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团建比狯岳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冬日的寒意。长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摆满了精致的餐点,从瑞士特色的奶酪火锅到恋雪制作的日式寿司、烤鱼,甚至还有堕姬从巴黎订购的泡芙塔,汉堡薯条更是堆成了小山一样高。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久别重逢的喧闹。
狯岳紧绷的神经在这温暖氛围中松懈了大半,他刚从英国赶过来不久,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甚至踏上火车的最后一秒还在处理老板的作业,纵使已经休息了三天三夜,现在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啊…为什么圣诞树会动?狯岳的瞳孔近乎涣散,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株会行走,会发光,顶着一头杂乱彩球的巨大白橡色圣诞树。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幻影。
哦,不是幻影,那是童磨大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丑萌丑萌的鲜艳红色毛衣,上面还带有一只驯鹿的图案。堕姬和妓夫太郎围在童磨身边,往他的头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圣诞装饰球,还有几颗小小的LED彩灯,正一闪一闪地发出炫目的光芒。而这位上弦之二看上去居然也乐在其中,甚至随着老式收音机里流淌出的圣诞颂歌,微微晃动着脑袋,让那些小球和彩灯晃得更欢了。
“幼不幼稚啊…”路过的猗窝座顺手摘下一颗摇摇欲坠的圣诞小球,放在手心上抛了抛。
“猗窝座阁下可不能这么说,能成为节日的象征,为聚会增添光彩,是我的荣幸哦,”童磨乐呵呵地转了个圈,小球叮当作响,“嘛,这也算是一种神性显现,主要是陪孩子们玩玩。”
童磨口中的孩子们,朱纱丸和半天狗的分身们正围着那堆汉堡薯条奋战,而一旁的祢豆子则享用着掺了大量稀血的香槟,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在狯岳看来这红晕有点过于健康了)。
朱纱丸刚消灭完第五个双层牛肉汉堡,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口齿不清地朝刚坐下来的狯岳打招呼,“哟,回来啦新人,脸怎么这么白?被老板压榨惨啦?”
堕姬闻言,也转身凑了上来,她今天穿着最新款的礼服裙,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狯岳,啧啧有声道,“可不是嘛,看看这黑眼圈,无惨大人对你真是寄予厚望啊,当年他压榨我们的时候,可没这么紧。”
“不过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堕姬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戳了戳狯岳的西装外套,“怎么还是我去年给你选的那一套?拜托,律师先生,时尚是个圈,但你这圈也太小了,原地打转呢?这套早过时了!无惨大人没给你零花钱吗?赶紧去买件新的,别丢我们青彼的脸!”
狯岳被这连珠炮似的调侃砸得有点懵,鬼王虽然压榨他的脑细胞毫不留情,但在物质方面确实从未亏待,生活费给得相当充裕。只是他除了吃饭和必要的书本,几乎没有任何开销,对时尚更是毫无概念,那笔钱在账户里几乎原封不动。
“狯岳君,你别听她们瞎说,”祢豆子放下酒杯,柔声开口,替狯岳解了围,“那时候公司初创,无惨大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实验室、生产线、打通政商关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就没空管我们。”
“说真的,其实我也被无惨大人骂过,而且说不定比你还凶呢。”祢豆子超绝不经意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朱纱丸来了兴致,“唉,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狯岳刚拿起一块寿司的手顿住,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祢豆子?这位灶门家温柔坚韧的长女,青彼核心生物研发部门冉冉升起的技术新星,公认的情商高脾气好,连挑剔的玉壶都称赞她实验手稳心细,最关键的是,她是老板最欣赏,也最纵容(相对而言)的女员工之一…被骂哭?
“嗯,那是我刚进实验室实习的事了,不小心弄错了一组重要培养基的比例,导致一个关键样本污染了,无惨大人知道后…”祢豆子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心有余悸又有点好笑的表情,“把我叫到办公室,从实验操作规范骂到职业素养,然后上升到对公司资源的巨大浪费和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再掺杂了大量的鬼身攻击。”
堕姬看热闹不嫌事大:“细讲鬼身攻击。”
祢豆子环视了一周四周,见无惨还在和黑死牟讨论瑞士货币的汇率波动,这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模仿无惨的口吻道:“灶门祢豆子,你的脑子是被你哥哥的灶台炭火熏成木头了吗!实验室操作手册是给你当厕纸用的!连最基本的比例换算都能错,你知道这一批样本的价值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公司投入的时间、资源!你浪费的同僚心血,全都被你一个愚蠢至极的低级错误葬送了!你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给公司制造麻烦?”
祢豆子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无惨那标志性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低炮音都学了出来。
“当时确实有点害怕,躲在洗手间里哭了很久,不过…”祢豆子话锋一转,“后来哥哥知道了,他非常非常生气。那天晚上,他和无惨大人在家里battle了一下。”
“battle ?”堕姬和朱纱丸异口同声,这个词从祢豆子嘴里说出来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就是发生了一点肢体冲突,第二天,这座庄园里的大部分家具,包括那张价值不菲的古董餐桌,都换了全新的一轮,财务部的账单上,一夜之间多了好几个零。”
炭治郎,和无惨大人…打架?还那么激烈?把家都拆了?狯岳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炭治郎正站在一件抽象派瓷瓶前,认真聆听着玉壶的讲解。他今天穿着柔软的米色高领,肤色温润,侧脸在壁炉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沉静。
老妈子暴怒,抄起日轮刀和活了千年的鬼王互殴,把价值连城的家具都砸了个稀巴烂…狯岳努力拼凑着这个画面,最终宣告失败。
“最后结果呢?”妓夫太郎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好奇,“大人总不会屈尊向你道歉了吧?”
“怎么可能?但是三千字的检讨免了, ”祢豆子眨了眨眼,“而且,下次骂我的时候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至少鬼身攻击频率减少了…”
“其实吧,不止祢豆子,”圣诞树童磨也加入了讨论,他饶有兴致地晃着脑袋,彩灯闪烁,“就连猗窝座阁下也被骂过哦!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咱们还在日本老家的时候。我记得当时猗窝座阁下只是例行公事地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战况:属下已击杀鬼杀队炎柱炼狱杏寿郎,然后无惨大人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打压,什么杀了一个柱就沾沾自喜了,鬼比人强不是理所应当嘛,青色彼岸花找到了吗?哇哦~猗窝座阁下当时的表情超级可怕的说~”
说完,童磨不怕死地朝猗窝座的方向瞟了一眼,后者正和恋雪站在唱片机旁,似乎在选择下一张唱片,没有注意到他们。但童磨话音刚落,猗窝座抛接手中那颗圣诞彩球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塑料球捏碎。然后他缓缓回过头,金瞳冷冷地扫过童磨。
“但是!”堕姬骄傲地挺起胸膛,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我就从来没有被大人骂过!大人一直夸我长得好看又能干,办事利索!”
呃…狯岳心里默默吐槽。他隐约听鸣女提过一嘴,主要还是因为无惨觉得堕姬心智不成熟,小孩子心性,需要哄着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私底下没少跟鸣女和黑死牟蛐蛐她,说她骄纵任性,不过是一个会赚钱的花瓶…
“所以说,”祢豆子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经验,安慰狯岳道,“无惨大人现在可能是公司步入正轨了,安稳了,他需要找点新的事情做?或者,他真的很看重你的潜力,想把你培养成青彼未来的法律支柱呢?”
祢豆子没说的是,鬼王可能单纯就是享受压榨员工的过程,尤其是有潜力的新人。
“就是就是~”童磨也附和道,他忽略了猗窝座的死亡凝视,“大人喜欢你才会打压你呀~别看大人平时那么对猗窝座阁下,其实他最纵容的就是他了~猗窝座阁下不想吃女人都能被允许~可偏心了~这难道不是爱的表现吗?” 他最后一句提高了点音量,带着些恶作剧的挑衅。
猗窝座那边传来一声指节捏紧的“咔吧”声,恋雪赶紧拉住他的手臂,小声说着什么,才把他按到沙发上,阻止了一场即将针对童磨的暴力事件。
这是pua,**裸的pua!狯岳心想,不过,吃着同伴们提供的公司大瓜,那根从踏入剑桥就死死绷紧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他拿起一块恋雪做的玉子烧,咬了一口,香甜软糯,感觉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培养支柱?狯岳在内心默默调侃自己,我看他是想把我培养成一台永不停歇,最好还能自我升级的法律机器,专门替他钻各种国际法的空子。
然而,正当狯岳彻底放松下来,想要尝试一下堕姬订购的泡芙塔时,一道冰冷低沉,如同催命符的声音响起了,“稻玉狯岳,”无惨结束了与黑死牟的谈话,转而看向那一堆聚在一起的鬼,“你在剑桥的期末成绩勉强在可接受范围内。”
没有赞扬也没有批判,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无惨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喧闹的空气,刚才还聚在一起分享“老板黑历史”的温馨氛围荡然无存,童磨头上的彩灯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堕姬拉着妓夫太郎,假装对泡芙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研究兴趣,朱纱丸猛地又塞了一个汉堡进嘴,猗窝座看向了窗外,祢豆子给了狯岳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但也爱莫能助。
狯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什么叫做“勉强在可接受范围内”,五门考试,他拿了两个一等和三个二等一耶,在法学新生中完全可以算作顶尖了!您的标准是让我去拿诺贝尔法学奖吗?这还叫勉强?压榨也要讲基本法吧!
“哦,”无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顶尖?诺贝尔法学奖?压榨不讲基本法?”
狯岳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内心独白,一字不落地被眼前这位拥有读心能力的鬼王听得清清楚楚!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狯岳的上下两排牙齿微微打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有位下弦前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退位”的吧。
无惨慢慢逼近,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狯岳的神经上,“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宽容,让你产生了可以质疑我判断的错觉,两个一等,三个二等一?这就是你所谓的顶尖?剑桥的理想主义让你懈怠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拿到几个A就能沾沾自喜,忘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惨大人,要吃姜饼人吗?刚刚烤好的,”炭治郎戴着烘焙手套的右手上拿着一个姜饼人,然后递到了鬼王的嘴边。
“狯岳君这不考的挺好的嘛,大过节的别不开心啊,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肉桂和蜂蜜的香气,配上炭治郎带着笑意的清澈眼神,无惨的杀气收敛了不少,虽然他觉着这笑容和姜饼人上的一样傻。
“哼,”无惨没有再看向狯岳,而是接过了炭治郎的姜饼人把玩,他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瑕疵,而不是食物,“狯岳,既然你的大脑还有功夫想东想西,不如后天早上,就把七项模拟案例研究交给我。”
“走吧,炭治郎,去我书房,讨论一下青彼未来三年知识产权战略布局的优化方案。”
“是,无惨大人。”炭治郎给狯岳留下一个安抚的眼神,自然地挽住无惨的手臂,两个人渐行渐远。
“无惨大人,您要是把新人们吓坏了,谁来替您卖命,消消气。”
“现在要求不严格,难道等到未来被对手生吃再给他兜底?”
“是是是,知道大人都是为他好了。”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啪嗒-童磨头上的一颗小彩灯终于不堪重负,掉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那个,狯岳君,”朱纱丸试图安慰,“七项是挺多的,但你那么聪明…呃…”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下次好好受着,不要再想那些蠢话了。”猗窝座如此说道。
“狯岳君,”恋雪温柔地递过来一盘抹茶曲奇,“吃点甜的吧,补充点能量。”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仿佛狯岳即将奔赴的是绞刑架而非书桌。
狯岳机械地接过曲奇,味同嚼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内,完成七项需要深度调研,缜密分析,精准论证的模拟案例研究?他甚至开始怀念剑桥图书馆那冰冷但至少相对安静的桌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