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学校鼓励学生之间建立学习小组,蒋、张、程外加余雯雯和她的好朋友谭格一起聚在书店学习。
“要不然把关山月也叫来呢?”余雯雯提议。
“好啊好啊!”张作久双手赞成。
程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蒋正延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他们聊天记录没几条,除了加好友时相互打了声招呼外,就是周四关山月没吃晚饭,拜托蒋正延在小卖部给她买个饭团。
而那天小卖部的饭团刚好卖完了。
他发消息说没有了,还要别的吗?
没有回应。
将将将将:还在吗?
将将将将:不会饿晕过去了吧?
将将将将:给你带条巧克力和面包可以吗?
将将将将:收到请回复!
结果到教室发现这人请假回家了。
将将将将:你回家了?
将将将将:手机也没电了吗?
蒋正延很不,不对,是非常不喜欢和人聊着聊着,结果这人突然断线失联。
这样他会怀疑这人被秘密组织秘密做掉了。
当然,如果让他知道这人只是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不回消息的话,他更希望她是被秘密组织秘密做掉了。
两分钟后。
关山月:有事?
将将将将:没事。
话题就落在这结束。
蒋正延按灭手机,内心抓狂,她不应该稍微解释一下吗?啊啊啊啊啊!
不过第二天,他还是照旧等在老张的椅子上。
这会,余雯雯和张作久一边一个,凑过来看他发消息。
越靠越近,成功把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挤了出去。
他看着两个后脑勺,叹气,突然把手机往下一放,趁两人不注意抽出手来,飞快打字:来书店学习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余雯雯抱着手,详装生气。
“那给我看看你和她的聊天记录。”蒋正延伸手,收到了她狠厉的一个巴掌。
“笑死,我根本不敢和她聊天。”余雯雯叹气,摇头。谭格也跟着叹气摇头。
张作久看了一眼两人同步的动作,立马跟着叹气摇头。
一声一声的“唉”字在空气里荡漾,蒋正延和程沅对视,均是不理解。
不过为了不然店员觉得这里有一群神经病,他还是劝导起来:“没事,她还挺好说话的,你要勇敢尝试。”
“比如呢?”余雯雯看他。谭格和张作久像两个应声虫一样,跟着看他。
“比如你要是邀请一起做什么,她就会很快回复——”蒋正延举起手机,把屏幕亮给她们看,“‘不要’两个字。”
余雯雯:“……”
谭格:“……”
张作久:“……”
梦境平静了很久,或许是上次难度太高,给两人留出一丝宽慰。
再次见面又是周一。
蒋正延坐在椅子上和老张唠嗑,见关山月走来,慌忙道了句再见。
“假期忙什么呢?”蒋正延站到她旁边。
“没什么。”关山月声音冷冷的。
两人的关系好橡皮筋,几天不说话,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关山月又变成了那个刚刚来这、格格不入的插班生。
好在蒋正延是个话痨,从假期扯到学校的花,又扯到了那天见到的那个男生。
“他是谁啊?”蒋正延直白问。
“一个……”刚好教室到了,关山月拐进去,没再说话。
是的,不是他没听见,关山月话就是只说了一半。
是懂得怎么吊起人的胃口的。
“一个什么呢?”蒋正延耐心问。
关山月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你不需要知道。”
得,又不让知道了。
据上个梦境六天后,两人再次入梦。
眼前的黑色散尽,无穷无尽的绿意铺展开来,枝叶的缝隙里漏下细碎的光。
烟白色的雾在身前慢慢聚成轮廓分明的人形,蒋正延往前挪了半步,试探着叫:“关山月?”
“嗯。”关山月应声出现时,身上是件卡其色短款上衣,下摆堪堪收在腰间,衬得腰线利落;下身配了条褐色工装裤,裤腿随意塞在靴筒里。
蒋正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下意识垂眸,喉结轻轻动了动,迟疑了两三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四周。
两人正站在条破旧的马路上,路面坑洼不平,积着些枯枝败叶。
两侧是密匝匝的树林,枝叶缠在一处,遮得不见天光,风穿林而过时带着沉滞的声响,瞧着便不宜贸然进去。
他从背包侧袋摸出望远镜,举起来调了调焦距,镜片后的景象渐渐清晰。
“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他抬手指了个方向,声音稳了稳,“不远处有幢房子,旁边还有个简易的公交车站,可以过去看看。”
他说完顿了顿,侧头看向关山月,等着她的反应。关山月没说话,抬步就往他指的方向走,显然是对他的话没什么异议。
大概五百米的距离,两人走了七八分钟。
靠近那个公交车站——其实说他是公交车站很勉强,因为这里只有一个站牌,站牌的柱子上还用铁链栓了一个黑色的铁盒子——会发现那还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越往前,那道身影越清晰——是个身材瘦弱且矮小的男孩,剃着寸头,穿着破旧校服,双手在身前绞成一团。
“他是这个梦的主人?”蒋正延的声音压得很低。
关山月没作声,两人停在距男孩十米处。
有人靠近,男孩侧过头扫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很快又低下头,肩膀微微耸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阵“咕咕”的声响突兀地响起。蒋正延偏头,看向关山月:“你饿了?”
“……”关山月瞥了他一眼,眉梢微挑,没说话,但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是我”。
那就是小男孩饿了,蒋正延又把视线移回小男孩身上。不过这声音明明很轻,怎么能传这么远?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打量着那幢房子。
这是座两层的自建房,墙皮掉了几块,露出里面的红砖。一层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摆着几瓶饮料,旁边墙上贴着张褪色的广告牌,红底黄字写着“日用百货烟酒零食”。
男孩始终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张五块钱的纸币,边缘被捏得发皱。
他隔几秒就抬眼瞟一下小卖部的门,脚在原地蹭来蹭去,却始终没迈步。
“怕买了吃的没钱坐车?”蒋正延猜测。
“但车费只要两块,商店里不会不卖三块以下的东西吧?”他视线落在公交站牌上。
那牌子看着有些年头了,铁皮边缘锈出一圈褐色,上面的字迹倒还算清晰,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没有起点站,没有终点站,连途经站点和发车时间都一概没有,只简单地印着“511路,上车两元”几个字。
“你们也坐车吗?”男孩忽然开口,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
“不——”蒋正延刚要否认,就被关山月一声低低的“嗯”打断。
他愣了愣,看了眼关山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跟着点头,“对,我们也等车。”
男孩脸上的紧绷感明显松了些,攥着钱的手也松开了些,他抬眼看向蒋正延,带着点恳求的语气:“我想去买点东西吃,很快回来。等车来了,你能让司机师傅稍微等我一下吗?”
原来是怕错过车。
蒋正延没多想,应道:“行,没问题。”他没留意关山月带着警告的眼神。
“怎么了?”蒋正延转头看见关山月眉头微蹙,随口问道。
关山月只是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没吭声。
“是不是在梦里不能随便答应别人?”蒋正延心里犯起嘀咕。
关山月依旧沉默着,没接他的话。
两人看着小男孩跑进商店,不过眨眼的功夫,不远处就有公交车驶来。
那车瞧着也怪,车头和侧面都用粗黑的字写着“511”,显眼得过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就是小男孩等的车。
“你去小卖部叫他,我来拦车。”关山月迅速分了工。
“好。”蒋正延应声就跑,眼角余光瞥到公交车,只觉得它速度快得过分。
“车来了!”蒋正延一头扎进小卖部。小男孩怀里抱着几包零食,正站在柜台前等结账。
店主是个老奶奶,嘴里反复念叨着“两元”,枯瘦的手慢慢伸进钱柜里点数。
她指尖沾了点口水,一张张捻着:“一块,两块……”好不容易数清,又慢悠悠地把零钱递向男孩。
蒋正延接过零钱,塞进男孩手里,拽着人就往外跑。公交车像风一样驶过商店,停在公交站前。
商店门口离那不过十米,男孩跑过去,还没喘气,公交车“呜——”的一声起步,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蒋正延跑过来,见男孩崩溃地弓着身子,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转头问关山月。
“是个空车,拦不住。”关山月眼神沉了沉。
蒋正延一时没反应过来,车空和拦不住有什么关联?明明和司机打个招呼就行。
直到瞥见关山月眼里那丝淡淡的鄙夷,他才猛地回过神,惊道:“你的意思是,车上连司机都没有?”
“嗯。”关山月应了一声。蒋正延视线落在男孩身上,指尖轻搓了一下,声音缓和了些许,“你等的是一辆空车?”
“车不就是空的吗?”男孩躲开蒋正延搭上来的手,将零钱投进被拴在公交站牌杆上的铁盒子里,兀自蹲在公交站牌前,啃东西。
“这是已经跳跃到科技时代了吗?”蒋正延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