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雪立刻便确定,符昭是为了引出什么人。
否则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一反常态。
案子定然与醉仙楼有关。
他赶忙往火上倒了碗油:“方才是这位公子发疯,关我何事?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符昭冷哼一声:“你动手在先,装出一副无辜样子给谁看?”
说罢,桌上长剑“铮”的一声,转眼便出鞘。
这感觉有些新奇,符昭的佩剑素尘从未指向过自己,就算年少爱玩闹之时,他将人惹烦了,符昭也只是拿剑柄轻敲一下他手腕。
然而银光乍现,素尘未在他面前停留半分,便径直朝着门口未走远的女人而去。
破空声骤响,楼夜雪眼眶微微睁大。
疯了吗?!
他正欲出手,只见剑尖离那女子后颈仅有分毫之差时,她背后像是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
而后女子身姿轻盈,转瞬退至几步之外,长袖翻飞,素尘几乎贴着她的脖颈擦过,绕了一圈后又被收回,“铮”一声便入鞘。
女子表情冷了一些,楼夜雪这才注意到,她带过来的那一行人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情都别无二致,方才素尘在屋内掀起不小的罡风,他们竟然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是傀儡。
楼夜雪此前对勾栏瓦舍并无兴趣,口腹之欲也不太旺盛,醉仙楼再怎么名扬四海他也从未来过。
看来这楼主不一般啊。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天机”又开始跳动,不过这次的内容不再那么引人遐想,一条条文字都正经起来。
【好帅,可是我一刷的时候并不记得有这段剧情啊,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看来作者大改了,我记得这里原本是一笔带过,原剧情里小船应该还在清虚门好好待着,跟那几个徒弟拉拉扯扯。】
【我记得,这里原来是一笔带过的,说是剑阁藏书楼内古籍丢了,古籍记载了上古剑阵,还有许多造剑之术,不过后来作者没填坑。】
楼夜雪心中一惊。
眼前的傀儡无关紧要,他和符昭应付得来,不过符昭要查的案子竟然是剑阁失窃之案?
如今修真界修士随手折枝为剑也是常有之事,楼夜雪就没有自己的佩剑,他嫌长剑太过麻烦,走到哪里都是孑然一身,真遇上什么就摘来树枝幻化成剑。
可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的修为,一把合适的佩剑能大力提升修为,几乎等同于修炼捷径,而多年来修真界弟子佩剑,以及多种法器便出自剑阁。
不仅如此,上古遗留下来的剑术,剑阵也皆在剑阁藏书阁内,仙门擅长丹术,符箓,阵法与傀儡之术,所传的剑术仅为皮毛。
而剑阁的剑术一剑破万法,因此其极为神秘,独立于仙门之外。
如今古籍失窃,是仙门中人不甘于这种不等,还是……
沉重肃整的脚步声响起,楼夜雪甫一抬眼,就见那群傀儡空洞的眼神盯上了自己。
雅间内气氛剑拔弩张,整层楼的客人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楼夜雪右手掐诀,指尖凭空出现一道金色光环,而后不断往外扩张。
符昭微微上前一步,扯下腰间一块玉牌,终于打破沉默:“我是剑阁之人,要见你们楼主。”
此令牌一出,那女子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剑阁造剑千年,无数人受惠,因此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也就是见剑阁令牌者需行躬身礼。
于是女子带着满屋子黑压压的傀儡弯了腰。
女子低着头,却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没动身的楼夜雪。
察觉到他的目光,楼夜雪眉头一挑。
他没有佩剑,没受过剑阁恩惠,为何要行礼?
然后脚步一转,绛色衣摆从符昭小腿处轻盈扫了半圈。
他面对面站到符昭面前,十分不正经地拱手,就要躬身时,手腕忽然碰到一片冰凉,同时耳边响起很轻的“咔哒”声。
是幼时熟悉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那应当是百年前,凌墟师叔还在世时。
凌墟是个没心没肺的,时常拿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给自己弄点乐子,于是就用一包桂花糕把他和符昭引诱进了试炼幻境,在外头看着他俩被妖兽撵着追了半座山头。
其实符昭本来不该被骗进幻境的,这种手段凌墟师叔已经骗过他好多次了,屡试不爽,他早就识破了计谋,不可能为小小一包糕点动摇。
但没办法,楼夜雪初来乍到,被凌墟哄得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正人君子,凌墟一句“师叔前段时间受了伤,你帮师叔破除幻境,我就给你一包桂花糕”他还就真信了,还打心眼儿里心疼师叔。
于是轻声细语,一口一个“阿昭”把人牵去了幻境。
最后被撵得受了几处伤,出来后看见笑得合不拢嘴的师叔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乐子,虽然气愤但首要之事还是先哄那个被自己连累的人。
意料之中的是,符昭生气了,不过他气在楼夜雪逃跑之时脖颈居然被划伤了,而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这是再小不过的事,但那天符昭还是说要罚他,然后拿剑柄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腕。
就像现在这样。
“世家之人,”符昭垂着眼,冰凉的剑柄从手腕滑到掌边,将他并拢的手挑开,迫使他站直,“不必行礼。”
方才因回忆而扑通乱跳的心被楼夜雪生生摁进胸腔。
被剑柄滑过的地方忽然变得有些发烫,他面色不动,退到一边。
符昭眼神从他身上离开,看向那女人,抬手将手中玉牌抛到他怀里:“叫你们楼主来见我。”
女人接住蝶状玉牌,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去,满屋傀儡瞬间消散。
楼夜雪绕过地上桂花糕的尸体,扯了张座椅坐下,明知故问道:“你是剑阁之人?要调查什么案子?你不怕我知道后将消息透露出去?”
符昭轻瞥他一眼,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楼夜雪觉得他眼神与方才刚遇见之时好像并不一样,看起来格外……纵容?
楼夜雪觉得自己疯了。
一定是那些“天机”的问题。
他正与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斗争,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就见符昭突然上前。
温热的触感自手腕传来——楼夜雪觉得今日他的手腕似乎格外的命途多舛。
等到被放开时,就见腕骨处多出一道红色莲花状印记。
没等他开口询问,符昭便凉凉地解释说:“剑心印,我最近习得的,你若言行不当,我便会让你经脉寸断。”
楼夜雪:“………”
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他的挚友。
“我最厌恶的便是慕容诡的人,”符昭佯装一副嫌弃的神色,“但好歹你是世家之人,算是有点实力,此次查案又不宜太过声张。”
楼夜雪一颗心静静落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果然,符昭犹豫片刻,说:“我带的人手不够,需要你从旁协助,你若愿意,自然皆大欢喜;你若不愿,我就只好让慕容诡将你逐出慕容氏门下了。”
这番狠话常人听来是威胁之语,然而楼夜雪听后,一颗心雀跃起来。
正合他意。
他压下翘起的嘴角,觉得引导挚友回到“正途”的路成功了大半,然而突然又想起那几个不省事的徒弟,肩膀有些垮塌下去。
“你如今是要寻求我的协助,”楼夜雪偏头看着符昭,将带有莲花印记的手臂伸了出去,声音冷得吓人,“还敢以此威胁我?”
符昭一愣,歪头与他对视,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不算威胁,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与我合作。”
他觉得这样的楼夜雪很灵动,虽然楼夜雪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灵动的,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间想不择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所以一不小心暴露了,但是没关系,楼夜雪一向非常包容,日后温和对待,将人捧在手心里,他定然也察觉不出来。
楼夜雪装够了,于是一脸“我没什么可说”的样子坐在一旁,看起来忧郁又难过。
符昭像寻仙山上找到心爱毛团的大型灵犬,忍不住踱步到他身边,脚尖轻碰了一下他的脚,轻声问:“你不问我叫什么?”
楼夜雪抬头直视他,明明心中是奸计得逞的喜悦,嘴角却崩着,硬邦邦没好气道:“关我何事。”
印象里楼夜雪对自己说话一直是好声好气的,符昭听到这种语气一时浑身汗毛好像都舒展开来,他心情大好,自顾自说胡说八道:“祁烨,祈福的祈,火华烨,师承剑阁符昭仙尊门下。”
良久,他又补充道:“方才多有得罪,不过你说你是慕容诡的人,可有证据?”
听着他一本正经胡诌八扯的楼夜雪面色僵硬一瞬。
曾经符昭与他一同下山时,都喜欢伪装一番,模样千变万化,很少有人知他真容,楼夜雪顿了一下,说:“……你已经给我种下剑心印,还有必要追问我是否是慕容诡的人吗?”
符昭沉默地垂眼看他,心中定定地想:“你当然不是慕容诡的人。”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屋内安静下去,只听见外头隐隐约约吆喝声。
直到雅间木门“吱呀”一声再度被人打开,方才那女子再一次上前。
她身上再没了方才那股高高在上的仙气,连森然鬼气都散得一干二净,看见符昭后恭恭敬敬行礼:“楼主请二位到凌云阁一叙。”
戏精与戏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