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磨牙期后至 第12章 磨牙期·可疑人

一想到你，我就牙痒痒。

——《黑粽子追踪记录》

＊

林泽与昨晚有点失眠。

眼睛闭闭睁睁，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后半夜终于酝酿出零星点困意却被吵闹凄凉的猫叫声给烦得上了火气，喝了几大碗凉水下去还是没用。辗转反侧睡睡醒醒，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躺到了天明。

他本来就有点起床气，这下更烦躁，暗骂自己是傻逼，居然真就这样活死人一样躺了一晚上。

连“从一数到五千五了还是没睡着怎么办”这样脑干缺失的问题都搜过了，都没想到他完全可以找家酒店，完全不用忍受这些噪音。

林泽与按压眼角，浑身都透着“惹我者死”的低气压，目光沉沉地在屋子里扫了圈。

这套房子处于第五层，面积大概五十平米，年代比较久远了，隔音防水之类的基础设施都开始出现问题。不仅是房子，这个小区内的环境也是烂得很。

他刚来这没几天就赶上整个小区停电，他找了个地吃完饭后，拿着江中发的入学摸底测试卷随便钻进便利店，乱涂乱画完了才走。

不过就他现在这个“没爸没妈”的处境来说，名下还有一套房子能住，口袋里随时能掏出几张红色大钞，银行卡里还有几个零的存款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人总不能太贪心。

林泽与有时候还好心态得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尤其是逛超市的时候，看到屁大点的小孩又哭又闹或者撒娇，躺在地上要死要活地非要让家长买一个玩具的时候，就更这么觉得。

他犯不着闹，更不用撒娇，不必流眼泪大喊大叫，也不会被人管着说这不行那不许，他很自由。

等到小孩哭声逐渐弱下去，冒鼻涕泡直打嗝时，他就拿起那个玩具，走到小孩面前，好脾气地询问他喜不喜欢。

小孩当然会说喜欢，毕竟他那架势太大方友善，像是下一秒就会买下送他，而这时林泽与就温柔而又残酷地微笑着告诉他:“我买走了。”

于是家里的杂物间的货架上就堆满了意味着小孩眼泪的战利品。

玩具都没原封不动地放那落灰，林泽与早就过了玩玩具的年纪，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打开杂货间看一眼，看看那堆成小山捧到天花板的盒子，看完就觉得稍微高兴了那么点。

林泽与在早餐店买了早餐带进了学校。

这个时间段学校里还是比较安静的，吵闹声只能在教室里听见。

江俪的环境好，绿化面积大，空气新鲜，不干燥也不过度湿润，适宜的氧含量到肺里走一遭能将人烦躁的心情慢慢安抚下来。

这个时间很少人会往小树林里去，林泽与越往里走离人声越远，世界失去人声，充斥着鸟鸣和树枝摇晃声，一片安然。

经过昨晚一场雨的冲刷，到处都焕然一新，艳色更艳，叶片鲜绿，土壤清香，天色澄澈。

距离上课还有点时间，林泽与不着急回教室，就近找了把长椅坐了下来。

*

苏可意被喊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满面春风。

一看就是有好事。

贺嘉卉：“难道是逮到黑粽子了？”

黑粽子。

她倒是也想啊。

明明都在一个学校，就是找不到。一想到可能已经和黑粽子擦肩而过无数回，她就觉得，哎……裹上黑粽叶怎么就跟穿了隐身衣了一样？愁。

苏可意从口袋里神神秘秘掏出个牌子，骄傲道：“是学生会，我面试过了。”

按理说，这些社团招新的辐射范围都在高一，但上上届毕业后，学生会的人数就不够了，这才又开通了高二的招新渠道。

所以高二一开学苏可意就去参加了学生会的招新，纯属是因为新奇，了解了点学生会的工作后就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她更想当条什么都不用想的咸鱼。

可上次食堂的事，她找学生会的同学反应过，可一直都没结果，后来她问过那位同学，可他像是早忘了一样，一脸茫然。

班长确认二轮面试名单时，她在想，如果是别人选择找她，她不管怎么样都要弄出点水花。

为了这点可以扬起来的“水花”，她在名单上打了勾。

苏可意将牌子往头上一带，收起笑容，板着脸，对着贺嘉卉，很官方的腔调，“这位同学，你没戴校牌，扣一分。”说着随便拿了本本子，“把名字记在上面。”

贺嘉卉老实巴交地摆摆手，压低声，手指了指上方，一本正经，“同学，我上边有人。”

苏可意拍着胸脯，“我这个大腿算你抱对了。”

后边的李昊洋插话进来，手作抢对着她俩，言辞正义：“不许动！举起手来，扫黑除恶严厉打击保护伞。”

“……”

当天苏可意就戴上牌子跟着学生会纪检部一起去各班巡查去了。

这次的抽查没有提前告知，很多同学都没有准备，一查一个准，一张纸上满满当当都是名字。

高一六班也在抽查名单里。

刚打完篮球回来的李昊洋热得能冒烟，没戴校牌也没穿校服，首当其冲要被记名。

苏可意刚走到组长后边，就听“正义”的李昊洋吊儿郎当地坐着，表情狂狷，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张嘴就来：“同学，你知道我谁吗？我上边有……”

苏可意冲过来直接打断，刚正不阿：“组长我知道他名字我来记！”

李昊阳：“……”

高一五班也没逃过，不过纪检部进了高一六班的时候就已经被五班的“侦察兵”通风报信了。

比起六班扣的分来说，五班算是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组由两个纪检部成员共同查。

到了林泽与这。

苏可意脚步放慢。

视野里的手修长干净，白皙有力，经络蓬勃。

纪检部的仪容仪表检查有校服有无穿好，校牌有无佩戴，头发是否染烫，刘海是否过眉，有无化妆纹身，以及，指甲是否过长。

苏可意故作淡定地抬眼往上看。

入目的是林泽与随意耷拉着的眼皮，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眼角下到颧骨上的一颗痣。

以前全是活粉的粉丝群里，有人提及他的这颗痣。

【姐妹们，就我觉得我们家鱼的那颗眼角下的痣特别性感吗？你们带入一下，寂静的夜，漆黑的房间，昏黄暧昧的灯光，细密的啄吻声，虚弱的你双眼迷离，只能看见那颗痣，以及上面晶莹的汗液。】

苏可意心跳如擂鼓，莫名心虚，很想说，姐姐们，这可不兴带入啊。

长睫轻微颤动，随后，她的目光撞上了一双深邃的漆瞳，神秘幽静。

林泽与对着她轻微皱了下眉，似是在问：“好看吗？”

苏可意不知道自己的解读对不对，抬眼环顾四周，不显山不漏水，抬脚自然地从他身后走过，同时深深地点头，好看，怎么看都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这对林泽与来说不是什么能引起注意的事，人一走就又趴桌上去了。

和苏可意同时面试通过进来的季筱茵撞了下她的肩膀，很激动，“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啊，好帅啊我的天，跟普通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图层！难怪是明星，我还以为是从书里边跑出来的三次元人物。”

季筱茵也高二，是九班的。俩人当时一起面试，刚刚也是她俩负责的同一组。

“那是。”

她敢说，要是他的经纪公司给力点，林泽与单单是靠这张脸就能在娱乐圈杀出一片天。

想想还是觉得可惜，这样的脸居然也能被埋没。

季筱茵知道的特别多，上到高三，下到江中的附属初中的人，只要是在什么事上有冒过头的，她都知晓个一二。

季筱茵：“那个周子悦学姐，看着是不是超级有气质，她小时候是练芭蕾的，还会各种乐器，是民乐俱乐部的会长，成绩也特别好，理科班的前五。”

季筱茵：“还有还有，我们学生会会长，莫淮北，又帅，人品又好，前不久刚参加完物理竞赛，不出意外，他肯定是能保送。对了，莫淮北和周子悦好像还是青梅竹马……”

*

苏可意拿着黑粽子落下的笔单手开盖拔盖如此往复，另一只手托着脸，语气闷闷的，“嘉嘉，你说都这么多天了，黑粽子怎么还没联系我呢？”

她这几天拿到手机每天睡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微信有没有新的好友申请。

可是除了打广告的微商就没其他人了。

为什么知道他们是微商？

当然是因为她回复了五六个人同一句“谢谢我不需要”。连输入法都记住了这句话，打出一个“谢”字，一直点跳出来的第一个字就能得到完整的这句话。

哎。等待是如此的焦灼人心。

难道他后来没去过便利店？

还是店员姐姐忘了把她留的纸条给他？

也可能是他拿了纸条但没加她？

原因能有成百上千，结果却只是一个。

他没加她。

彼时的苏可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着这么一个素不相识，偶然相遇，仓促分别，可能注定无终的人产生这么大的执拗。

问她找到他了后想做什么，她也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明明是一个可有可无，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陌生人，却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地占据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

像是画龙点睛中“点睛”的那一笔，没有，也可以，但总觉得遗憾。只有浓墨重彩地添上，才觉得圆满。

她只能归结于是好奇，想知道里边是什么馅。以及，牙痒痒。

“想起他的时候，就觉得牙痒痒。忽然很想咬点什么。”

贺嘉卉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可意，难道你十五岁了才迎来了磨牙期？”

“……”好问题。

苏可意现在也有点牙痒痒了，龇牙咧嘴道：“我们去小卖部吧。”

*

贺嘉卉从货架上抽出一包绿色包装的薯片，前后看了眼，“芥末味的，新口味。”

苏可意不可置信，“居然有芥末味的薯片？”

贺嘉卉琢磨着配料表：“感觉会很难吃。”

苏可意认同这话，点点头，认真道：“那我们买回去尝尝能有多难吃。”

巧了，贺嘉卉也是这么想的，“行。”

苏可意慢慢悠悠逛到文具区，手边兜着大包小包零食，从笔筒里抽了只按动笔出来在试用纸上划了几笔。

余光一瞥，注意到纸上的很多名字都是当红的明星，被不同的字迹写在那，名字后边还附上了一通彩虹屁。

其中也不乏有苏可意眼熟的，某某班的某某同学，亦或者是光荣榜上赫赫有名的几个学长。

少年人的喜欢热烈张扬，就算藏在心底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无时无刻的悸动，不受控制的雀跃，在顺流的人群里也要逆流偷瞄一眼。

喜欢会留下痕迹，教室里的白墙和书桌，压在枕头下的日记本，草稿本上被涂掉的字迹，以及小卖部里一眼扫过去最不起眼的试写纸。

苏可意被激发了灵感，拿着笔，手搭台子上，想了想，写下：可能是磨牙期到了。

写完，把自己逗笑了。

换了只笔，又写——林泽与，告诉你个秘密，你上次点的外卖里的鸡腿被江天南顺走了！

不是胡诌，那天江天南在直播，她偶然刷到，想蹲蹲林泽与，结果就看见江天南脸不红心不跳挑走鸡腿然后对入镜的林泽与说：“可能是给漏了，纯属你人品不行。”

林泽与狐疑地看他一眼，没和他计较，但看着似乎是信了。他不知道是直播，端着外卖就要走。江天南对着镜头得逞地痞笑了下，下一秒就恢复正常，招呼他，“来都来了，跟我粉丝打个招呼。”

苏可意拿走两支笔准备结账，排队时，像是有种预感，大概又是她的直觉在提示她，让她把手头的事搁下，怎么着都先抬头看一眼。

苏可意抬头了。

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背影，看着，很像是……黑粽子。

文具区的人来来走走，一双休闲鞋挨着苏可意曾站着的位置停下。

他下意识转了下笔，似是看到什么，身体明显一顿。手握在笔的中端，在苏可意写下的话边画出了一个问号。

似是觉得一个问号不够表达他的疑问，于是又在那问号后又连续捎带上两个。

苏可意绕着几排货架走了一圈，那道身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她顺时针逆时针就是走不到正轨上。

有一瞬间，苏可意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这个黑粽子来自平行时空，只有时空交叠的某个瞬间，她才能看见他。

最开始看见他是在便利店，这次是小卖部，难道他下次出现的地点是超市？

“黑粽子是什么馅的不知道，但粽叶说不定是隐形用的，要不然，为什么总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苏可意一个人嘀嘀咕咕地站在原地。

苏可意原路返回想去找贺嘉卉，转身的瞬间却迎面差点碰上一个人。

苏可意抬起头，熟悉的高度让她楞了下。

接着，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