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逐渐平息,刺耳的警笛声被更多嘈杂的人声、记者的追问和警方维持秩序的喊话所取代。斯塔克集团的公关团队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开始引导人群,安抚人们的情绪,并接手与媒体的沟通。
托尼·斯塔克理所当然地被记者和警长团团围住,他站在那里,尽管西装有些狼狈,但已然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另一边,彼得·帕克的手机响个不停,梅姨焦急的声音即使隔着手掌也能隐约听见,男孩正躲在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手忙脚乱地试图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
在这片混乱之中,克拉克·肯特以“需要送受惊的朋友回家”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婉拒了所有媒体的追问和警方的进一步询问。
他避开人群,带着太宰治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开了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会场。
一踏入夜晚的街道,喧嚣便被隔在了身后。大都会的夜空被地面璀璨的霓虹灯染成一片暧昧的紫罗兰色,与刚才宴会厅内紧张的氛围截然不同。空气微凉,带着城市特有的气息。克拉克默不作声地走在太宰治身侧半步远的位置。
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人行道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朝着不远处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远离了喧嚣与紧张的气氛,夜晚的街道显得格外空旷和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克拉克感觉他的超级感官此刻仿佛成了一种诅咒,他能清晰地听到身旁之人比常人稍缓、略显绵长的呼吸声,甚至能隐约嗅到那被晚风送来的那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这气息像一根尖锐的针,不断刺穿着他的神经。
这画面与太宰治当时冲向能量冲击的模糊背影重叠在一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克拉克宽阔的胸膛里激烈地翻涌,冲撞。那是事后想起仍心有余悸的后怕,是看到对方受伤时尖锐的心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的愤怒并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他自己,他愤怒于在那样的时刻他却被氪石压制的只能看着那一幕的发生,他保护不了会场里的人,也保护不了太宰治,即便他就在他身边。
克拉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侧过头,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太宰治。
霓虹灯的光影在那张精致却缺乏生气的脸上明明灭灭,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他就这样安静地走着,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冲突从未发生,仿佛手腕上那正在渗血的伤口不存在一样。
“太宰。”
克拉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停下了脚步,迫使太宰治也不得不驻足。
“你的手……需要立刻处理。”
太宰治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他顺着克拉克凝重的视线,看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腕,然后抬起来轻巧的晃了晃,绷带上的血迹在光下更显狰狞。
“嗯?这个吗?小伤而已,肯特先生太大惊小怪了。”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在意。
“这不是小伤!”
克拉克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形在太宰治面前投下阴影,那双湛蓝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宰治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你知不知道,”克拉克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紧,“当你冲出去的时候,当我看到你流血的时候,我……”
他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一刻心脏几乎停跳的恐慌,和看到那抹鲜红时如同被利刃刺穿的痛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平复那过于急促、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当他再次开口时,话语变得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
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经历了今晚的惊心动魄和亲眼目睹他受伤的刺激下,彻底不受控制的爆发。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克拉克说完,他才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是吗?”
他轻轻开口,声音低低的回响在朦胧的夜色中。
“肯特先生……不,克拉克。”
他刻意放缓了后两个字的发音,舌尖轻抵上颚,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和玩味。
“你这种恨不得把‘关心’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样子,真是有趣。”
话音未落,他向前凑近了一点点。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却瞬间打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距离近得克拉克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新鲜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独特的如同冬日荒野般难以形容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克拉克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投下的细密阴影。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 太宰治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催眠般蛊惑人心的意味,丝丝缕缕地钻进克拉克的耳朵。
“简直就像看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 他鸢色的眼眸微微抬起。
“这种超乎寻常的在意……” 他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却又带着锐利的锋芒。
“难道说,我们正义的超人先生,也会对某个需要被自己“拯救”的麻烦家伙,抱有着某种……不太好的心思吗?”
克拉克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被如此直白地戳穿心底最隐秘的情感,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他的脸颊和耳根,幸好夜色为他做了些许遮掩。
但尽管羞赧,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反而像最纯净的冰川,迎向太宰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在那目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太宰治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的幽光。
寂静了几秒钟,夜风吹过,带起路边的落叶沙沙作响。
“……是。”克拉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他直视着太宰治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将自己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对方面前。
“你说得对。” 他重复道。
“我对你的在意,早就超出了普通的界限,也超出了……超人对任何需要帮助者的责任。”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无比认真地说:
“太宰,我喜欢你。但那不是对需要保护者的责任。是克拉克·肯特,仅仅是作为克拉克·肯特这个人,喜欢上了太宰治。”
告白的话语在寂静的街角回荡,简单而直接。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似乎淡去了一些,但他没有露出惊讶或厌恶的表情,只是用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克拉克因为紧张和坦诚而显得格外认真的脸庞。
时间在沉默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克拉克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鼓噪得快要爆炸。他像一座雕塑般僵立在原地,承受着太宰治那仿佛带有实质重量的审视目光,所有的感官都紧绷到了极点,只为捕捉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就在克拉克觉得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超出他承受极限的刹那——
太宰治才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往后退了半步,动作优雅而疏离,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刚刚被炽热告白填满的距离。
夜晚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一丝凉意,仿佛将刚才所有升腾的温度都骤然冷却。
“开车送我回哥谭吧。”
克拉克的脸“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骤然下沉。
回哥谭?现在?在刚刚听完那样一番告白之后?这……这算是什么?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吗?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克拉克。难道今天还是太冲动了?他是不是又一次搞砸了?是不是他过于直白的情感会再次让太宰治远离他?
越想克拉克心底越沉。
在送太宰治回哥谭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
克拉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翳,他甚至不敢去看副驾驶座上那个安静的身影,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厌烦或疏离的痕迹。
等再次抵达太宰治位于哥谭那栋陈旧建筑下的阁楼,太宰治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身影融入哥谭那比大都会更浓重的夜色里。
他下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微侧身,轻轻瞥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车内灯光昏暗,勾勒出克拉克·肯特此刻的身影。他微微垂着头,额前那缕小卷毛也无力地耷拉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彻底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阳光与希望的湛蓝色眼睛。
他整个人静默着,像一尊被遗弃的,笼罩在失落与懊悔中的高大雕像。
他的脑海里正充斥着自我怀疑与尖锐的懊恼,反复咀嚼着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责怪自己的鲁莽与急切。
就在此时,熟悉的嗓音从夜色中飘来,清晰地穿透了车窗玻璃,也穿透了克拉克沉重的思绪:
“明天早上我要吃可丽饼。”
声音不大却惊得克拉克瞬间抬起了头,湛蓝的眼眸因惊愕而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他急切地望向车外,却只捕捉到太宰治黑色的衣角在狭窄楼梯的转角处一闪而逝,如同融入黑暗的猫,只余下尾音还在哥谭潮湿的夜空气中悄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