住脑袋,一边吃痛,一边猜测,“我们现在的身份应该就是故事里的小孩,目标是找钥匙逃出去,而恐怖奶奶会在四处游荡,有固定的吃饭点,关灯和制造声响都会吸引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