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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慕 第2章 02

作者:姜厌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4-26 18:57:16 来源:文学城

纪时愿刚落地北城,留学生圈子里就炸开一条打版“网易云年度报告”的动态消息,几经辗转,传到她手中。

TO 亲爱的纪时愿小姐:

你的专属学业总结已生成,轻触屏幕开启属于你的精彩瞬间~

【这四年里,你一共得罪了九位授课老师和若干同学,以此荣获“全院公敌”的至尊称号

想必整个法国已经没有人比你更懂如何当一个有个性却没人性的成年人

一年365天,你有364天都在生气

但你是个有教养的人

你习惯在骂人前,先扬起一个和善的笑脸,说起脏话自带消音功能

你喜欢在拳打三岁稚童、脚踹八旬老人后,善良地丢下一笔巨额补偿金,并用一句“敢传出去,我揍死你们”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你真的,我哭死……】

林乔伊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纪时愿,“需要查查是谁的手笔吗?”

“还需要查吗?除了那姓朱的还能有谁?搁这报复我宰了他五十万欧呢。”

纪时愿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眯起眼,“他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多,你去帮我搜集搜集,到时候就往他学院公告栏上贴,对了,记得再多配几张他的丑照。”

林乔伊记下,问她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纪时愿摇了摇头,“其他事你看着办吧。”

这话正中林乔伊下怀,她见缝插针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明天之后的行程规划,包括你那联姻安排,我全都给你整理出来了,当然根据实际情况,之后会做出不同程度的调整。”

纪时愿扫了眼就把文件丢在一旁,揉自己太阳穴。

林乔伊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晕字。”

“……”

纪时愿一本正经地说:“我有我的事业和婚姻节奏,你现在催我,就是在揠苗助长,没准到时候我没被岳恒气死,先被你拔成了两头身,英年早逝。”

林乔伊也有自己作为生活管家的节奏,无视大小姐的抗议,继续往下说:“听老爷子的意思,等你嫁给岳恒后,他会在纪氏给你安排一个风光的职位。”

纪时愿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要她乖乖联姻,纪家就给她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这算什么条件?

她看上去还是个热衷996,愿意为了事业牺牲自己婚姻的人吗?

纪时愿发出一声荒唐的冷笑,接下来的几周,哪里有派对她就往哪钻,生怕纪老爷子看不出她只想当个在家族信托基金上躺平一辈子的富N代。

七月中旬,贺家正式宣布下任继承人,纪时愿作为纪家晚辈,盛装出席。

造型完成得比预计时间短,到贺家时,宴会还没开始,纪时愿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闲逛了会,又接连甩给几个公子哥冷脸后,在一幅山水画前停下脚步。

“贺家是快破产了吗?假画还拿来迎宾?”

随口蹦出的话,音量压得不轻不重,偏偏她从娘胎带出来的音色高而亮,带着浑然天成的雀跃,结合语境,落在旁人耳朵里,难免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而这恰好被路过的贺川听了个全。

今晚的宴会组织人是他,但布景和其他事项不归他管,看见这幅被他随意丢在储藏室的画,却在今天这种重要日子被不明真相的佣人高高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也忍不住露出诧异、难堪的神色,可当下最让他困惑的是纪时愿如何得出和沈确一样的结论。

难不成和传闻一样,纪时愿和沈确早就互认对方的父亲为干爹,两家频繁走动的那几年,纪时愿跟着沈确学会了一身的鉴宝好本领?

可要真这样,作为沈确寥寥无几的半个朋友,他怎么没听沈确提起过?

贺川没琢磨出结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纪时愿身侧,低声问:“纪小姐为什么觉得这幅画是假的?”

他的步子快而轻,存在感不强,纪时愿毫无察觉,以至于这一声响起后,她先是一顿,又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小步,腾出足够的安全距离,才扭头回望过去。

映入眼帘的这张脸熟悉又陌生,纪时愿在脑海里搜肠刮肚一番,也没匹配到身份信息,她懒得刨根问底,双手交叠环在胸前,懒声答:“蒋老先生一生清明磊落,可画不出这种空洞无物、华而不实的作品。”

墙上这画符合岭南画派将撞粉法和中国传统没骨法相融合的技法,仅从墨色、线条走向看,也像出自蒋老先生之手,只是画皮画骨难画魂,人能模仿得了形,却没法临摹画师独有的韵味和风骨,以及数十年沉淀下的人生阅历。

等到贺川揣摩出她的潜台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已经几不可查,他迟钝地将目光追随而去,只见那道张扬到自成风景线的背影被人拦截在香槟台旁。

纪大小姐今天穿了条暗红鎏金修身挂脖裙,后背叉得很低,雪色肌肤被长卷发遮住大半截,蝴蝶骨影影绰绰,纤细的腰肢弧度倒看得清晰,腰臀比例极佳。

距离不远不近,音收得厉害,贺川勉强听出几个字,随后就见前去搭讪的公子哥儿侧了身子,给纪大小姐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

从贺川的角度,看不见大小姐表情,但也能从火焰一般摇曳的裙摆看出她心情不佳。

玩味的笑刚挂上嘴角,鼻腔涌进熟悉的气息。

分明是清冽的淡香,存在感和侵占性却意外强烈,阴翳随着这人的靠近覆盖过来,无形的压迫感使得墙上本就做了假的“名画”更加失真。

贺川知道是谁,也就没有回头,笑着开口:“刚才跟大小姐见了一面,也聊了几句,识画鉴宝的水平挺强,就是这认人的功力实在差,跟她献殷勤的那些纨绔,通通被她甩了句'你谁'。”

沈确眼皮不抬,“也甩了你?”

语气实在淡,像随口一问,贺川实话实说:“可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对那些个有着辣椒脾性的大小姐们敬而远之,哪敢上去找不痛快?不过说起来,四年不见,纪时愿好像又变漂亮了,也是成熟了,脸上的婴儿肥没那么多。”

对于美的定义,贺川有自己独一套的挑剔标准,可不管从五官的精致程度,还是骨架比例来看,纪时愿都挑不出丝毫毛病。

只是奇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并非传闻中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称不上丰腴的身材,却又不显干巴,手臂肌肉线条极为流畅。

裙摆里仿佛藏匿着数只轻巧的白鸽,她一抬手,一迈腿,小鸟就扑簌簌地掀起翅膀,从她纤细的小腿、水滟的双眸中飞出。

是毫无争议的漂亮,也具备独一无二的鲜活灵动感。

对于他这句评价,沈确没有搭腔。

-

晚宴一结束,老一辈提前退场,留下年轻人继续觥筹交错。

纪时愿拿出林乔伊给她准备的披肩,罩上,慢悠悠地绕回到宴会厅,刚给自己找了处空位准备坐下,后背凝上一道火辣辣的目光。

注视从来不会让她反感,因为这是对方富有审美的表现。

不怀好意的窥探,另当别论。

纪时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视线倾斜几度,撞见一张白的像糊了层面粉的脸。

纪家同岳家来往紧密,两家的婚事早在纪时愿尚在襁褓之中,就以长辈一句似玩笑又非玩笑的话——“一儿一女,年纪又相当,正好能凑成一个好,不如今天就订下婚约”盖棺定论,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取消。

这段婚姻虽已牢不可破,但婚姻的主人公都没有要培养感情的意思,以至于十八岁前,纪时愿只见过岳恒几面,出国的这四年里,也全当岳恒已经死了,没联系过。

偶尔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给她发来岳恒和不同女人的亲密合照。

她嫌晦气,一张都没点开过。

纪时愿多看了这面粉人几眼,越看越熟悉,逐渐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没想到才几年不见,岳恒这浪荡子就被酒色掏空不少,宽大的西装裹在身上,跟个弱不经风的白斩鸡似的。

纪时愿脸上藏不住的鄙夷,同姗姗来迟的好朋友陆纯熙热情寒暄后,发出一声嗤笑,“这姓岳的再不节制点,迟早死在温柔乡。”

陆纯熙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面色古怪,“你是见多了欧美人,现在连亚洲人都分辨不了了?那哪是姓岳的,明明是姓岳的小表弟。”

纪时愿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嘴上坚决不承认自己有脸盲症,“原来是表弟,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陆纯熙下巴微偏,指向另一侧,“那才是姓岳的……人是混,但这长相也是没得挑,比他表弟可是好了一大截。”

纪时愿扫一眼就撤回,不屑道:“好什么,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

她岔开话题,“那边哪个又是谁?”

陆纯熙一一帮她辨认后问:“别跟我说你出国前认识的那些人,除了我,一个都不记得了?沈确呢?你俩相看两厌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也不认识了?”

纪时愿眉梢轻抬,“我是记不得人,但狗就不一定了。”

沈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其实回国后的一个月里,纪时愿不是没见过沈确,第一次是在沈家老宅,后海旁的鸦儿胡同里,墙上钉着一块保护铭牌。

纪时愿不知道第几次没忍住对一旁的林乔伊怪里怪气地冷哼:“不愧是文物,这都多少年了,还能闻到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味道。”

说完,身侧停下一辆车,车窗降下大半,优越立体的眉骨之下,黑沉沉的眸阒然无声地锁住她。

也是因为在人背后蛐蛐,又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难免心虚,纪时愿嗓子突然卡壳,发不出一个音,直到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甩了她一脸灰尘,大脑里的雪花飞絮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忿然。

“沈三他什么意思?明明都认出我了,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刚才他是冷笑了,对吧对吧对吧?”

“成天住在这没有人气的地方,倒是比谁都会气人!”

第二次是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

纪时愿看中了一青花云龙纹天球瓶,打算拍下送给老爷子当作今年的生辰礼,结果被沈确半道截胡,还留下阴阳怪气的一句:“下次出门,记得多带点钱。”

纪时愿越想越气,快要兜不住时,她生命中的两个该挨千刀的男人同时出现。

岳恒先开的口:“纪时愿,你怎么回国了?”

这话听着更像是:你打扰到我风花雪月了,识相的话,赶紧滚回法国。

纪时愿没分给他多余眼神,看向另一侧的沈确。

黑衬衫外罩着件藏青蓝刺绣西服,投射过来的目光静而淡,也是游刃有余的神色,冷白色灯光划过,眸底的东西像极刀锋上的寒意,盛不住半份温情,也消磨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纪时愿摆出同款冷淡的表情,却因从唇角溢出的那声轻嗤,显出几分骄矜,从他的视线中撤退的姿态跟着多出矫揉造作的味道。

但她浑然不知。

沈确在这时又朝她走了两步,将两个人之间的安全界限踩碎。

纪时愿皱了下眉,正要没好气地来句“干什么”,一挺会来事的公子哥喊了声“谁想玩把国王游戏”,几道声音附和。

纪时愿没什么兴致,被陆纯熙拉上前,不情不愿地加入游戏中。

忽然间,不知是谁问了句“沈公子呢”,纪时愿轻笑一声,只觉这人问了句废话。

高高在上的沈三怎么会玩这种低级又无趣的游戏?

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世界上就没有他觉得有趣的东西。

空气沉寂几秒,转而响起一道不辨情绪的男嗓,大发慈悲般地施舍出两个字:“可以。”

嗯?

可以?

沈三今天出门吃了降智药?

没想出所以然,纪时愿就和被赶的鸭子一般抽了张卡牌,抽到大王的恰好是坐在身侧的陆纯熙。

陆纯熙亮牌后,纪时愿目光扫过岳恒,最终在沈确那处定格。

沈确一人一沙发,旁边立着一面全身镜,镜子里的侧颜清绝,鼻梁又直又挺,鼻翼窄小,堪比外国人。

如果有套整容模板,他这鼻型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这会纪时愿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他手里的扑克牌上,被镜子曝光,数字“7”无处遁形。

纪时愿强压下唇角,收回视线的前一秒,跌进沈确沉静如海的眼眸中。

大概是光影作祟,在她不明朗的视野中,他寡淡的神情莫名变得柔和,似宠溺又非宠溺,似纵容也非纵容,隐隐能窥见丝缕有悖于他的顽劣,将装模作样的温煦击得粉碎。

纪时愿敛神,不动声色地给陆纯熙比了两个手势。

陆纯熙很快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请7号对着1号狗叫三声。”

多数人霎时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纪时愿在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前,将印有数字一的扑克牌摊到茶几上,“我呢就先在这对着'7'号说声对不起了。”

吠吧!沈狗!

她偷偷扫了眼沈确,意料之外,他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状态,反观一侧的岳恒,脸色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

纪时愿心脏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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