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血喷出来时,云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对一旁福海公公吼道:“快!快传太医!快去啊!”
“不用!”
“咳咳咳……”萧谨言捂嘴咳嗽了几声,让云知意扶着他,对着苏婉清说道:“爱妃受惊了,你好好休息。走,扶朕回宫。”
在福海公公和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匆匆离开了储秀宫。
一路疾行,回到日常起居的养心殿,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福海公公在门外候着。
殿门刚一关上,刚才还气若游丝的皇帝陛下,立马就站直了身体,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还咂咂嘴,抱怨了一句:“啧,这玩意味道真不怎么样,齁甜还带着股怪味。”
云知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生龙活虎,还有心情点评血的味道的皇帝。
“周、溪、月!”她从牙缝里叫出这个名字。
见云知意眼圈都红了,知道她是真吓坏了,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更是心虚,赶紧解释:
“哎呀,意崽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嘛,我设了个局,名正言顺地清理掉两个毒瘤,永绝后患嘛!”
“她们做什么了坏事了?犯得着让你以身涉险?”云知意又急又气,刨根问底。
萧谨言把她拉到龙案边,拿过一张团的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
举报新任翰林院典籍女官云知意,行为不端,恃宠而骄,其丢弃的废纸中,竟有妄议朝政、非议圣人之语的狂悖之言。
还有几张从蕙芷苑垃圾中偷偷捡来写满字迹的废纸,上面有一些被打叉涂改的字句,有拘泥古法、赋税沉重等敏感字眼。
待她看完,又拿来几本奏折,皆是弹劾她妄议朝政、对圣人之言多有微词的,都要求严惩,以正视听。
“这手段太低级,一查便查出是李氏派人所为,我就想着快到斩乱麻,省的一天到晚的在那蹦跶。”
于是,萧谨言就想到了王婕妤(已是庶人)这人头脑简单,嫉妒心极强,往日里虽追捧着李昭仪(已是庶人),却总被压一头,李昭仪降位后,她没少暗中幸灾乐祸。
很快,一些不经意的消息,悄悄传到了王婕妤的耳中:
陛下似乎对李常在心生怜惜了,觉得上次处罚过重。
陛下近日还念叨起李常在刚入宫时的温柔小意。
这些消息虚虚实实,传了过去。
嫉妒吞噬了王婕妤那本就不多的理智,她好不容易才等到李常在失势,怎么可能容忍她再爬起来。
与此同时,萧谨言安排的另一个巧合,看管李常在的宫人疏忽,让李常在得以炖了一份表达悔过的补品给苏才人。
“她还想拉拢苏婉清?做梦!”知道这个消息的王婕妤,一个恶念悄然滋生,“既然你不知死活还想往上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立刻找来自己的心腹宫女,将一包粉末交给她,令其撒到李常在送去储秀宫的补品中。
没想到,那名宫女也是皇帝的人。
于是,一出好戏便上演了。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云知意气得想捶她,“哪怕给我个暗示也好啊!”
“冤枉啊大人!”萧谨言立刻喊冤,“我倒是想告诉你啊,可这计划是今早临时定的,那时候你还在整理最后的资料呢,我总不能派个人跟你说‘喂,朕待会儿要假中毒,你配合一下’吧?那还不全穿帮了。”
他摇晃着林知意的手臂,撒娇着说着:“好意崽,你就不要生气了嘛,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含了点特制的糖浆和颜料。我保证,下次、呃,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了!”
云知意看着自家闺蜜盯着个男人脸,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道:“下次你再敢这么吓我,我就辞官不干了!出去旅游吃香的喝辣的去!”
萧谨言知道她这是气消了大半,眉开眼笑,重新凑上来搂住她的肩膀:“好好好,我错了。走,我让小厨房准备了好吃的点心,比那破血好喝一百倍。”
皇帝以铁血手段处置了王、李二人的同时,对云知意的赏赐也正式颁下。
除了明面上发的晋升女官仔,还有一道口谕:允其每月凭宫牌可出宫两次。
听完旨意内容很是激动,她好像已经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臣谢陛下隆恩!”她压下激动,开心的领了旨。
前来传旨的大太监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云女官快快请起,陛下还有吩咐,女官除本职之外,另每隔三日的午后,至御书房,与陛下探讨时务,答疑解惑。”
她立刻领会了闺蜜的意图,这家伙,是为了经常找她聊天吧。
“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大太监又笑着指了指身后,有两名宫女垂首站立。
“陛下想着蕙芷苑需人打理,这两位宫女便拨给女官使唤,都是在宫里当差多年的老人了,手脚麻利,人也本分。”
两名宫女上前跪拜:“奴婢云袖/雨眠,见过女官大人。”
好家伙,还给送保姆来了。
“起来吧,日后便有劳你们了。”
“奴婢不敢。”两人齐声应道。
送走大太监,蕙芷苑内便只剩下云知意和她新得的属下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云知意打量过去,一名宫女年纪稍长,眼神沉静,举止稳重些;另一名年纪小些,眼神灵动,透着股机灵劲儿。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需做好分内事,手脚干净,口风严实即可。我平日多在翰林院或御书房,苑中事务便多劳你们费心。”
稳重些的云袖躬身:“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女官。”
雨眠则声音清脆地保证:“女官放心,奴婢一定把蕙芷苑打理得妥妥当当。”
云知意的当官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这一天,萧谨言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后跟着云知意,路过了御花园。
云知意背地里怼了他一下:
“让你别出来别出来,你看,下雨了吧。”
“那这也没个天气预报啥的,我哪里知道啊,天天看奏折,闷都闷死了,出来透透气嘛,还好福海带伞了,不然……”
话未说完,因为前方路上,一个身影跪在雨中。
她浑身已被雨淋湿,衣裳贴在身上,显得楚楚可怜。
面前还摆了一个小香案,线香早就被雨水打灭,只有一缕残烟。
“求上天庇佑陛下龙体安康,佑我大雍国运昌隆,信女赵淑容愿……”
察觉到有人经过,她抬起头。
“陛下,”她挣扎着起身行礼,却又虚弱地晃了晃,跪坐在地上,“臣妾只是忧心陛下,在此为您祈福。”
云知意借着伞的遮掩,翻了个白眼,就这演技,放现代最多拿个“最努力奖”。
“爱妃有心了。”萧谨言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不太清晰,“如此诚心,朕知道了。”
赵贵嫔心中一喜,正欲再表演一番忠心。
却没想,萧谨言的话转了个弯:
“这样吧,就便在此继续祈福,让上天也看到你的诚意,福海——”
他唤过随行的总管太监:“派人守着,不要让人来打扰她的静心祈福。”
“陛、陛下?!”赵贵嫔傻眼了,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陛下不是应该心疼地把她扶起来,温柔地带回宫好好安慰吗?
福海公公应下,示意两个小太监退到不远处凉亭里守着。
这招顺水推舟简直绝了,看来已经适应了宫斗技巧。
雨,越下越大,赵贵嫔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冰冷,体力快要不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眼看就要真的晕过去。
云知意停下脚步说道:
“陛下,您看赵贵嫔,诚心固然可嘉,但雨势太大,若是祈福不成反而伤了玉体,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忠心,也让陛下心疼啊。”
“贵嫔娘娘既有如此为国为民之心,不如请陛下恩准,让娘娘于宫中静心抄写《金刚经》百遍?”
“一来,佛法精深,抄经亦是功德无量的修行,更能彰显娘娘的诚心;”
“二来,娘娘也可借此为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祈福,祈佑他们平安凯旋,岂不是功德更大?”
萧谨言眼中闪过笑意,暗中给云知意竖了个大拇指,看向赵贵嫔:
“云女官所言,甚合朕意,那便依她所言,回宫静心抄写《金刚经》百遍吧,抄不完,就暂时不要出来走动了。”
“臣妾领旨。”赵贵嫔说出这句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一场雨中祈福苦肉计,最终以回宫抄书告终。
远去的伞下传来低语。
萧谨言:“《金刚经》好像有五千多字吧?”
云知意:“呵呵,那得看她找的是哪本了,哪怕是鸠罗摩什版本的,也够她静心抄上好几个月了,陛下,我这也是为了她的身心健康着想,淋雨多容易感冒是不是。”
雨幕之外,隐约还能听到皇帝陛下一声带着愉悦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