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系便利店营业中 第10章 第 10 章

一个新的客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次的客人是个小男孩。

他穿着蓝色的格子衫，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领结，脸上架着圆圆的黑色眼镜，两颊上有一点微不可查的麻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凸显了一种迟钝的可爱的气质。

他还穿着一双圆头小皮鞋和白色堆堆袜，进来之后，头发被灯光照到，可以很明显看出来，是有精心打理过的，很有形状，来之前或许是在参加演出。

他走进来之后，在店里逛一圈，拿了一个红豆沙圈圈面包和黑巧克力脏脏面包，又配了一盒草莓牛奶和香蕉牛奶，才走到收银台来结账。

不过，他拿的不是手机，而是现金。

在来之前，他大概去过别的便利店，所以知道这些东西的大体价格，拿出来的钱刚刚合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蔷薇进行了收银，照例询问需不需要送到口袋，这个小男孩考虑了一下，觉得需要，毕竟，一个人抱着那么一大堆东西，实在不好边走边吃，容易掉在地上。

但是他摸了摸口袋，又没有带多余的钱，只能摇了摇头，把东西勉强塞进衣服的口袋里面，拆了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一边吃一边喝，从便利店离开了。

特殊客人看了门口一会儿，又向李蔷薇问：“刚才那个人手里拿着的就是现金？”

李蔷薇点了点头：“是的。”

特殊客人看向他问：“要怎么才能得到那种东西呢？”

李蔷薇眨了眨眼睛，摊开手说：“像我这样找个工作，工作结束之后，老板就会给钱的，运气好的话是这样，倒霉的话，就可能拿不到，但是倒霉的应该比较少。”

特殊客人想了想又问：“怎么找工作？”

李蔷薇挠挠头：“在街上逛一圈，看看店铺门口有没有贴招聘启示，之后走进去，问他们要不要人，如果他们愿意要就能找到。”

特殊客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我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声音很小说：“谢谢！”

话音未落，他就加快脚步，几乎是飘一样，从便利店里面离开了。

李蔷薇愣了一下，感到惊讶，眨巴着眼睛喃喃自语：“没看出来他那个样子，居然还会说谢谢，其实不说也没关系，但他可真讲礼貌！”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嗡嗡嗡的汽笛声，听起来好像是有轨道的列车停在了附近。

一阵脚步声之后，一群手里提着公文包穿着蓝色西装白色内衬衣的青年男女，和满头大汗，脖子上挂着白毛巾，穿着露胳膊的白色背心的中年男性，从远处靠近。

他们在外面张望了一下，一部分走开了，急匆匆的，一部分走了进来。

先进来的客人，是提着公文包的青年男女，穿着打扮一模一样，连鞋子和袜子都是相同的颜色和款式，脸上的表情也像。

他们都是垂着眼睛，仿佛十分困倦，目光盯着脚下，对别的东西没有兴趣，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是不打哈欠，给人一种灵魂已经飘远了的神游的感觉。

以至于，乍一看见他们的时候，李蔷薇恍惚中以为自己看见了一群长相一模一样，很久以前死去的鬼魂，从远处飘了过来，差点吓一跳，脑子里已经想起了各种鬼故事。

幸好他们走近了之后看起来，还是很有活人气的。

李蔷薇放下心来。

他们要的东西大多相同，都是一杯咖啡或者奶茶，加上一份火腿鸡蛋寿司或者海苔芝麻米饭团，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吃。

他们吃饭的时候，样子也很相似，面无表情，垂着眼睛，神思不属，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在响。

但是店里的桌子只有那么大，凳子也只有那么一些。

他们的人太多了，不能全都坐下来，因此，在桌子和凳子都被占满了的情况下，其他人只好拿着东西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喝。

速度快的，吃完了就把垃圾丢掉，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速度慢一些的，就还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慢慢吃吃喝喝，越看越困。

在他们这群公文包男女之后进来的，是一群白毛巾肌肉中年男。

他们身上有汗水和汽油混合的味道，衣服还有明显的颜色暗沉的脏污，进入便利店之后，整个便利店的温度都提升了，感觉热烘烘的。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便利店里面的安静就被打破了，转而变成一种弥漫着热闹的氛围，非常家常的感觉。

公文包客人们或许是太累了，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也依旧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挑好了东西就结账，结完了账开始吃，吃完了就走，没有人例外。

中年男们进来之后就开始转圈，寻找肉食，找到了需要加热的盒饭，皱着眉头看了看，把那一个架子都扫空了，一人端着一份饭，排着队到收银台面前来付款。

“冷的怎么吃呀？”一个中年男皱着眉头，有点苦恼似的问。

“这里有微波炉，可以加热。”李蔷薇指了指身后的微波炉。

说话的男人点了点头，付了钱，把盒饭给他，他把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大约十秒钟，微波炉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李蔷薇打开了微波炉的门，里面是暖融融的，嫩黄色的光，像午后的阳光，像新生的小鸭身上长出来的绒毛，莫名有种温馨感。

李蔷薇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把里面的盒饭取出来，盒饭已经很烫了，往外冒着白气，看起来可以立刻就吃，他把饭端给了刚才付钱的那位中年男。

那个中年男立刻高高兴兴伸出手来，把饭接了出去，拆开筷子，左右看了看，走到便利店外面，就地蹲了下来，低着头开始大吃特吃。

第二个中年男排到了队伍的前面，把手里的盒饭交给了李蔷薇并付款，同样要求加热，拿了一双筷子，握在手里，目光饥饿而急切，看着暖融融的微波炉，期待着它发出叮的一声响。

在等待的过程中，饥饿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对李蔷薇说：“这里的盒饭，怎么只有一种口味？”

李蔷薇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今天才来上班，不太清楚，可能我们这个便利店也是才开不久，还没来得及开拓货源，暂时只有这个，还请将就吃一吃，我们以后会努力扩张，准备更多的食物给各位客人的！”

他说着，低下头去，顺便道了个歉：“没能给各位提供更多可供选择的，口味丰富的菜肴真是太抱歉了！”

中年男挥了挥手：“我倒不是计较这个，你也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只是个小店员，没有什么本事，管不着老板进什么货，只能把东西摆上架，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苦处吧。”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唏嘘，不由叹了一口气。

旁边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李蔷薇连忙伸出手去，打开微波炉，把客人的盒饭取出来，交给客人。

客人一手接过盒饭，一手拿着筷子，一边准备走，一边让出了排队的位置，却还扭着头对李蔷薇说：“我不是怪你！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尽快上架更多口味的食物吧！

多来点肉！最好再多带一点饭！菜有一点就行了！我们不挑的！就是饿的！

你看这大晚上的，谁还像我们一样出来找饭吃？我们真的饿！

要是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再怎么感觉饿，还是高兴不起来的，总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开了。

之后的客人拿着一模一样的盒饭走到了队伍的前排，一边付钱，一边把盒饭交给李蔷薇打热，等待的过程中，和李蔷薇闲聊说：“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肉吃，就没有力气，真的会越来越饿，吃东西都高兴不起来，太可怕了，这样的生活可没盼头。”

李蔷薇点了点头，微波炉又叮了一声。

李蔷薇连忙打开微波炉，把食物交给客人，客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蹲在了其他的中年男旁边，开始吃饭。

李蔷薇看了一眼，他们吃饭都很热情，把头低下去，把筷子塞进饭菜里，再把饭菜塞进嘴里，快准狠，仿佛是在对待仇人。

每个人都凶狠急了，一点失误都没有，大口大口吃着，古铜色的两颊都鼓了起来，如同变成人形的青蛙，正准备鸣叫时那个样子。

他们的咀嚼声音更大一些，咔嚓咔嚓的，远不如或坐或站在便利店里面的公文包客人们那么斯文，吃饭的速度也更快。

虽然他们是在公文包客人们后面来到便利店的，但是，他们丢垃圾的速度，是公文包客人们的两倍以上，离开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不见了一批，又眨一次眼，就又消失一群人，像吹了一阵古铜色的风。

这阵风，有汗水，有汽油，有饭菜，还有唠家常的闲话，困倦反而似乎没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