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冷汗,他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片刻后,才渐渐聚焦在熟悉的卧室陈设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前世的刻骨铭心,季之扬离世后那个飘渺的梦境。
在那个梦里,他见到了一个奇异的存在,一个圆滚滚,长着翅膀,模样有点像狗的东西,它自称“系统”,告诉他有一个机会,绑定成为它的宿主,抹去前世记忆换取积分,这些积分将作为“船票”,送他去寻找季之扬,代价是记忆暂时封存,但系统保证,当他再次遇见季之扬后,那些被抹去的记忆会以梦境的形式悉数归还。
为了再见季之扬,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而现在,梦境兑现了承诺,所有遗失的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的扬扬……就在他身边,和他在一个屋檐下!
顾怀急切的下床,快步来到季之扬的房间,房间黑漆漆的,他摸索着打开桌上的小台灯,季之扬侧身蜷缩在床上,睡得正熟。
顾怀走到床边,坐下,贪婪地凝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指尖颤抖着轻拂过季之扬的脸颊,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他居然现在才想起来……对不起扬扬,这么久才想起你。
睡梦中的季之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手挠了挠脸,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怀,又沉沉睡去。
顾怀看着他孩子气的睡颜,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他的扬扬,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明天季之扬醒来,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会是怎样惊喜雀跃的模样。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上面摊开着一本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两个巨大无比的字“顾怀”!那字体貌似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力道大的都要划破纸张了。
顾怀失笑,心想:扬扬什么时候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了?还专门写我?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好奇,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那本笔记拿了过来。
只看了几行,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就彻底僵住了,随即转为一片愕然和越来越浓的心虚与恐慌!
这哪里是什么甜蜜日记?分明是一本声泪俱下的控诉状!字里行间充满了季之扬这段时间积攒的委屈,不满和愤怒!
【顾怀又把我当空气!饭做好了,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冷血动物!】
【穿那么少在他面前晃,他居然让我多穿点?!他是不是眼瞎?!还是不行?!】
【戒指他送的,虽然大了点,戴着有点松,但是他给的,就没舍得摘,可他自己为什么不戴了?是不是后悔了?他最好别后悔,敢有这心思他就完了!】
【又被赶出来了!可恶!记下来!等他想起来那天,我非让他跪搓衣板不可!不!跪榴莲!气死我了!合法的还不让碰!有本事你以后也别碰我!啊啊啊!!!】
【等他恢复记忆那天,我一定要好好跟他算总账!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顾怀越看心越凉,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猛地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无视、冷淡、拒绝、甚至把人从自己房间赶出去……还吃自己儿子的醋……还有那枚被他随意摘下没放在心上的戒指……
完了!
他真的完了!
顾怀的目光落在桌面的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黑色的皮鞭。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皮鞭沉甸甸的,鞭身柔韧而结实。
这要是抽在身上……顾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放下皮鞭,看着床上依旧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的季之扬,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段时间,他简直是精准踩中了季之扬所有的雷区,一件让扬扬开心的事情都没做过!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他自己回复记忆了。
顾怀瞬间做出了决定,现在坦白,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得先……好好表现!努力弥补!等季之扬消气了,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季之扬的房间,回到自己卧室,像个做贼心虚的人一样翻箱倒柜。
终于,在抽屉最里面,找到了那对当初为了演戏让宋柯随便买来的对戒。
他拿出属于自己的那枚,看着那毫无设计感,甚至有点俗气的款式,嫌弃地皱了皱眉。
宋柯这什么眼光?也太敷衍了!等有空他要亲自去定制一对真正配得上扬扬的。
虽然嫌弃,顾怀还是郑重其事地将戒指套回了自己的无名指。
顾怀躺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笔记本上控诉的字句和那条泛着冷光的皮鞭。
他精心盘算着“赎罪计划”,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合眼。
早上醒来时,季之扬揉着眼睛打开房门,差点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顾怀竟然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门口,手还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早啊。”顾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睡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季之扬彻底懵了,睡意瞬间飞走,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顾怀,平时这个点,顾怀早该在去公司了,今天怎么不光在家,还笑得这么……诡异?
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怀就自然地伸手想帮他理理睡乱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蜜:“饿了吧?我让人做了很多你爱吃的早餐,就等你起来呢。”
季之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开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茫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怀这是要干嘛?难不成遇到麻烦了需要他帮忙?可他能帮他什么?
“……哦。”季之扬含糊地应着,满腹狐疑地跟着顾怀下了楼。
看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季之扬怔了一下,不知道顾怀到底有啥事!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顾怀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餐桌对面,而是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殷勤地给季之扬夹了一个虾饺,又舀了一碗粥,还细心地吹了吹热气才递到他面前:“小心烫。”
季之扬拿着勺子,看着碗里吹过的粥,再看看旁边笑容可掬的顾怀,感觉浑身不自在,味同嚼蜡。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排除着各种可能性,最终,一个最可怕,也是最合理的念头浮现出来,顾怀该不会是想跟他摊牌离婚,解除合约关系吧?!先给个甜枣,再挥大棒?!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绝对不行!他死也不会答应的!
他偷偷瞥了一眼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安静忙碌的保姆。连保姆都请来了……顾怀这是彻底不想和他独处,连饭都不想让他做了?
结合昨晚被无情赶出房间的事实,季之扬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顾怀这是要划清界限了!
顾怀看着季之扬低头小口喝粥,虽然对方表情有点僵硬,但好歹是在吃,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赎罪计划”第一步还算顺利?再接再厉!等扬扬心情好了,再告诉他真相!
他也开始心情愉悦地吃早餐,还不忘体贴地说:“对了,以后家里做饭,打扫这些事,就交给阿姨吧。你想吃什么,直接跟阿姨说就行,不用自己动手那么辛苦。”他想着,这样扬扬就能轻松点,享受生活了。
然而这话听在季之扬耳朵里,却彻底变了味。
果然!嫌弃他做的饭不好吃!连最后一点价值都要剥夺了!季之扬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心里酸涩又气愤,勉强“嗯”了一声。
顾怀吃完早餐,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临走前还特意交代:“我上班去了,你要是觉得闷,想出去逛逛,随时打电话给司机,让他送你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周到。
季之扬看着他带着那迷之微笑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反常的热情背后,肯定藏着巨大的阴谋!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时川的电话,语气带着焦虑和不解:“时川!出大事了!顾怀今天早上跟换了个人似的!太吓人了!”
时川那边似乎刚起床,声音还带着点慵懒:“嗯?换人?怎么个换法?”
季之扬竹筒倒豆子般把早上顾怀的反常行为描述了一遍:“……你说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瞧着也不想是恢复记忆了,以前对我爱答不理,今天突然笑得跟朵花似的,还给我夹菜吹粥!还特意请了保姆!还让我别做饭了!还说要让司机随时带我出去玩!他到底想干嘛?!”
时川听完,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宝贝,你想多了吧?这不挺好的吗?说明你的撩拨起效果了!冰山开始融化了!顾大总裁终于开窍,知道疼老婆了呗!”
“不可能!”季之扬斩钉截铁,“昨天他还把我从他房间里赶出来呢!态度冷得能冻死人!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变脸这么快?他肯定有什么目的!”他压低了声音,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说……他该不会是想先稳住我,然后跟我谈离婚吧?解除那个合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时川的声音清醒了不少:“离婚?解除合约?不至于吧?以顾怀的性格,真想离,不应该是直接甩你一份协议让你签字吗?用得着搞这套虚头巴脑的?”
季之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是,那他到底为什么啊?”
时川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哎呦,我的宝贝啊!你想要的不就是他主动对你好吗?现在他还没恢复记忆呢,就开始对你好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纠结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了,他那人本来就阴晴不定,说不定就是早上那根筋突然搭对了地方,想对你好一下,别想那么多,好好享受!说不定到了晚上,他又变回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了呢!”
季之扬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郁闷了:“享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要出大事!他这态度转变太快了,我害怕!”
“怕什么呀!”时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跟你说个八卦,贺子期去新加坡出差了,昨晚跟我视频,你猜他看见谁了?”
“谁?”
“楚宴和顾舒阳!”时川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贺子期去应酬时听人说,楚宴现在可惨了!跟着顾舒阳去了新加坡,顾舒阳那家伙,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鬼混不着家!楚宴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又管不住他,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啊?这么惨?”季之扬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因为顾怀而产生的烦躁,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一些,甚至生出一丝微妙的同情,“那他怎么不回来?”
“回来?”时川嗤笑一声,“当初婚礼上那场闹剧,丢尽了楚家的脸,楚家怎么可能让他回来丢人现眼?估计巴不得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呢。”
季之扬听着楚宴的遭遇,沉默了片刻,虽然他不喜欢楚宴,但想到对方遇人不淑,被顾舒阳那种人渣拖累到这种境地,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可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