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缓缓抬起头。
士兵:“小脸长得不错,既没疤也没瘤,怎么还遮起来不给人看?”
沉默间,领队上前开脱:“他最近身体刚好,今天风大,吹得头疼。”
事实证明,莱茵只在草药学术圈闯出了点名声,此刻就算不戴帽子,别人也认不出来。
“行了,进去吧。”
中央监狱守卫森严,莱茵要走到关押霍普金的区域,一共需要四道审查,但都是这般潦草,没什么难度。
升降梯是玻璃材质的,上升时能看到暗藏在墙壁上的电路线,令人眼花缭绕。
领队指着一处说:“看到没有,中央监狱的设施都是最先进的,一只蛾子也飞不出去。”
莱茵点点头。
怪不得那些士兵有些懒散。
很快,升降梯的门打开,领队和另一位送餐员率先走了出去,莱茵也想跟上,却被按了回去:
“你负责的区域在六层。”他说完又压低声音嘱咐,“只有三十分钟,別逗留太长时间。”
“嗯,知道了。”
升降梯内只剩下莱茵一人时,他倒是有些紧张。
“嘀——”门开了。
刚走出一段,又有审查的哨岗。
其中一名士兵低头清点推车上的餐盒,又命令莱茵把所有餐盒打开,一一检查。
准备放行时,另一名士兵叫住了他:“你有点眼生,黑汤姆今天怎么不在?”
“他身体不适,我原本负责五层,今天特意调过来的。”
这都是先前马尔科姆为莱茵准备好的说辞。
“证件拿出来。”士兵对照着看了好几遍,质问道,“这上面是你本人吗,怎么有点不太像?”
“是我本人,不过是两年前的照片,最近瘦了点。”
那位士兵扣着证件,双方僵持着。
莱茵立刻拿出准备好的纸包:“一点心意。”
士兵面不改色,单手接过纸包,捏了捏厚度,才归还证件。
马尔科姆也提到过,中央监狱关押的不仅有重犯,还有一些特殊人员——就比如霍普金这样的勋贵。尽管还没有定责,但此监狱安全系数高,对他们来说也是特别保护。
所以这里的士兵也习惯了,时不时有人会借着送餐服务,见一见故人。
只要对方没携带危险物品,总之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赚点外快。
莱茵踏入走廊后,不禁对周遭的环境感到惊讶。
在澜晶顶灯的照射下,两侧墙壁上挂着的手绘风景画,反射出颜料独特的的肌理。地面铺设着织物地毯一尘不染,而且很软,他推着餐车走在上面,也只是发出轻微声响。
每个房间挂着门牌号,莱茵只需要把餐品放在每扇门旁边的旋转架上。被关押的犯人们在房间内按下按钮,无需和外界接触,就能取到物资。
唯一能让人分辨出这里不是酒店,而是监狱的,也就是走廊上的那两位士兵。
——不过,要是他们换上鲜艳一点的服装,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莱茵麻利地分配完餐盒,最后才抵达霍普金所在6208房间门口。
「门都比其他人的宽一些。」
莱茵看着门把手有些迟疑,他望了望远处的士兵。
那士兵已经在走过来的路上,还没等莱茵有所反应,对方快速解开了6208的锁。
“动作快些,你只有10分钟。”
「嗯,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房间很大,还是个豪华套间,以至于莱茵进去后,第一时间没看到霍普金的身影。他走了几步,拐进客厅,故意咳了一声。
霍普金端坐在书架边看书,回头发现来人,眉头瞬间紧皱:“你怎么来了?”
“花了不少钱。”莱茵摊手。
“我不是问你这个。”霍普金扔下书,走过来往客厅外看,随即转身问,“一个人来的?他们没看住你?”
“你怎么了?”莱茵察觉出霍普金有些反常。
先前不管是在自由港,还是在维洛安岛,哪怕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泰尔没跟你说,不用来看我吗?”
莱茵被当头一问,顿时有些恼火:“这么说,你口中的‘他们’都知道你的计划,只有我,是在计划之中,替你接管商会。”
他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抬腿要走:“看到你过得还不错,那我就走了。”
霍普金追上去两步,拉着莱茵的手,一把拉进怀中按住。
“见到你,我其实很高兴。”
莱茵曾经也被关押过监狱,甚至在狱中经历过死刑。这一路走来,难免触景生情,现在才放松些。
两人靠得很近,莱茵却听出对方的呼吸心跳并不平稳。
“你最近受伤了?”
“我没事。”霍普金故作捂住胸口,嘴角压不住地弯起弧度。
“我看看。”不过莱茵看伤心切,只顾着伸手去脱霍普金的外套,“衬衫自己解。”
霍普金听话地抬手,但手臂使不上力,解扣子的时候经常打滑。
莱茵:“还是我来吧。”
果然,衬衫上沾到了血迹,但不多——是先前肩上的箭伤又裂开了。
莱茵皱着眉:“这里没人能处理吗?”
霍普金无奈地说道:“很可惜这儿是监狱,不是医院。”
好在莱茵随身带了些药品,他敷药的同时,还迅速告知这几天外面的情况。
“这是回响会惯常的手段,如果我不被关起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行动。”房间内一应俱全,霍普金甚至给莱茵沏了杯茶。
莱茵:“你在等谁?”
“回响会的会长。”
“不是埃里克?”莱茵仔细回想,有了头绪,“说起来,他之前透露过,回响会有人能感知到界外人的存在,甚至能画出图像。不过很可惜,我没记住那人的名字。”
霍普金并未表现出惊讶。
莱茵帮他重新扣好扣子:“你早就知道了?”
“先前我截获过可靠消息,得知他们会在铁漆镇行动,所以才……”霍普金没再说下去。
莱茵不相信缘分,现在得知霍普金当初就是奔着自己去的,反而有些轻松。
“不如听听我的计划。”
可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急匆匆的敲门声。
时间到了。
在莱茵离开前,霍普金给了个坚定眼神,似乎在说,做你想做的。
莱茵回到走廊后,推着餐车远离6208房间,往升降梯走,迎面遇到多日不见的克雷曼。他只好压低帽子,停在原地等对方走远。
刚推出去一段,身后传来质问声:“等等,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莱茵不敢停下,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倒霉。」
莱茵扔下餐车,立即转进走廊交叉口。
“快,抓住他!”先前为莱茵开锁的士兵为了避嫌,这时候喊得最大声。
“别追了,犯人还在就行。”克雷曼想起莱茵仓惶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把一旁的士兵吓一跳。
他又继续说,“行了,回你的岗位,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跟你的上级报告的。”
可惜莱茵根本不知道事情急转,只顾着拐进走廊又跑了好长一段,才停下来观察。见没人跟上来,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
不知怎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使劲揉了几下也不见好转。
“您没事吧?”
听到声音,莱茵下意识压低帽子,没想到帽子早就在一路狂奔中弄丢了。
对方压低声音说:“莱茵,是我,自由港的劳工——卡斯。”
“我突然看不清了,你能送我出去吗?”
“当然!我扶着你从工作通道走。”
*
卡斯不放心,特地请了假送莱茵回了草药行休息。
小西尔立刻送上一百卢克,以表谢意:“真的谢谢您。”
“这都是应该的,莱茵以前救过我的命呢。”卡斯一分也没收,“店里这么多客人,快去忙吧。反正我下午请假了,正好可以帮忙照顾。”
这会儿有伙计外出送货,小西尔确实忙不过来:“那就太感谢了。”
莱茵躺在休息室并没有睡着,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问道:“卡斯?”
“是我,要给你倒点水吗?”
莱茵:“你在中央监狱上班?请假没关系?”
“害,那是我父亲帮我找的闲差,半天不去没什关系。”
卡斯说起自己离开自由港后的遭遇。
当时所有未满刑期的劳工都被强制遣返回中央区,卡斯的父亲为他在中央监狱谋了个改造工作,专门打扫走廊卫生。
没想到改造刑期结束后,卡斯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也就继续做下去。
他看着心思粗大,分析问题却十分敏锐:“你……是不是去看霍普金上将?”
接着又立刻表明立场:“我是霍普金上将的忠实支持者,而且我也经历过自由港的疫情,报纸上根本都是在瞎写。”
越说越气愤,到后来还是莱茵反过来劝他。
稍过一会,莱茵喝下补精气的酊剂,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朦朦胧胧看到床边的小西尔。
“卡斯走了吗?”
小西尔激动地站起身:“您能看见我了?”
“我没事,估计最近太累了。”莱茵坐起身,拍了拍小西尔的肩膀,“一直以来,辛苦你照管草药行。”
睡得迷迷糊糊时,总能听到来回忙碌的脚步声。
“我也是拿了工资的。”小西尔话头一转,“霍普金先生怎么样?”
莱茵回想起,霍普金悠闲地坐在满排书架下看书,回道:“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