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悬没想到,出来喝杯咖啡,还能碰见大学时分手的前任。
很多人分开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李悬不清楚这算不算一种运气。
他下午上班时犯困疲倦,左右手边事情不多,就溜出来在附近商场的咖啡馆里偷懒。
一名男人就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男人苍白忧郁,头发留得过长,戴着帽子。他搁在桌上的手腕和领口那里,都能看见蔓延出来的纹身。
李悬疑惑地抬头盯着他,隐约觉得眼熟但又不确定,问他:“你是?”
男人摘下帽子,也点了杯咖啡,嗓音沙哑道:“已经忘了我?”
他的口音很有特点,说话时嘴唇间露出舌头上一枚银亮的舌钉。李悬啊了声,记起来了:“是你,潘……”
“我现在不叫原来的名字。”男人打断他,“我就叫阿胜。”说话间,目光接近于冒犯地盯着李悬。
李悬歪一歪头,他笑道:“好吧……阿胜。你吃蛋糕吗?我请客。”
阿胜:“不用。”他喉结动了动,眼睛直勾勾的,“你一个人在这里?”
李悬:“工作时间出来放松一下。”
他心里因为这种冒犯的注视产生几分不悦,不过他不能要求前任太多,所以只将这种情绪轻轻掩盖过去,但已经完全失去谈话的兴趣。
“你跟上学时候变化不大。”
这可能是绝大部分前任见面时的必备台词。李悬故意让笑容显得天真——尽管他对着镜子看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傻,不过赵威似乎很欣赏他这样笑——他说:“我本来就长这样子,显小。”
阿胜看了他一会,表情有些恍惚。他的咖啡端上来了,李悬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咖啡杯一推,起身说:“我回去上班了,失陪。”
“等、等等!”阿胜从咖啡店追出来,“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他有些急,抓住了李悬的袖子。李悬目光从下到上看着他,阿胜慢慢松开手:“对不起,我不是……我就是想要你的好友。我来这里出差,下周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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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六点时,李悬走出办公室。他在跟赵威打电话,主要是他在试图说服赵威,开车带他去吃一家东南亚餐厅。
赵威先是愤怒表示“我刚下课”,又谴责李悬这种专逮他没有晚自习的休息时间使唤他的行为,最后他妥协了:“我开车去接你。”
李悬只要目的达成,就心满意足,放过了他,说:“你真好。”
赵威对他敷衍的甜言蜜语不甚感冒,冷冷回答:“我真希望我不是好人。”
在路上,阿胜似乎是卡着下班时间,给他发了好多条问候的消息和闲聊。李悬坐在副驾驶,烦不胜烦,很想把他拉黑。
在吃郑恒的回头草失败后,他愈发确信一件事:只要丢了的,就别再捡回来,否则日后只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丢掉。
他手机一直震,赵威等红灯的间隙回头问:“又加了什么新人?”
“遇到了一个前任。”李悬打了个哈欠,突然产生兴致,“我已经忘了他叫什么,你可能还记得。”
赵威平静地说:“你谈过那么多,谁能记得。”
“你天天叫他受虐狂,忘了吗?”
红灯转绿,车流缓缓涌动。赵威说:“哦,他。他还活着?我以为按他的爱受虐程度,早被人打死了。”
李悬很喜欢他这种偶尔的幽默感,靠着椅背发笑:“这样说太缺德了,他只是天生有点贱,又不是不想活。”
说完,他把阿胜的消息屏蔽,愉快地看起宠物视频。
李悬空窗日久,竟然逐渐对各种恋爱都觉得无趣起来。习惯单身生活后,他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即对任何与恋爱有关的事都不感兴趣。
不过他是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不谈恋爱后,李悬就琢磨着养宠物。
可养宠物不比谈恋爱,不喜欢的男友可以直接扔,但扔小猫小狗就有点缺德了。
李悬难得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了几个月,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养。
吃饭时他对赵威讲述这个烦恼,赵威正在拆虾,头也不抬地说:“你还是别养了,不合适。”
李悬又不乐意,不服输地和他较劲:“怎么这么说我?”
赵威:“我怕你养了三天,就会因为毛色突然不喜欢这种理由把它扔掉。哦,你估计觉得扔了不好,会想办法找人接手,比如我,或者塞给你爸妈。”
李悬很难反驳,这些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还是谈恋爱好,把他们当宠物养,分手后也不用我管。”李悬如此这般推断后,赵威把拆好的虾推给他:“你还是少说点吧,我头疼。”
过去不久的六月,高三考得还不错。赵威拒绝了留在高三的安排,重新回去带高一,工作霎时间轻松许多。
李悬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说:“你要是能做宠物就好了。”
赵威:“你今天非得折磨我是吧?”
李悬撩拨他很懂得见好就收。他今天心情还可以,只想逗赵威,并不想玩弄他,于是主动休战。
吃完后,李悬去洗手间,顺便结账。他喝了点酒,脸颊耳后都泛着红色,困意更重,决定今晚留宿赵威家。
水流哗哗冲过,溅湿袖口。李悬伸手去抽纸巾,有人先他一步,主动拿纸巾擦他手腕上的水珠。
他抬眼看镜子,里面明晰地映照出,阿胜站在他身后,垂着脸,一副恭顺的样子。
纸团扔进垃圾桶,李悬笑了笑,口吻近乎柔和地问:“你也在这里?”
阿胜:“嗯,我过来吃饭……”
他的话被打断了,李悬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拧过去对着镜子,漫不经心道:“说实话。”
掐他脸的手指很用力,阿胜却在这种痛苦中脸色发红:“是,抱歉,我跟踪了您。”
李悬没答话,也没动,阿胜断断续续说:“我还看见了您的现任……您对他真好。”
“所以,你跟踪我是想怎么样呢?”
李悬松开手,倦怠地说:“我对你早就没兴趣了。”
“请别这么说。”阿胜哀求他,“主人,主人……我找您那么久,您正常谈恋爱,允许我做您的狗就可以了。”
李悬对他的三口之家计划敬谢不敏:“我说过,我扔了不要的,不会再捡回来。”
阿胜还要继续说,赵威在手机上催李悬,问他是不是掉马桶里。李悬对阿胜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失去了清纯的伪装,只有冰冷和蔑视:“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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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托阿胜的福,李悬突然想起他在赵威家里还留下过别的玩具。
他跨坐在赵威身上,检查手中的崭新项圈,在赵威脖子上比划:“你能带吗?”
赵威的表情是一种无悲无喜的木然:“我说了我没有这种小众的癖好。”
李悬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尝试过。”
他之前尝试过的男友,都有点上瘾,可能骨子里都有些贱。
赵威:“你听听像话吗?”
他闭了下眼,投降一样,“我在我这里养只狗行不行?你想玩了就过来。”
李悬被逗得不停笑:“人跟狗我还是分得清的,玩狗就要玩人做的狗才有意思,你懂吗?”
他俯下身去亲赵威的嘴唇,赵威起初躲避,最后放弃抵抗,对李悬仰起头露出喉结:“我有个交换条件。”
李悬被他的顺从取悦到了,很好说话:“你说吧。”
赵威把他从身上翻下来,换了个姿势。他说李悬总是喜欢坐在人身上,把节奏弄得很乱,影响他发挥。
李悬到最后有点受不了,拽着项圈拉他低头接吻,另一只手抓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下一张朦胧失焦的亲吻照片。只有在边缘暧昧光影里,才能看见勾着黑色皮质项圈的手指。
胡闹到半夜,李悬第二天再次逃班。逃不了的赵威临走前把他叫醒问他午饭吃什么,李悬难得宽容地放他一马:“中午我自己吃,你在食堂吃吧,不用回来了。”
赵威:“不会中午临时反悔叫我回来吧?”
做过这种事的李悬理直气壮说:“怎么会,你当我是什么人?”
赵威走后,李悬又睡了半个上午。他并没有像对赵威说的那样躺到午后,而是换上衣服,随便咬了个三明治就出门了。
赵威住的老小区,物业除了扫扫垃圾外形同虚设,大门开着谁都能进。他顺手帮赵威把垃圾带下去,走回去时,在楼底被人拦住了。
阿胜蹲在楼道口抽烟,看见李悬立刻站起来,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他很敏锐地嗅探出李悬前一晚上做了什么,眼睛盯着那有些低的领口,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李悬顺手给了他一耳光:“比之前还会死缠烂打,不怕我报警?”
阿胜被打了后,脸上反而露出喜悦:“我无所谓,你去报吧。”
李悬微微侧头看他,随后笑了:“看看你现在的贱样。上车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这意外之喜让阿胜快乐得昏了头脑。他顶着一身非主流的文艺青年皮,唯独在李悬面前披不久,摇摇欲坠地露出本性。
李悬选了一家私房菜,位置偏僻,最重要的是包间私密性很强,上完菜后无人打扰。
服务员退出后,阿胜就主动地跪在他身前。
男人苍白阴沉的脸露出兴奋的红晕。李悬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光里含着鄙夷的轻蔑,令他几乎沉迷地把脸贴上去。
“我今天带了舌钉。”阿胜主动伸出舌头,“我先给你舔,我们再吃饭,可以吗?”
李悬漫不经心地一脚踩住他的膝盖:“你是又被别的主人甩了来抽风的吧?我可不用烂货。”
“我不是,我没有!”阿胜骤然变了脸色,被李悬踩着,他伸手抓住李悬的小腿,“我只被您这样玩过,只有您这样……真喜欢我的人不会把我当狗,把我当狗的人不喜欢我,只有在您面前,我才是被喜欢的狗,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找错人了,我现在不仅不喜欢你,也不需要人来当狗。”李悬收回腿,厌烦地说,“年轻时候玩一把游戏罢了,你怎么还当真?”
阿胜仰头望他,嘴唇发抖。他的手背绷紧了,青筋突出,李悬神情自若:“要动手吗?”
最终,阿胜吐出一口气,爬了起来。
“我看见你的现任了。”他没头没尾地说,“玩腻了找个老实听话的接盘,哼,好手段。”
李悬似笑非笑地一抬眼,反手将手中的大半杯温开水浇在阿胜脸上。
“谁给你资格评价我的生活了?”他说,“能吃饭就闭上嘴吃,不能吃就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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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悬记得赵威下午没课,发消息让他打车来饭店做司机。
赵威可能气得不轻,给他发了长长的省略号。
但是他会来的。李悬当没看见,轻松地放下手机。
阿胜低着头,忽然说:“我想起来了,昨晚跟你过夜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当年的那个朋友?姓……姓赵,对吧?”
李悬不理他,他自言自语:“不是吧,你跟他在一起?他,他不就是那个导致你爸出车祸的——”
阿胜身体晃了一下,李悬踹了一脚他坐的椅子,拿起手机走出包间。
他犹自不服,忿忿追出去:“我哪里说错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一点,这种吸血虫就该死!”
李悬拉起外套的帽子,在前台付过账后,也没开车,直接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出去。
他越走越快,突然间跑了起来。午后这条老街几乎没有人,两边是等待拆迁改造的破旧民居,几扇破了口子的玻璃窗户黑洞洞的,如同眼睛看着下面。
在过于明亮的阳光下,李悬似乎出现了扭曲的幻觉,一辆不起眼的货车突然间从巷口驶出,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刹车声和鲜血。
他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昨晚被拉扯到的大腿一抽一抽得发酸。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李悬仰起头出了口气,在静谧中,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的心跳。
赵威给他发消息,又打电话,问他在哪,让他回话。
李悬在路边不讲究地坐着,手撑着额头。一种强烈的情绪控制着他,让他必须忽略所有事独自冷静一会,包括赵威。坐了很久后,他没管赵威的那些消息和未接电话,只发过去一个定位。
这边街道窄,赵威有他的车钥匙,把车停在外面,走进来找李悬。
“又怎么了?”他叹着气询问,也跟着坐在李悬身边,“被你的前任烦到了?他等在停车场,就在你车旁边,我把他赶走了。”
李悬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赵威的脸。对视之后,他没头没尾地问:“你在生气吧?”
赵威平静地说:“还好,我要是时不时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李悬听了,慢慢地笑起来。赵威看着他的脸,最终侧过视线,主动选择逃避。
“骗人。明明很多时候你都在生气,”李悬突然逼近,以不寻常的姿态,尖锐地说,“你就是一边生气一边忍着,不能跟我发脾气罢了。赵威,你忍了那么久都变成习惯了,你还可以再忍下去吗?”
近距离下,赵威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李悬直视他的眼睛,笑容却很甜美:“这段时间是不是烦死我了,我没有谈恋爱,就只能折腾你。”
赵威呼吸逐渐急促,他过了会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李悬笑出声:“承认事实有这么难吗?赵老师。”
他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撑了一把起身,拍打着手心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身后静了会,赵威大步追上来,抓住李悬的肩膀,硬是把他掰回来:“李悬!”
然而除了叫他的名字,赵威好像也说不出其他的。他深吸口气闭上眼,问:“你那个前任是不是刺激你了?”
望着他,李悬那张面孔上的所有情绪就像被橡皮擦掉一般无影无踪,只剩下空白:“赵威,你知道我为什么和郑恒复合吗?因为他爱我爱得很真心,真心到让我觉得他很像你。”
李悬抬手,他的掌心很凉,像情人一般抚摸着赵威同样发凉的侧脸:“他是最接近你的替代品,但是他还是不能代替你。人毕竟不能变成橡皮泥,不能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
过了很久,赵威将脸离开他的手:“你突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昨晚说梦话还问我,我解答一下你的疑惑。”李悬的语气让赵威听不出真假,他都不清楚是不是他真的在梦里这样说了,“大学时候的阿胜也很像你,沉默寡言,戴着眼镜,但他比你听话,挨打了还会爬过来。你只会跟我吵架,让我不要随便谈恋爱。”
“赵威,你究竟是担心我,怕我遇到垃圾货色,还是你想跟我谈,却不敢开口,只能懦弱地试图劝阻我跟别人谈恋爱呢?”
赵威的五官仿佛凝固了,他只是看着李悬不说话。
“你既然真的为了我好,为什么会同意和我上床?甚至我还没分手的时候,只要我叫你,你都会过来。为了我好,所以主动来做小三,坐实我出轨的罪名?你知道郑恒前段时间给我发短信,骂我和你像什么吗?”
赵威:“什么?”
李悬:“他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完,李悬自顾自笑得肩膀颤抖。而赵威伫立在原地,像被他捅了好几刀。
但于痛苦之中,他还获得了熟悉的安心感——度过漫长的和谐期,这又是李悬新一次的折磨。
折磨可能会持续很久,也可能没两天就结束。赵威没有任何试图抵抗的举动,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名为李悬的涨潮时不时涌上来。
再补充一个李悬和赵威都有视角的后续番外,这本就可以结束了。
发泄异食癖的感觉有点上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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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