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穿书） 第38章 第 38 章

顾清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石拖拽着，不断沉向冰冷黑暗的海底。身体沉重得不属于自己，每一寸骨骼都灌满了铅，每一块肌肉都酸软无力。意识如同一缕轻烟，漂浮在混沌的云端，时而被炙烤，时而被冰冻。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呼出的气息滚烫，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在一片模糊扭曲的梦境碎片里，他看见沈衍决绝的背影，挺拔而冷漠，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向远方的一片浓雾。他想喊，喉咙却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追，双腿却如同陷入泥沼，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挪动分毫。那种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离开，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沈衍—不要走！”

他终于冲破桎梏，嘶哑地喊出声，猛地从梦魇中惊醒。

眼前不再是梦境中的昏暗与迷雾。夏日上午明媚到有些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满了整个房间，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照得清晰可见。然而，这灿烂的阳光并未驱散他身体的不适。他感觉忽冷忽热，一阵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又被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浑身酸软无力，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力。额头上、脖颈间布满了冰冷的虚汗，黏腻地贴着皮肤。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边。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两个冰冷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手铐，静静地躺在枕边，旁边是那枚小小的、曾经象征着他短暂“掌控”的钥匙，以及被随意揉成一团的——沈衍昨天穿过的女仆装。

一切痕迹都表明，那个被他强行留下的人，已经恢复了自由。

沈衍不在。

顾清的心，像是瞬间被挖空了一块，带着失重般的钝痛，直直往下坠。他昨天......或许是出于一种幼稚的试探，或许是真的害怕失去，他将钥匙就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在赌，赌沈衍会不会留下。现在看来，他输了。如果他真的想走，自己怎么可能留得住？那些手铐、那些疯狂的举动，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能拥有这短暂的一夜，或许......已经算是奢求来的圆满了吧？他自嘲地想。

他挣扎着下床，双脚落地时，感觉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虚浮无力，险些栽倒。勉强稳住身形，他踉跄地走到窗边。

窗外，景色极好。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被浓郁绿色覆盖的山峦，近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条清澈的溪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泽，潺潺水声隐约可闻。

院子里，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盛，五彩斑斓，生机勃勃。

然而，这如画的美景，此刻在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他的视线落在院门口——空荡荡的。他开来的那辆车，不见了。

果然......还是走了。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混杂着失落和病痛带来的虚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各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喉咙干涩发紧。是了，大概是昨天情绪大起大落，生病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床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玩偶，直挺挺地倒了回去，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间。阳光照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了无生机。

他闭上眼，过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闪现。十年前樱花树下的惊鸿一瞥，器材室里鼓足勇气的靠近和仓皇逃离，七年异国他乡的刻意遗忘与深夜难眠，重逢后沈衍若即若离的试探与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还有昨天......那场疯狂而荒唐的禁锢与随之而来的、短暂却真实的温暖?所有的甜蜜、酸涩、委屈、不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沉浸在这种自虐般的情绪回响里，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像一只被遗弃在路边、淋透了雨的小动物，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他没注意到，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逆着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沈衍。

他手里提着东西，一些矿泉水和一些食物，还有点药。他远远地看见顾清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先是将手里的东西和车钥匙随手放在桌上。

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温热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最后，他才转身，走到床边，弯腰查看顾清状况，他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顾清的额头，温度好像又起来了。

顾清睁开眼睛，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他的目光在顾清潮红的脸色和额头的虚汗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沈衍...？”顾清的反应很慢，像是生锈的机器，眼神迷茫地聚焦在沈衍脸上，眨了好几下，似乎在努力辦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高烧产生的幻觉。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好难受，好像......要死了......”

沈衍：“......”

沈衍觉得眼前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手，语气平静,“你发烧了,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吃了再睡。”

“哦......”顾清呆呆地应着，眼神依旧涣散，显然完全没有把沈衍的话听进去。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空壳，看上去有点像烧傻了。

沈衍看着他这副样子，回想起昨夜。顾清睡着之后，他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枚被顾清放在床头的钥匙，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束缚。处理了一下现场，他搂着顾清睡着了，半夜被顾清异常滚烫的体温惊醒。发现顾清发烧后，他立刻起身，去找了毛巾，用冷水浸湿，一遍遍地给他擦拭额头、脖颈、腋下，进行物理降温。

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才终于找到顾清带来的行李，里面有几件衣服和他的手机，还有顾清的药，里面幸运地有布洛芬。他小心翼翼地喂顾清吃了药，然后守在他床边，几乎一夜未眠，不时探探他的体温，更换冷毛巾，直到天快亮时，顾清的体温才终于降下去一些。

清晨，见顾清睡得安稳了些，他才拿着找到的车钥匙，驱车去了距离这里很远的小镇上，买了退烧药、消炎药、一些清淡的食物。

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顾清怎么找到的。

此刻，看着顾清这副魂飞天外的脆弱模样，沈衍知道，光是口头命令是没用的了。他转过身，准备去拿食物和水。

沈衍保证顾清就离开他视线不到一分钟，再看到他的时候，顾清的脸上，毫无征兆地流满了眼泪，那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那双失神的眼中涌出，迅速浸湿了鬓角和枕头。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安静地、绝望地流着泪，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要通过这种方式流失殆尽。

沈衍瞬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清的其他样子，狡黠的、倔强的、甚至是昨天那样偏执疯狂的，他都可以冷静应对。但唯独这无声的眼泪，像是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冷静自持的防御。他看着顾清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知道，这眼泪不仅仅是因为生病难受，更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份巨大的不安和害怕，在病痛的催化下，彻底爆发了。

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游刃有余。可面对眼前这个流泪的、脆弱不堪的顾清，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蹲在床边，俯下身，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他耐心地安抚他的情绪。

顾清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别走......不许走......”

沈衍看着他，心中又软又痛，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枕边那副冰冷的手铐上。

他伸出手，拿起其中一只手铐，动作利落地，“咔哒”一声，将一端铐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另一端，则轻轻铐在了顾清的右手手腕上。

金属冰冷的触感让顾清微微一颤，迷茫的泪眼看向两人之间那短短一截相连的链条。

“是不是只有这样，”沈衍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紧紧锁住顾清，“你才会觉得安全？才会相信，我不会离开？”

说完，他拿起床头柜上那枚银色的钥匙，在顾清眼前轻轻一晃，让他看清。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臂一扬，将那枚象征着“解脱”和“选择”的钥匙，从敞开的窗户，用力抛了出去。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抛物线，迅速消失在窗外茂密的树丛和灿烂的阳光里，再无踪迹可寻。

“我没有要走。”沈衍重新看向顾清，用被铐住的手，温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不哭了，好不好？我们吃点东西。”

顾清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两人手腕上相连的金属镣铐，看着沈衍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那汹涌的泪水，终于奇迹般地、慢慢地止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酸与巨大安定的情绪，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漫过他冰冷而不安的心。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像一只终于被安抚下来的、依赖主人的猫。

真要完结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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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