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宗,小重山。
“哗啦”一声,满池荷花摇曳,惊起岸边一片飞鸟。
浑身湿漉的沈绛从塘中爬起,怒视方才把他扔下来的谢清微:“你做什么?!”
谢清微面无表情看他:“我们奉师尊命令打扫小重山,你却在此偷奸耍滑,我今日便要代师尊好好管教你!”
浑身沾满淤泥的沈绛抹了把脸,气得发抖:“你配么?!说话前也不知道先掂量掂量自己,你能成为师尊的徒弟,还不是多亏你那有手段,将赵家家主赵青云勾引得七荤八素,乐不思蜀的娘……”
话音还没落,谢清微那张冷峻的面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只听“啪”的一声,沈绛的脸重重往一边偏去,迅速浮现通红的巴掌印。
这一掌不留余力,沈绛转过头来是嘴角都带了丝丝血迹。
此时,小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凌星阑迈着步子远远跑来,看见塘中狼狈的沈绛时,眼睛一亮,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
没等那狼狈的泥人再度暴起,他抢先开口将人话语截住:“二位师兄想不想跟我一道下山寻师尊?”
有关楼夜雪,沈绛一时也顾不上找谢清微的麻烦,他从塘中淌了出来,用学了一半的净身咒暂时将上下清理干净:“你有办法?”
谢清微退到离他五步开外的位置,泼了一盆凉水:“我们被罚扫半月小重山,况且没有令牌,如何能出去?”
凌星阑短促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
谢清微眼神微微一动。
三大世家虽并驾齐驱,但在实力与地位上,凌氏要比慕容氏和赵氏高出不少。
凌氏这一代家主又是人精,与仙门关系极好,凌星阑作为家主独子,只需上下打点一番,再用凌氏名义与门中稍有权位之人保证绝不惹祸,便可来去自由。
目光在那块通行令停留片刻后,谢清微淡淡地偏过了头,想起方才沈绛那段让他气昏了头的话。
虽然刺耳,但事实就是如此。
沈绛看不起他,想来楼夜雪也是。
与此同时,被误会看不起徒弟的楼夜雪正被人死死的捆在太师椅上。
几根藤蔓带着些许暗示的意味,游离在他腰腹部,又攀上他的肩膀,再弯曲起来,挑弄他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令人作呕,楼夜雪拼尽全力才忍住没将这些东西撕碎,他冷着脸,看向面前男人手中的映灵图:“还给我。”
【师尊好精湛的演技。】
【这文以前没这么正经啊,居然开始走剧情流了吗?】
【凌云阁到底是什么设计啊,外面不是塌了么?现在这又是在哪里啊?这个人又是谁啊?】
前两个问题楼夜雪不知道,但眼前之人……
此人他曾在仙道大会上见过一面,是赵家家主赵青云的独子,赵明礼。
赵明礼为何会在此处?
楼夜雪并没在对方身上察觉幻术痕迹,于是心微微一沉。
这就是赵明礼。
仙门与凡尘相隔甚远,世家算是他们留在坊间的触须与根系。
这些世家,祖上多半出过惊才绝艳的修士,虽因种种缘由未能久居仙山,却也带回了些许微末传承与血脉里的灵根。
凭着这点渊源,他们便在红尘中扎下根来,代代相传,成了仙门在凡俗的耳目,同时还会帮忙收留那些在仙门大选上被刷下去的弟子。
然而天高皇帝远,根系与触须也会不甘成为附属品,从而自成一派,最终失控。
但为何一定要拿走映灵图?
楼夜雪眉头渐渐皱起。
那醉仙楼呢?
世家与仙门之间消息往来一直由醉仙楼代为传达,醉仙楼也受仙门之托监察世家,凌云阁水下隐藏了如此人物,苏怀玉知道吗?
可若是苏怀玉有问题,符昭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符昭虽然态度算不上温和,但分明就是信任苏怀玉的,这一点楼夜雪再清楚不过。
左脸微微一痛,唤回了他的思绪。
方才抽了他一下的藤蔓此刻抵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赵明礼嘴角咧开:“长得倒是比我那小义母还楚楚动人。”
见楼夜雪冷着脸不说话,他抬手抛了一下手中卷轴:“想要这个?你说几句好听的求饶之语,我就把它还你。”
楼夜雪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于是缄默不语。
在他印象里,世家除去那些弟子大选落榜之人以外,其余皆是些废物草包,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
这赵明礼还真是让人意外。
左脸泛起红痕,微微作痛,楼夜雪直视他的眼睛:“赵明礼,你要映灵图做什么,你可知这是剑阁之物?”
赵明礼眉头一挑:“你认得我?”
楼夜雪眉心微皱:“你不怕我出去后将你藏匿在此的事说出去吗?”
说完,就见眼前人突然笑了起来,藤蔓倏然收回,取而代之的是赵明礼的手指。
他眼里噙着方才笑出的眼泪,一把钳住楼夜雪下巴:“见你长得不错,才将你活捉来,我早就将核舟与双鱼镜结合在一起,才制造出这一方天地,除你我之外这地方再没有第三个人,你以为你今日能活着出去?”
苏怀玉果然有问题。
否则此人怎么能接触到凌云阁?
楼夜雪耐心告罄,最后问了一遍:“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明礼手上用了些力道,迫使楼夜雪偏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他喃喃道:“沈青云将我逐出沈氏,我像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可明明不是我的错,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说话颠三倒四,与楼夜雪的问题毫不相干,意识到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楼夜雪再也不能忍受如此无礼的行为,背在身后的手掐诀,凭空化出一张符纸。
他还没动手,就听见利刃破空声响。
素尘?!
符昭什么时候过来的?!
匆忙间,楼夜雪只见雕刻了繁复花纹的剑柄,而后身上束缚陡然松开。
怕暴露,他手中符纸瞬间又消散,全然失了方才游刃有余的模样,还一脸惧色,十分做作地大喊:“公子救命!”
他被自己捏着的嗓子叫出了一身疙瘩,就见素尘剑一剑将赵明礼手背贯穿,钉至太师椅旁八仙桌上。
整间屋子都回荡着赵明礼的惨叫声,楼夜雪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静,于是全然不顾地往门外符昭身上扑去。
与此同时,眼前的文字又一条条堆叠起来,几乎占据所有视线。
【天空一声巨响,老公闪亮登场!】
【我天,符昭怎么会在这里,他不会是拿师尊打窝了吧,不然刚才怎么会故意把映灵图递给师尊,这明显就是把他当做诱饵啊!】
【那看来符昭早就知道凌云阁有问题,故意打草惊蛇,虽然他不知道师尊身份,但是这种行为还是有问题吧。】
【别太离谱了,有什么问题呢?就算把人当诱饵,他不是也亲自跟来了?】
楼夜雪微微怔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撞到符昭身上,他以为对方会躲开,却没想到符昭站在原地,略微皱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下一刻,温暖的檀香裹住他全身,他感觉有人虚虚环了一下他的腰。
然而这温暖转瞬即逝,楼夜雪很快便被推开,他听见符昭轻咳一声:“……慕容诡没有教过你基本礼节吗?”
那还真没教过。
楼夜雪吸了吸鼻子,站直后瞥见他耳根似乎红了。
害羞了。
楼夜雪心中不免窃喜,据话本所述,在心爱之人面前才会脸红害羞,如今虽说还没有大功告成,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同时又不免惆怅,他了解符昭,此人除了练剑便是修炼心法,根本不会与人谈情说爱,自己也没办法假扮一辈子的女子,若是以后假死出逃,符昭另寻他人,却因沉闷性格屡次碰壁怎么办?
【符昭这小子不会心动了吧,以他的反应速度应该不会躲不开啊?】
【你想多了,他刚刚还拿人当诱饵呢,而且他喜欢师尊,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掰直,再怎么说也是暗恋百年呢。】
【没错,设身处地想一下,你会突然放弃暗恋百年的人,移情别恋吗?】
这些日子里楼夜雪观察这些文字,也大概知道其中一些晦涩难懂的到底是何意,因此看见“暗恋多年”几个字眼时不免扶额。
他清醒了些许,突然觉得方才的忧虑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假使是他,私下心悦一人百年,断然也不会因为另一人的出现,而快速移情别恋,否则这百年太过可笑。
然而一旁的符昭完全不知楼夜雪在想什么,反而从他的视角来看,楼夜雪好像是摸了把脸。
方才他进来时,看见楼夜雪被人钳住下巴,一时怒火中烧,直接将人右手废了,后来楼夜雪向自己奔来时,他还看见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这点伤原本不算什么,但伤在脸上,多了一丝凌辱意味。
红痕在他看来格外刺眼,他唇线崩直,冰冷的眼神看向被钉在桌边的人:“想活命,就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
赵明礼疼得呲牙咧嘴,另一只手拿起映灵图,硬是朝他露出一个带了挑衅意味的笑容:“你是剑阁之人……若是我现在毁去映灵图,你猜会怎么样?”
剑阁高高在上,但剑阁的法宝与寻常的并无区别,此人能将凌云阁与双鱼镜融合,毁去一个法宝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还没等他动手,楼夜雪手中银簪便已掷了出去,有了灵力的加持,在空中擦出了火花。
赵明礼腕上骤然一麻,那卷轴便脱手而落,眨眼间已回到符昭掌中。
楼夜雪下意识将双指并拢,放至唇边,脚下金纹流转,诘问阵很快便扩散到整间屋子。
然而就在此时,垂落在太师椅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死死地绞住了赵明礼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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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