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绵谷新取到歌牌,刚站起身就摇晃了一下,撑着膝盖咳嗽起来,“咳咳咳……”
小林霜月起身捡牌,顺路把队友的也取回,“不要着急。”
少年道谢后把歌牌归拢在自己的牌堆内,拉低口罩大口喘息,之前他觉得冷,现在又开始发热。
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咳嗽声、汗水低落在榻榻米上的滴答声……
在接连错过三枚歌牌后,小林霜月突然听到少年站起身捡牌,回来时对她说:“小月,我不需要别人帮我。”
这句话说得近乎冷漠,绵谷新甚至没用那双蓝色的眸子看过来,他透过擦得锃亮的镜片,紧紧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小林霜月才意识到,原来各种关于绵谷新的声音都在耳朵里放大。
而她面前有十五枚歌牌、敌阵不知何时已经少于她一枚,依靠刷出来的熟练度掌握的先机,竟不知不觉间被人反超。
女孩双手突然拍在脸上,清脆响亮声音穿透各种空挥的声音,也将自己唤醒。
她大概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场比赛从根本上就出现了问题,对胜利的渴求到底是为了增加薛定谔的讨论度,还是因为喜欢歌留多?
“あはじしま——”
小林霜月挥动手臂,四散的歌牌像和歌中描述的那样,如同荒凉海滩上成群的千鸟四散开飞出。
弯弯绕绕的日文平假名像一只只拥有自己灵魂的候鸟,挣扎着从绿色歌牌中飞出,用独有的哀鸣发出质问。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须磨远戊客,夜夜梦魂惊。”[1]
这是一首描述孤独的和歌,海关将士驻守在荒芜的须磨海只能与千鸟为友,每每深夜被啼声惊醒,勾起人无限愁绪。
歌留多对于小林霜月,就像落入她荒芜人生的候鸟。
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选择这么小众的题材研究它,在没有语言环境的地方熟读背诵它,怎么会把宝贵的金手指都用在这种事上?
她要赢,不仅是为了让绵谷新拿到奖杯。
更是为了自己。
“あきのたの——”
“ありあけの——”
“こひすてふ——”
天地间只剩下读手老师的声音,小林霜月专注地盯着敌阵中的歌牌,要一枚、接一枚地。
——取下。
“队伍悠悠神代事,一胜!”镇定得轻描淡写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却给了整只队伍莫大的鼓舞。
藤冈春绯运气不错,坐在她对面的是名侦探工藤指出的初心者。
男孩年纪小、竞技歌牌的实力却并不弱,他先于对手取到好几枚歌牌,却在后半程被藤冈春绯后来居上。
被面无表情的少女接连取走自阵的歌牌后,乱了阵脚、兵败如山倒,成为队伍中最先落败的。
“多谢指教。”
几首和歌后,真岛太一懊恼地把拳头砸在榻榻米上,以两枚歌牌落败,将比分拉到惊心动魄的1比1。
这同时意味着,剩下三组同时进入命运战[1]。
小林霜月用袖子直接擦掉额头的汗,坐在她面前的同样是来自翠北会的高手小学生,追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冷静分析,榻榻米上仅剩的两张歌牌。
棘手的是这两张牌都是“S”音开头的一字诀。
“せ”开头的“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2]位于敌阵,“さ”开头的“寂寞门前立,愀然望四方”[3]在自阵。
按照寻常比赛的规律,这种情况就该听天由命。
读手率先读出哪一方的歌牌,基本上就是获胜的那个。
思忖间,小林霜月不断朝敌阵空挥,令她的对手压力倍增。
“s……”
小林霜月朝敌阵挥手,对方也连忙围手。
“す——”
“啪!”小林霜月的手重重拍在榻榻米上,没有触碰歌牌一分。
竟然是空牌!
对手紧张地大喘一口气,无奈道:“真想不通,都命运战了,你是疯子吗?还要这么拼命,进攻根本行不通吧。”
小林霜月朝着敌阵挥手,同样吐出浊气,“这样的疯子还有两个哦。”
一旁带病仍然不断朝敌阵空挥的病弱少年、以及和西田君比红了眼,和对手互相朝敌阵空挥的少女。
请问这个队伍有正常人吗?
“……”
这是东京区举办的小学生团体活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处全国大赛总决赛啊!
空牌之后又是空牌,场地中还在比赛的人明明越来越少,周围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
终于,读手老师再次发出舌尖轻抵上齿龈后气流摩擦而成的“S”音,小林霜月想都没想,就朝敌阵挥手。
女孩因为个子小,底盘低意味着手臂高度低,手指划出的线条笔直,目标明确。
她难道听清了?
围手肯定来不及——
“さびしさに……”[3]
随着读手老师充满感情的诵读,歌牌的归属有了结局。
对手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自己率先挥出去的歌牌,迷茫发出气音:“手误?”
汗水滑进小林霜月的眼睛,咸涩的液体令她眼睛刺痛起来,仍然半眯着一只眼,把自阵的歌牌送到敌阵做完应有的礼仪,“多谢指教。”
“取到啦!”绫濑千早同样拍飞敌阵的歌牌,但她面前的牌阵与小林霜月恰恰相反。
女主凭耳力率先听出岛老师发出的“さ”音,先于同样想进攻的西田优征取牌,她飞扑到榻榻米外去拾取胜利的信物,一把勾住真岛太一的肩膀,晃得后者直不起腰。
绵谷新同样和对手行礼,和两边热血上头的对手不同,他的对手就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内,一味地围手。
歌牌之神并没有眷顾生病的他,让胜利和他失之交臂。
好难受。
身体又开始发冷,还未唱诵结束的和歌化作刺耳的声音,嗡鸣着攻击他的大脑。
“新,我们赢了。”
他恍惚朝身边看去,女孩形容狼狈汗水布满额头,黑色眸子湿漉漉的,泪水溢出沾湿眼睫。
“怎么哭了?都怪我没有赢。”他立刻慌乱地伸出手,又想起在榻榻米上拍来拍去的手不干净而收回,一个人表演了一出兵荒马乱。
“只是汗水弄到眼睛里了。”小林霜月被他逗笑,用袖子擦干眼睛,重复之前的话,“新,我们赢了。”
作为最后一组结束比赛的队伍,他们得到的休息时间相应缩短了一些,绵谷新又灌下两杯热乎乎生姜可乐,裹着原田老师的大衣在休息室沉沉睡去。
小林霜月和绫濑千早靠在一起吃藤冈春绯昨晚做的便当,原计划这应该是第二场比赛结束之后的中饭。
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原以为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却没想到原来第一局就是他们这个队伍最遇到最硬的茬。
接下来的场次一路绿灯到晚饭时间,决赛将在晚饭过后由前四只队伍同时进行,分出前三名。
小林霜月通过原田老师的手机接到泷川雅贵的电话,在活动会场大门外等到匆匆提着一盒果子赶来的青年。
“抱歉来晚了,恭喜你们进决赛。”本来今天是个休息日,但泷川雅贵打工的位置需要他去帮个小忙,以至于现在才下班。
“勉强的话不来也可以。”
泷川雅贵故意打趣:“你是想害我被莲指责吗?”
两人说笑着往会场内走,迎面遇到奔跑而来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后者连忙问:“霜月,你有看到园子吗?”
“没有诶。”
小林霜月询问系统,可惜这家伙不仅没有前世看过的小说中那样有特异功能,更只是一台连视角都受到限制的录像机。
工藤新一追问:“那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离开吗?”
“刚才有很多人离开。”这种小学生过家家一样的比赛不会留下太多观众,不少淘汰的选手在看完下午的比赛后决定离开。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不会是案件吧……
“事实上,园子从刚刚说去洗手间之后,就不见了。”毛利兰语气担忧,听到泷川雅贵猜测会不会是同学先回家之后,立刻驳回:“不会的,她很期待看到决赛现场的,就算想回去,她的保镖也应该一起走才是。”
“既然有保镖的话,你的担心会不会有些多余了?”泷川雅贵安抚差点掉下眼泪的毛利兰,“不然先和她的家长通下电话呢?”
工藤新一仿佛被点醒一般,立刻抓着毛利兰的手往回走,“啊哈哈,不打扰叔叔了,我们好像知道她在哪了。”
泷川雅贵指着自己看向妹妹:“叔叔,我吗?”
青年蓝发长到肩膀,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五官俊秀眼眸清澈皮肤透亮。
没有犹豫地,小林霜月立刻发出和泷川雅贵同仇敌忾的声音:“太过分了,小雅哥看起来就像……DK啊DK!”
“这也太夸张了,逗我开心吗?我都工作三年了。”
泷川雅贵没有把刚刚的插曲放在心上,小林霜月却做不到,想回忆站在门口时看到的一切,可不用来记歌牌就会放空的脑子,这时派不上一点用场。
工藤新一不会骗人,至少在同伴安危这件事上不会开玩笑。
也就是说铃木园子很有可能失踪……
或者说,绑架?
【系统,这难道也是剧情?】
【不知道啊,我没看过这集。】
【?】
[1]淡路岛 かよふ千鸟の なく声に 几夜ねざめぬ 须磨の関守(あはじしま かよふちとりの なくこえに いくよねざめぬ すまのせきもり)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须磨远戊客,夜夜梦魂惊。
——《小仓百人一首》第78首/源兼昌
[2]命运战:当双方选手的“自阵”(自己的牌阵)各剩一张牌时,比赛进入“命运战”。此时,谁能先抢到自己的最后一张牌,谁就获胜。
[3]瀬を早み 岩にせかるる 滝川の われても末に あはむとぞ思ふ(せをはやみ いわにせかるる たきがわの われてもすえに あわんとぞおもう)
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早晚终相会,忧思情愈深。
——《小仓百人一首》第77首/崇徳院
[4]寂しさに 宿を立ち出でて ながむれば いづこも同じ 秋の夕暮れ(さびしさに やどをたちいでて ながむれば いづこもおなじ あきのゆふぐれ)
寂寞门前立,愀然望四方。 秋光处处老,暮色正苍茫。
——《小仓百人一首》第70首/良暹法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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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