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磨牙期后至 第48章 听·墙角

门外的感应灯发出昏黄的微光，脚步下的水泥楼梯连成一片看不出棱角。

这楼梯的高低有点奇怪，一块高一块低，可能是当年开发商草草收工，没来得及检查，也可能是视而不见，将错就错。

林泽与自己是走习惯了，积年累月下来有肌肉记忆，不至于提心吊胆，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是一步跨三两个台阶，闭着眼也摔不了。

但苏可意不是，她第一次上楼，白天有光线，走一步是一步不至于踏错，但要现在这个情况下盲踩就不太行了。

林泽与见证过几次苏可意摔跤的场面，不得不防，目光注意着她，手没插兜，所以很及时地在她即将踏空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可意也机灵，反应很快，感知到危险来临的瞬间，靠近扶手的那只手第一时间就牢牢抓住了。

她转头看他，抓着扶手的手随即松开。

原先的安静果然只是黄粱一梦，这小区一直是鸡飞狗跳闹个没完没了，家长里短的全是供大爷大妈们嗑瓜子解闷的素材。

一会儿是谁家儿子出轨在外养了个私生子，一会儿又是谁家兄弟反目成仇老爹还没死透就开始争遗产了。

还有他家楼上的那户，闹离婚闹了好几个月，每天晚上砸碗摔盆比放鞭炮还热闹，把电视台的老娘舅都请来了，结果昨天说怀上二胎家和万事兴了。

林泽与有时候就想，得亏他家的事他们不知道，要不然，这么精彩的戏码指不定得被人推出多么惊世骇俗的前因后果。

作为戏中的主角之一，他又会出现在多少人的口中，所以啊，谁说人生没有观众？一个个全潜伏着呢。

随着一声拍桌声，像是打开了音量键开关，瞬间哪哪都是声音，该打牌的打牌，该搓麻将的喊“碰”喊胡”。几个小孩骑着单车在楼下疯，鬼喊鬼叫的，车把上的铃拨得一通乱响，就连外边的蝉都要叫得更卖力激情。

一切都只是序幕。

不知道今天上演的又是哪家的戏。

“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混东西呢？小小年纪敢把姑娘带家里来了！要是我晚回来几分钟你是想干吗？要亲要抱了是吗！”

停了一秒，又立马接上——

“误会什么误会，手都牵上了当我瞎了是吧？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没想过人家女孩子以后会不会被人说闲话吗！妈什么妈！我没你这个妈！呸！我没你这个混账儿子！我迟早要活活给你气死。”

这话穿过水泥钢筋，传到楼梯角的时候，林泽与还拉着苏可意的手腕没松，黑暗中触感清晰，她的皮肤光滑细腻。

俩人都在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都看不太清，但在这样的处境里，总觉得多多少少得有点什么才正常。

未知的气氛化出实质，在空间里无限度膨胀，一前一后地挤压着人，挤得胸腔空气稀薄，挤得血脉喷张，心跳加速。

幽幽的楼道空旷静谧，哪怕是再细微的窸窣声也能清晰无比，连呼吸都显得比平常要重。

林泽与将手放开，手心里的温热一直没散，不自在地抓成拳，动了动，无处安放，最后只能放回卫衣前面的兜里。

苏可意却是一派自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才想起来，乐得笑出来，“我们好像都忘了可以开手机的灯。”

手机灯一亮，楼梯看得一清二楚，墙角窝着的不知道哪家的猫眯着眼，伸了个懒腰，有一搭没一搭，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俩。

猫的夜视能力自然是比人强，目睹完全程的它叫唤了声，像是在说：“继续啊你俩，当我不存在。”

林泽与：“……”

这样，岂不是显得他居心不良？

林泽与把苏可意送到后回家，脚步沉重地迈上楼梯，站在当时的位置，头仰着看天花板，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然后，那母子的对话有了后续。

儿子委屈巴巴：“我都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你非不信，我俩就只是普通同学然后楼下碰到，她手被我们家的猫抓出血了，我给她消个毒而已！”

妈妈欣慰：“好孩子，我还是你妈。”

林泽与很想按人中。

这话，就不能放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状况说？

*

苏可意到家的时候，她小阿姨苏玥在和男朋友煲电话粥，“我外甥女能吃辣的，不挑食，没有过敏的东西。都说了这是给你的考验，能不能过她这关全看你实力了，行，明天见。好好好，晚安晚安。”

苏可意盘腿坐在沙发上，面露甜蜜地盯着苏玥看。

苏玥对上她的视线，嗔笑着朝她挥手：“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都听。”

苏玥上段感情稀里糊涂地开始，不留情面地结束，中间乱七八糟的除去争吵谩骂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也确实因为男方的那一句恶心至极的话怀疑过自己，现在想想是觉得没必要，但当时她的确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自信。

然后可意就理所应当地告诉她，“玥玥姐，你哪里不好了。你别听那男的骗，他们就是自己不好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好。你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了，别人都可以不信，但你不能怀疑自己。”

也是奇怪，明明她年长那么多，怎么就被她一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给唬住了。也是那会儿她就觉得，她这个外甥女，心里有主意，不好骗，以后要是喜欢上谁，那对方多半是靠谱的。

时隔多年，她终于重新开始一次恋爱。对方是她同事，之前穷追不舍地追了她很久。她一直没答应是觉得以后要是分了会闹得不好看，总归还是上一段感情带来的阴影。

现在感情已经稳定，俩人都有点谈婚论嫁的念头，她就想着，带可意去见见她未来的姨夫，。

不过也确实是存了好奇，他能否过她外甥女这关。如果不能，她可能得再谨慎考虑一下，这段关系是否有必要迈入婚姻。

苏可意笑容逐渐淡下去，抓了抓手边的抱枕，抿了下唇，“玥玥姐，我想问你个事。”

苏可意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哪藏得事，眼睛眨一眨都看得出来在想什么。

苏玥了然，刚刚的电话粥煲得她口干舌燥，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大口喝着，眼神传给苏可意，“说吧，你想知道关于林泽与什么事？”

苏可意立马来神，“他之前为什么离开江俪？是为了进娱乐圈吗？”

苏玥摇头，思索着，语气里带上回忆，“不是，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他初三的时候，爷爷奶奶都相继去世，所以被他父母带到北京去了。我也没想到，他后来会去当idol，之前在你房间看到他的海报真的吓了一跳。”

说完笑着问苏可意，“我说你们现在这些个小朋友，是不是都有个明星梦，你小时候还说以后长大了要当大明星，然后你妈当时还带你去参加广告拍摄的选拔来着。”

苏可意像是听别人的事一样，一点不记得了，津津有味地追问：“然后怎么样了？”

“导演要求你和另一个男孩子掰手腕，你直接把人秒杀了，导演让你输给他，你不肯，就没成喽。”

苏可意略感遗憾地“啊”了下，还是兴致勃勃，“那拍的是什么广告？”

“额……钙片吧，他吃了钙片你没吃，要求表现出吃了钙片就能增加力量的效果。”

“那为什么不让我当吃了钙片的那个？”

“……”苏玥顿悟，笑了好一会儿，“你看，有时候大人的脑子也不太好使。”

苏可意下一个问题就是“那为什么林泽与的爸妈不能等他中考考完了再带他走？只剩下一个月了，就不能为他留一会儿吗？”

苏玥的眼神里带点无奈，肩膀塌下来，耸耸肩，“所以嘛，有些大人比你想得要蠢多了。”

苏可意还要问什么。

苏玥头往一边压，哄小孩的语气，“早点睡吧小朋友，你的脑子比大人聪明，就让它好好休息吧。”

感受到了苏玥的四两拨千斤有意躲避话题的态度，苏可意神情幽怨，心不甘情不愿地左移一步，右挪一步地回房间。

刚开门，苏玥出声，说：“等等。”

苏可意以为有转机，期待地回头。

苏玥却只是笑了声，把她男朋友给苏可意买的礼物从包装袋里拆出来，是一只很大的玩偶。

苏玥将玩偶塞到她怀里，“敢不敢一个人睡啊？不敢就让它陪你吧，实在不敢，我来陪你。”

苏可意幼儿园的时候就一个人睡了，苏玥当然知道，这话就只是单纯逗她。

苏可意胳膊夹着玩偶，人小鬼大地为她操心，“玥玥姐你要是怕一个人睡，可不要偷偷哭鼻子，我房间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玥笑的不行，亲自为她关上门，“晚安。”

苏可意把玩偶放到床头，闭上眼前几分钟，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想着一件事，回忆着当时在林泽与家里看到的摆设，不解：林泽与的父母为什么没回江俪，居然放心让他一个人住吗？他一个人，会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