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看着太宰治消失在酒吧后门的阴影里,没有跟上去。
他了解那种眼神——那是猎物被划入领地后的肃杀。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像是深海之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足以将一切卷入后碾碎。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按下几个键。
“老头,通知你一声。”他对着接通的频道说,声音里除了幸灾乐祸外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
“那边的黑泥精看起来可是气疯了。”
蝙蝠洞内,布鲁斯看着主屏幕上杰森传来的简短信息,眉头紧锁。迪克和提姆也围了过来。
“小丑动了梅·帕克。”布鲁斯的声音低沉,“太宰治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激烈。”
“激烈?”迪克疑惑地追问,他印象中的太宰治总是带着一副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万物皆可玩笑的神气,“他会怎么做?直接去找小丑拼命?”
“不知道。”
布鲁斯调出哥谭全市的监控网络,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在巨大的屏幕上铺开,如同城市的脉搏,却无法捕捉到那个危险的、正在融入夜色的人影。
“但小丑这次可能真的唤醒了他最不该招惹的东西。”
太宰治并没有直接去找小丑。
他走在哥谭潮湿、污秽的后巷里,脚步声轻得如同鬼魅。腐烂的食物和劣质酒精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颓靡笑意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仿佛所有情绪都已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沼泽。
他知道,在哥谭这座扭曲的舞台上,小丑最享受的是盛大的演出和观众的喝彩。
他渴望混乱,渴望戏剧性,渴望看到蝙蝠侠,或者任何他选中的对手在痛苦和两难中挣扎。
单纯的杀戮,对那只疯狗而言,太过无趣,也太过便宜他了。
一颗子弹,或者一次干脆利落的割喉,根本无法匹配小丑所犯下的罪孽,也无法平息太宰治心中的情绪。
那比起愤怒,不如说是一种彻底的厌倦。
对这个总是伤害善良之人的世界感到厌倦,对无休止的疯狂与混乱感到厌倦,尤其是,对那个把小丑这种渣滓当作“重要反派”的生态系统感到厌倦。
小丑想要一场表演?很好。
他会替他完成这场表演,然后,赐予他一场更“合适”的谢幕。
太宰治停下脚步,站在一条窄巷的尽头,面前是斑驳的砖墙。他抬起头,望着哥谭被霓虹灯染成病态紫色的夜空,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剧本需要修改一下了,小丑先生。”他轻声自语,声音柔和得像情人的呢喃,却透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寒意。
“你的笑声太刺耳了……让我来为你谱一曲安魂乐吧。”
小丑帮的狂欢并非总是无序的混乱,其背后往往有一套扭曲的“效率”在支撑,然而最近几天,这种“效率”荡然无存。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阻滞感弥漫开来,让这群习惯了肆意妄为的疯子们第一次尝到了不顺的滋味。
他们的计划像是撞上了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每一步都变得磕磕绊绊。
“笑点”罗纳希此刻正站在废弃的洗衣房顶上,对着下面陷入狂乱笑气中的平民们尖声大笑。
这是她献给J先生的礼拜。
她手中的笑气罐如同圣杯,喷洒着混乱的甘露。
“尽情笑吧!为了小丑陛下!”她高喊着,再次按下喷射按钮。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嘶嘶的喷射声,没有甜腻而致命的气体涌出。只有按钮按到底时发出的空洞声响。
罗纳希脸上的狂笑僵住了。她不信邪地又用力按了几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罐体冰冷,毫无反应,仿佛手中的不是一件高科技武器,而是一块废铁。
她疑惑地摇晃着罐子,里面没有液体的晃荡感,反而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喀嚓声,像是某种精密部件在内部碎裂、瓦解。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低头仔细查看,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原本光滑锃亮的金属罐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丑陋的褐红色锈斑,如同某种迅速蔓延的皮肤病。锈迹迅速扩大,加深,甚至开始剥落。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罐子在她的手中开始变形、软化,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冲刷,金属的强度在瞬间被彻底剥夺。
不过几秒钟,那个代表着她权力和信仰的“圣杯”,就在她指缝间碎裂,坍塌,化作一堆细腻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碎屑,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无声无息地滑落,被屋顶的风吹散。
笑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不安的低语。
罗纳希僵在原地,一只手还保持着握持的姿势,指尖沾着红色的锈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这不是故障,这感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话:
“你的把戏,毫无意义。”
“你信仰的力量,不堪一击。”
“你,以及你所崇拜的一切,正在被否定。”
J先生赐予她制造“欢乐”的工具,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以一种最彻底,最羞辱的方式“背叛”了她。
这不是打击,这是一种解构。一种将她的疯狂信仰在瞬间化为锈蚀尘埃的否定。
如果说“笑点”的信仰在于制造混乱的仪式感,那么“疤脸”阿玛尼的信仰则纯粹而直接,他崇尚着暴力。
他是小丑最忠实的打手兼刽子手,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很难看到除了狂热和残忍之外的表情。
他信奉的力量很简单:更重的拳头,更利的刀,以及,他手中那把精心保养、烤蓝幽亮的泵动式□□。
此刻,在哥谭东区一间废弃的仓库据点里,阿玛尼正坐在一个破木箱上,用一块沾满枪油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他心爱的“老伙计”。
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钢制枪管,机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这把枪陪他清理了无数“障碍”,每一次震耳欲聋的轰鸣,都是他为J先生献上的赞美诗。
枪身的烤蓝在仓库唯一一盏昏黄吊灯下泛着沉稳的冷光,这是他力量的延伸,是他生存意义的具象化。
他满意地哼了一声,站起身,习惯性地想做个简单的机能检查——上弹、验枪。这是他每次行动前的仪式,能给他带来踏实的感觉。
然而,他的手指刚习惯性地搭上那熟悉的弯月形扳机,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就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刺耳的——
“咔。”
是金属断裂的脆响。
阿玛尼愣住了,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坚固的钢制扳机,竟从他手指触碰的地方齐根断裂,一小块金属直接掉落在了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可怕的景象发生了——
以断裂的扳机护圈为起点,褐色的锈斑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疯狂地向着整个枪身蔓延。
烤蓝的美丽光泽在锈迹下瞬间黯淡,消失,坚硬的钢铁变得如同潮湿的烂木头般酥脆。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坚实的胡桃木枪托也未能幸免,表面迅速失去光泽,布满裂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朽,甚至长出了诡异的霉斑!
几秒钟,仅仅是几秒钟。
他视若珍宝、代表着绝对暴力的武器,就在他眼前完成了一场时光加速千倍的“死亡”。
原本充满力量感的杀器,彻底化作了一堆锈迹斑斑、木屑碎裂、散发着浓重铁锈和霉烂味道的垃圾。他甚至不敢用力去握,生怕一碰,这堆“残骸”就会彻底散架。
卡洛斯目瞪口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不是蝙蝠侠的风格。他挨过蝙蝠侠的揍,断过骨头,那很痛,但那是一种可以理解的,物理层面的打击。
蝙蝠侠不会也不可能做到让钢铁在他手中“自然死亡”。
这感觉完全不同,这不像是在对抗一个强大的对手,这更像是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遭受了某种超自然的诅咒。
他对暴力的纯粹信仰,对自身力量的依赖,在这一刻被动摇了,甚至出现了裂痕。
如果连J先生赐予的,代表着他绝对力量的武器,都会如此轻易,如此诡异地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如果连钢铁本身都不再可靠……
那他的忠诚,他的勇猛,他赖以生存的一切,还有什么用?在那种无声无息就能让物质腐朽的力量面前,他的拳头,他的血肉之躯,又算得了什么?
蝙蝠洞内,全息投影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哥谭今晚的犯罪报告,但其中关于小丑帮的记录显得异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GCPD报告,原定在钻石区银行实施的“大笑抢劫”计划取消,原因是小丑帮成员的内讧。
据称他们的车辆在出发前全部轮胎漏气,方向盘锁死,更离奇的是,他们准备的炸药引信全部受潮报废。”提姆念着报告,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线人消息,‘笑点’罗纳希在洗衣房顶的‘表演’因笑气罐神秘锈蚀崩溃而尴尬收场,她本人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行踪不明。”
迪克补充道,调出了几个模糊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地上那堆显眼的锈屑。
布鲁斯沉默地站在主控台前,双臂交叉,凝视着屏幕。数据流在他深邃的蓝眼睛里反射出冰冷的光。他调取了更多街头摄像头和监控节点的数据,试图拼凑出那个无形幽灵的行动轨迹。
“是太宰治那家伙行动了吧。”
迪克放下平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这效率……简直像一场无声的瘟疫。他一个人,几乎瘫痪了小丑帮最近所有的公开活动。”
这种破坏方式与蝙蝠侠的作风截然不同。蝙蝠侠是直接的,强硬的干预,用恐惧和武力将罪犯击倒,送上警车。而太宰治的手段,更像是一种精准而恶毒的“解构”。
他不动用直接的暴力,却让罪犯赖以为生的工具,信仰乃至勇气,在关键时刻土崩瓦解,从内部摧毁他们的行动能力。
“不能放任他这么下去,”提姆的眉头紧锁。
“一个人去对付整个小丑帮,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小丑不是普通的疯子,他被逼到墙角的反扑会极其疯狂。而且,太宰治这种方式……”
他顿了顿。
“……太不可控了。他像是在玩火,而且完全不考虑火势蔓延的后果。他精准地破坏了小丑的布局,但这更像是在激怒他,逼他拿出更极端更不可预测的手段。他现在就像一颗瞄准小丑的炸弹,但我们谁也不知道爆炸的当量有多大,会波及多少人。”
布鲁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他的目的不是制止,也不是逮捕。”
他调出一段监控,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平静地走过一条小巷,对不远处因装备失效而陷入混乱的小丑帮成员视若无睹。
他转向迪克和提姆,下达指令:
“找到他。不是以敌人的身份,但必须弄清楚他下一步的计划。我们不能让哥谭成为他们两个人私人恩怨的角斗场,尤其是当其中一方已经无所顾忌的时候。”
“红罗宾,分析所有异常事件的地点、时间和方式,尝试建立他的行为模式预测。”
“夜翼,你和红头罩一起,动用你们所有的街头线人去寻找太宰治的踪迹。”
蝙蝠侠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哥谭的夜景在他眼中蔓延开来。
“小丑唤醒的东西,我们必须在他把整座城市都拖下水之前,控制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