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爱河?”微哑的声线从她身后传来,尾音略略压低。
林渺清晰地感知到放在腰间的那只手不太老实地游移起来,指腹轻蹭着他所探索到的、能叫她缴械投降的敏感的软肉。
“……这也要吃醋吗,厄洛尔大人?”她短暂地放下心头的重压,愉快地笑起来,啄了一口恶魔漂亮的侧脸。“您知道的,这只是个形容。”
“我喜欢的是您呀。”
人类少女清棱的黑眸一眨不眨望着他,透澈的水潭里倒映出他的脸;他本该为这样直白的诉衷而喜悦,却没来由心生某种惶恐。
好像他所得来的一切都太过轻易,轻易地拥抱他的珍宝,轻易地实现如今——或许也是百年前——更甚者,从始至终的夙愿;
美人如花隔云端,他毫不费力登上青云梯触及他的花,可要从云端坠落也不过弹指之间。
……没有见过太阳的人当然可以忍受孤独,那么被太阳照拂过、再被拒绝的恶魔,又要怎么,去忍受下一个没有尽头的百年。
“渺渺会一直……”
他的话只起了个开头,林渺许久不见后文,疑惑地“嗯?”了一声,抬眸去看他的神情。
眼睛被宽大的手掌遮住,视野变得漆黑。
恶魔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道:“没什么。”
“听你的。”
*
林渺带着喜悦的笑容从小楼里出来时,成功欣赏到了卡佩夫人面纱下震惊的神色。
她按照教习老师的“指导”,优优雅雅地抬起手腕,抖露出上边的玉镯。
“母亲,克洛普会长可真是善良而热情的好人(恶魔)啊。”她状似无意地感慨,“他说从我身上感受到了神眷值,未来极有可能觉醒光明天赋呢!”
“您瞧,他还送了我这个手镯,说是里面有灵力,能够抵挡魔气的影响……”
“不可能!”
尖锐刺耳的女声打断了她的“炫耀”,卡佩夫人的神情变得扭曲,几乎是对亲生女儿的憎恶了。
“你不可能被神明眷顾!!”
林渺一愣,迅速抓住了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母亲不也是光明协会的会员么,为何女儿不会被眷顾?”
“因为……”卡佩夫人被愤怒支配了头脑,刚要说下去,却像触碰什么禁令似的猛地闭紧了嘴。
”总之,你不可能是觉醒者……”她的语调充满怨毒,“副会长许是搞错了,把手镯还给他!”
“……女儿拒绝过,可副会长说,他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林渺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怯道,“不如母亲替我还给副会长?“
卡佩夫人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了。
自负如她压根没有考虑过林渺说谎这种可能性,手镯上的灵力做不了假,尤莉亚也不可能强迫实力强大的克洛普。
她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咒骂克洛普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却又不敢真的在协会的地盘上与他起冲突。
“……回家。”她转身走向马车,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渺落后她几步,微微垂眸。
不可能觉醒神力吗……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越扒越有了。
虽然没能立刻从卡佩夫人口中问出点东西有些遗憾,但也让她对晚上的探索更加期待了呢。
……
夜深人静,月光淌过雕花窗棂,给庄园的草坪镀上银霜。
为了确保林渺的安全,厄洛尔这回本尊上阵,只留了一丝魔力在协会伪装副会长。
“从哪里探起?”
恶魔一切听从林渺的指挥。
林渺由着他给自己加固防护罩,分析道:“主堡扶梯上、地面上都能感觉到不对,我探过喷泉里的水,那温度明显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还有一种红莲池的阴寒感。”
“所以我怀疑异常应该出现在地下,尤其是主堡和喷泉下面的一片。”她道,“至于入口……”
林渺狡黠一笑:“那天您带我去揍卡佩夫妇,我顺带观察了他们的房间,发现梳妆台后面墙壁有轻微的凸出。”
“以他们对秘密的重视程度,把入口藏到卧室很正常吧?”
“嗯。”厄洛尔眸光柔和,“渺渺真厉害。”
……不要用这种嗓音说这种话啊**首大人!明明是很刺激很危险的场合才对吧,怎么能被另一种刺激所取代!!
话虽如此,林渺方才的紧张也奇迹般烟消云散了。
三头犬会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会平静地拦在她的前面。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渺和厄洛尔熟练地弄晕了卡佩夫妇,移开了梳妆镜。
几番摸索之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墙壁向右侧前挪,一条黑漆漆的、向下蜿蜒的幽深通道映入眼帘。
厄洛尔的手心燃起地狱火焰,立时照亮了以他为中心、半径两三米左右的圆形区域。
”拉紧我。”他道,另一只手挤入她的五指,填满指缝间的空隙。
火光将他们十指相扣的情态映射在石壁上。
卡佩夫妇对地下密室的保护还是有些超脱想象,隧道里的机关皆由人工设计,触发点千奇百怪;其上还佐有灵力术法,对恶魔而言相当具有针对性。
没法利用技能/魔力直接规避的一人一魔无可奈何地踩中了很多陷阱,一路走来遭受的攻击数不胜数。
“果然有光明势力的插手。”林渺看着前面始终把她护得很好、自身被灵气疯狂侵蚀的厄洛尔,怒意上涨。“这根本不是区区一个贵族家庭能建造出来的……他们在合谋。”
“就怕打草惊蛇。”厄洛尔竭力平复体内沸腾的力量,不愿让林渺看到自己因人类的小小陷阱失态。魂海的损毁对他的魔力操控来讲几乎是致命的。
”如果只有光明协会倒也罢了……”
林渺沉默。她何尝不知晓打草惊蛇的道理,只是总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加快进度,提醒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她等不起。
前面出现了隐约的光亮,林渺与厄洛尔对视一眼,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恶魔不动声色地将林渺全然掩在身后,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隧道的尽头,是四面大理石瓷砖围成的暗室。
金色饰边的拱形顶下,左右两壁绘着壁画。房间正中央立着一座白玉台,上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淌的碎金,照亮了整个黑沉的暗室。
光晕之中,悬浮着一张——确切来说,是半张面具。
雪白的底部,深紫色的纹路如藤蔓扎根攀附其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在光尘中静默地沉睡。
林渺眸底神色微变,抓着厄洛尔的手也用力起来。
“怎么了?”恶魔担忧地望向她,林渺摇摇头,示意没事。
幻境中,魔王的半张面具……为何会出现在王城贵族的地下室,又是真还是假?
林渺的目光落到两侧的壁画上。
又是壁画。
这一回,只有两幅。
红莲池下方看似完整却隐有缺失的连环剧情壁画快速在林渺脑海里闪过一圈,她先看向左边的图案。
手持权杖、神袍加身的神明立于高空之中,光芒环绕,身后跟着几位六翼天使;地面上密密麻麻跪着祂的信徒,他们手臂高举,似在庆贺祂的胜利,向祂献上感激与信仰。
看起来像是对那六幅壁画中,魔王战败后情景的补充。
可是把这个场景放在这里……林渺蹙眉,又转向另一幅壁画。
让她有些许惊讶的是,右边的壁画上没有人物。
天空,群山,河流,恢宏华丽的宫殿群,甚至连殿内的陈设都有所刻画。
不等林渺细想,厄洛尔便利落地下了结论。“魔王殿。”
”雕刻的是魔王城堡?”
“嗯。”厄洛尔凭借梦境,倒是回忆起了百年前的些许场景。“这是战争前的魔王殿。”
他的语气不善:“魔王殿建筑繁多,走势复杂,能将细节处理的那么好……雕刻壁画的人一定对魔王殿非常了解,甚至去过很多次。”
“……”林渺来回扫视两幅壁画,困惑渐深。
最终,她看向白玉台上的半张面具。
“您让我进幻境那次,我看到了这副面具——在魔王的脸上。”林渺说,略有迟疑。“您觉得……这一半的面具,是真是假?”
厄洛尔指尖划出一道火焰,堪堪接触到面具边缘的光芒,便被吞噬殆尽。
“……是抽取力量的法阵。”他沉眸,“又是地狱的术法。”
“也就是说,卡佩在抽取这幅面具的力量?”林渺抿唇,“所以,面具很有可能是真的?”
“未必。”厄洛尔靠近了几步,“法阵也可以抽取灵力……伪造面具很容易。”
他用魔力绘出一道识别符,想要注入法阵——就在此时,光晕开始剧烈的抖动,向四周散射出不规则的白线。
厄洛尔脸色骤变,他立即退开身形,想拉着林渺撤离房间,浓稠的黑雾却在瞬息间包裹了他们。
阴冷气息蔓延,恶心感袭上五感。
“魔域残魂……”林渺望着几乎复刻净羽神殿那次的画面,手心里冷汗涔涔。
恶魔动了。
地狱火浪翻卷着劈开那些粘稠如墨的人形黑雾,残魂被烈焰舔舐,瞬间蒸腾起青灰色的烟缕,像被烧穿的破布般簌簌剥落。
……不够。
残魂源源不断,收割一批,再生一批。
三头犬的魂海不能再恶化了,林渺冷静地想,打开了脑内面板。
发动技能——
光晕射出的白线突然膨胀,化作数道坚韧的绳索,如活物般迅猛缠上对战残魂的恶魔。四肢腰间被死死勒住,绳结层层收紧,绞得他骨骼咯咯作响。
净化的圣洁气息爆发开来,剧痛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厄洛尔猛地仰头,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号,混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林渺甚至来不及收住按下荆棘丛生的动作。
藤蔓束缚住了暗室里的残魂黑雾,林渺立即冲向恶魔,接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躯。
她看见恶魔狭长的眼瞳中暗红色与墨黑色来回交替,像两团在眼眶里厮杀的火焰和阴影;然而这些色彩迅速黯淡下去,不过片刻,便如残烛般熄灭。
厄洛尔彻底软倒在她怀中,陷入了昏迷。
束缚住恶魔的白绳重又化作流光,在林渺身侧流淌;光晕慢慢凝结成一片羽毛,落在她的手心。
洁白的、轻盈的、形状优美的。
“……”
她盯着羽毛看了许久,想了许久,又似乎没过多少时间。
林渺从戒指里取出那片恶魔找到的羽毛,将它们叠在一起。
她闭了闭眼,手中用力,两根羽毛同时被从中段腰折。
下一瞬,雾气从羽管撕裂处升腾,在空中翻涌,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修身的雪白神袍,暗金腰封垂下的流苏,披落的银色长发……
蔚蓝的、平静的眼眸。
——兹勒。
一想到接下来要写的天使的戏份就很快乐[星星眼]
果然还是贴贴令人愉悦
小安委屈你再晚点出场[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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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