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磨牙期后至 第28章 塌房·上线

林泽与的父母是从底层打拼上去的，必要的人情世故少不了。

北京就像是一只巨人的手，从芸芸人海里挑选看得上眼的玉石，然后日复一日在手里把玩，盘活，直到棱角被磨成了七窍玲珑心，就能衍生出了一本生存之道。

所以他们有时候说话会特别夸张，专捡别人爱听的话说，即使对方的孩子混得要死，也能一本正经地将人夸出花来。

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酒桌上夸起人来和手下艺人的粉丝有得一比。

但他们也说过不少不算虚浮的话，评价林泽与的那句“心跟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永远捂不热”就不算冤枉他。

林泽与其实是个挺怕麻烦的人，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谁是必须要结交的，没有谁是必要认识的，没有一段关系是不得不发展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独来独往的，要是让他跟谁熟悉一下，他绝对觉得烦，更遑论是和谁交心了。

如果可以，他会找到对方的弱点，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一定程度上，他是冷血的。

就像上次猫的那事，他找到证据后直接发给那个把原视频转给他的男生了。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第二天人家就一个班一个班地替他解释清楚了。

礼貌文明有同理心就是那男生的弱点，所以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后一定会自责。

自责还不够，能促成他为他主动把误会解释清楚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流传在外的坏名声。

他的胆怯心同样会逼着他主动替他辟谣。

我们国家有句俗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林泽与七岁那年，用石子打碎了一家老人的窗户。老人亲眼所见还指认了他，但林泽与却矢口否认，不仅没道歉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天，是林泽与爸妈从北京回来的日子，已经三年没团聚过的一家人，因为这件事互相在心中留下隔阂。他爸妈后来对这个儿子的负面看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事奠好了基础。

今年十八岁的林泽与或许符合他们的看法：越来越没心了。

本性难改，林泽与盯着面前的一叠作业本，他想的是，该怎么利用苏可意的弱点让她消气。

在他看来，苏可意一定是会生他气的，他扔了她的笔记本，对她的态度不算好，几次冷嘲热讽，昨晚还故意给她胡乱指了路——也不知道昨晚是几点到的家，有没有别的人帮她纠正路线。

苏可意的弱点实在明显，她是他粉丝，对他的包容心永远会比其他人大。

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他仍然不端烦闷。

但后来有个疑问随之产生：为什么一定非要她原谅？

他没退圈的时候就不需要粉丝，现在退圈了就更没必要。现在她看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自然知道他之前所谓的“温柔”都是营造出来的人设。

在娱乐圈呆了一两年，他不能说是全小白，基础的常识肯定理解，偶像崩人设，粉丝肯定是要脱粉的，更有甚者回踩也是可能的。

所以现在，他对苏可意来说应该是算塌房了。他从头开始回忆了一下和苏可意几次相处，他确定他的表现和“温柔”没有半点关系。

他塌得百分百，毋庸置疑。

她对09447说的什么“只喜欢他”大概率是故意呛他这个她以为的“林泽与黑粉”的，应该当不了真，指不定再过几天她就会取关了。

以前他因为这么个死忠粉伤脑筋，巴不得她赶紧脱粉，现在她终于要脱粉了，那他干吗废这个劲挽回？

就这样吧。

挺好的。

林泽与想。

姚光明还在那语重心长地讲，见林泽与眉头紧锁，目光不再是平常空空荡荡无所谓的样子，坐姿也多了股沉稳气，看来今天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这几次谈话内容来来回回大差不差，激励为主，但他每次的态度太松散，完全没认识到情况的严峻，要想期末考过平均线可并不容易，校方那边一直在盯他的表现。

但今天还好，他态度很对，眼神都比以前认真，在他说到“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的时候，林泽与的脸上还出现了紧迫慌张的神情，那是一瞬间的自然流露，做不了假。

姚光明满意地点点头，今天的陶瓷杯里不再是茶叶，改成了降火清肺的金银花，这是一名保安老家自己种的，他缠着人家好说歹说要了一袋。

他喝了口，觉得神清气爽，说出的话像是在水里浸泡过，清爽温润：“你原先是以江俪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基础是一点也不输其他同学的。虽然已经两年没学过高中课程了，但你用心学一点拿出劲来，往前面努力游一游，到中间的位置也不是没可能。”

姚光明心里是觉得很可惜，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成绩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子，不让他好好读书跑娱乐圈里乱搅和什么。现在又要重新开始，和同龄人多了一年的落差，这耽误的一年，让他拿什么和人竞争。

遗憾也好，生气也好，但他终归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对别人家的事不好发表评价。既然他现在回学校了，就希望他能好好静下心来，把心思放回学习上，好好思考以后的人生规划。

他虽然对娱乐圈知之甚少，但也知道那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有光鲜亮丽的一面，粉丝追捧，星光璀璨，也有恶意竞争勾心斗角追名逐利的阴暗面，需要圆滑，需要时刻警惕。

相比之下，校园可就太简单纯粹，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考试，日常的担心也就是跑慢了食堂还有没有好吃的，就算是竞争，也是良性的。

如果林泽与带着从娱乐圈回来的躯壳，一味地封闭自己，那永远也无法融入校园生活，也不能习惯学生的身份。

当然，作为老师，他还希望林泽与失去的两年校园生活能在以后弥补回来，虽然这已经是很困难的事——他的心性和心态，早就被磨砺得和其他未出社会的同学不一样了。

姚光明又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多好的苗子啊，怎么给糟蹋成这样了。

林泽与点点头，目光平静，少见的内敛，“知道了。”

姚光明看他的眼神变得欣慰，多好的孩子啊。

林泽与临走前，姚光明从抽屉里拿出份试卷给他，“你把这张试卷六班的苏可意，苏可意你认识吧。”姚光明开玩笑：“就是上次和你一伙的那个，在这讲个不停的女同学，你把试卷给她。”

林泽与顿了下，拿着试卷低头扫了眼，试卷还是全新没写过的。

姚光明取下眼镜，哈了口气，拿着桌上的眼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上，欣慰地笑着，“苏可意主动找我要的试卷，特别好学的一孩子，我们俩个班是兄弟班，也是互助班，你要是有不会的，不仅可以问同班同学，隔壁班里的同学也可以求助。”

林泽与动了动唇，半晌，说：“也给我一份吧。”

瞧，多上进的一孩子。

姚光明觉得他一定是太久没擦眼镜，忽然擦了下反而看得迷糊了，因为他似乎看到说起苏可意时，林泽与一下子亮了眼睛。

姚光明看着他青春帅气的脸庞，不忍心告诉他，他给苏可意的这张卷子难度等级很高，就他目前的水平能不能看懂题目都是个问题。

这样说确实太打击人，有想学的心就是值得鼓励的，姚光明拿出份一样的交到他手上，但还是决定先给他打点预防针，“这张卷子特别难的，你就当随便看看，可以留着以后再做，你现在更重要的是把基础落实。”

*

林泽与手上拿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试卷从办公室出来，抿着唇，脸上看不出情绪，步伐缓慢地往前。

本来是一手两张，走着走着变成每只手各一张，再然后又合并，卷成圆筒，握在手心，最后又铺开。

都已经到了六班门口了，顺嘴喊一句的事，结果林泽与就杵在人门口没动，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差不多能顶到门框，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目光在六班里扫了圈，在一个眨着双马尾的背影上停了下，他顺手抓了个从五班出来的人，将试卷交到了他手上，视线回到前面认真写作业的苏可意身上，“给你们班苏可意。”

李昊洋不明白地瞧他一眼，边摇头边细品，帅是真的帅，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帅，现实中是真没见过哪个男的能长得这么牛逼，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随后注意力就被试卷吸引走，入目是看一眼就容易短命的题目，他一脸幽怨，往苏可意的桌上随便一丢，耷拉着肩膀，无力道：“苏可意你别太卷行不行！”

苏可意正做题，幸好答案在李昊阳开口的前一秒算出来了，没被打断。她仰头活动脖颈，斜眼看李昊阳，嘴角牵动，觉得莫名其妙，“我写我的关你什么事。”

李昊阳无精打采地坐回位置，“我妈爱拿你教训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李昊阳他妈那，挂在嘴边的话经常是“你就不能向你姑奶奶好好学学吗！”

李昊阳则死乞白赖地回嘴道：“你就不能让我姑奶奶向我坏坏学学吗！”

李昊阳妈妈一下子哑然，一口气堵住上不去下不来，很糟心：我到底是生了什么个鬼马蛇神出来？

李昊洋拉着脸，撅着嘴，眼尖地看见贺嘉卉开了袋薯片，于是边伸手讨要边说：“上次开学考没考好，我爸妈拎着我回老家跪了半天的宗祠。我看着我太奶太爷的木牌，差点哭出来，他们没受过考试的苦，所以我特意烧了两张试卷过去折磨他们。想让他们哪天有空赶紧托个梦给我爸妈，孩子已经很惨了，对他好点吧。”

李昊阳嘴里塞满了薯片，越嚼脸色越难看，说完：“至少，别扣我两个月的零花钱啊，我球衣球鞋都快烂了！”后立马问：“这又是什么口味的？！”

贺嘉卉面无表情：“生姜。”

*

林泽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手边摊着的试卷宛如天书，平躺在桌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没有金刚钻您揽什么瓷器活？

林泽与沉默着，而后动作极其不连贯地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博，切换账号。

界面的小圈转了转，终于显示出来，消息上的红点已经突破9999＋。

与此同时，苏可意点进了林泽与超话。

然后——

苏可意瞪大眼，第一反应就是截屏，截完屏后超话下的名人动态下的一栏小字还在：微博在线了

苏可意下意识屏声敛气，等了等。紧张，兴奋，不可思议……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鼻子莫名一酸。

虽然林泽与已经退圈，但她还是保持着每天逛几次超话的习惯。有时候会看到超话里还有几个散粉隔几天发一条动态，有时候也会看见内容和林泽与完全没关系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这里悄然落幕，成了荒凉，杂草丛生，没人打理的落败花园。

贫瘠的土地没了能供能的养分，她再努力发帖增加热度也都没了意义。

这终将会变成无人区，毫无疑问。日积月累的灰尘迟早会将“林泽与”这个名字淹没，无论过去多闪亮最后都会黯淡下去。

而现在，这个名字不知为何，重新亮了起来。

苏可意心中酸涩，明明这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林泽与就在隔壁班，但就是想对着手机说一声，好久不见。

苏可意手抖着点进林泽与的微博主页，刷新了几次。并没有出现新的内容，于是她又回到超话里盯着那行小字看。

过了一会儿，那行小字变了内容:刚刚在线了

苏可意已经平复好心情，笑得释然，刚从超话退出来，微博给她推送了一条通知——你的特别关心@林泽与赞了你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