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仙门 第44章 两极反转

李平平十分舒坦地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戏。葛若玫兴致不高，手捧一本不知什么书籍认真阅览着。子书辰宇和肖轻狂皆不在，唯有温子夜噙着笑坐在两位师弟师妹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还在想着昨晚上的拥抱。

明灯好像越发对他不设防了，这是个好迹象。以后可以借机多亲近亲近，说不定能牵手、拥抱乃至于……至于什么呢？

温子夜的思绪忽然卡壳。前世他孑然一身，身边从未有过亲近之人，无论亲朋还是爱人，所以他其实不太明白人与人之间正常的表达亲近的方式应该是什么。但他在明灯和肖轻狂身边耳濡目染看过许多话本，他好像隐约抓到了些什么，但……不确切。

莫名感到几分苦闷，温子夜微微闭眼甩开情绪，又开始冷静思考起阙星光的事情。

无需祭出神识，温子夜远远便可瞥见混元宗弟子席位首座上那名青年，那个除自己以外年轻弟子中唯一一个元婴。

温子夜乃转世之人，又得明灯秘法传承，修炼进境快实属正常；可阙星光年岁和自己相仿，纯靠着天赋就顺风顺水修到了元婴，还有得天独厚的秘技……这无论如何看来，都像是一个真正的天道宠儿。

阙星光似乎注意到了这道含着探究的目光。他没什么表情地回望过来，一金一蓝双色眼瞳中毫无情绪。

二人目光陡然交汇，好像空气都随之凝固了片刻。明明他们都没有外放灵气，可两股难言的威压却悄无声息地升腾。

然而下一刻，讲演台上的天影道人瞥了过来，一股煞寒之气无形间笼上二人周身——相当快速且精准的定位。

温子夜冲阙星光的方向笑了笑，温和而无害，随后便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毫无痕迹地卸了气劲，专注地望向擂台。阙星光也目光平静地朝天影道人点点头，而后散了威势。

一场短暂的交锋在无人知晓处隐秘地发生又结束。

……

“大师兄你快看，三师兄对上那个和他一个姓的了！”

李平平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温子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深觉这位四师弟自从筑基之后是越来越跳脱了，学谁不好学肖轻狂，回去得好好给他加训。

但温子夜仍是顺着他的话语看去，就连葛若玫也放下书本，关注起三师兄的赛事。

擂台上。

子书辰宇今日着一件款式繁复的鸦青长衫，外罩轻纱，内衬灰黑色内搭，有银线暗纹；头插三支银钗，缀有宝石若干，又戴了个高高的头冠；腕上颈口腰间，能饰金银的地方无不挂得满满当当，行走时能听见环佩叮当作响。虽然还是珠光宝气好不华丽，却比平日里辣眼睛的配色好上许多，衬着他姣好又偏阴柔的面容，竟难得显出几分俊逸。

但他对面之人却更加令人瞩目。子书天鸿，面容俊朗如玉，气质风度翩翩，负手而立，自带几分逼人的贵气，使他看起来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个游戏人间的皇宫贵胄。

不过皮相皆为外在，其备受关注的根本，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能力——混元宗掌门座下三弟子，年方双十就已踏入金丹后期，单木天灵根的新生代天才。

“……子书天鸿。”

子书辰宇的目光略显凝重，抬手一挥，召来一圈金玉宝石。

台下立刻有弟子看出，这是阵法所用的阵石。有以阵道为主修的修士，战斗时便会以符箓或是阵石为引，随打随布阵，引的品质越高，阵法的效果自然也越强。只是……这玩意实在昂贵，高阶的阵石更是可遇不可求，谁能像子书辰宇这般随手就掏出来这么多高级的阵石……

实在是奢侈。

双绝剑宗众人，虽都能使剑，可每个人的擅长却有所不同。其中温子夜什么都会点，除了阵道。是全面而可靠的大师兄；肖轻狂擅使大剑和火焰术法，异火的加持令他战斗力极强；李平平不能使用术法和五行灵气，是双绝剑宗里最为纯粹的剑修；葛若玫喜好炼器，平时也多有将法宝应用于实战之中。

而子书辰宇，拥有金土木三灵根，乃是双绝剑宗里最擅长阵道与符箓的一名弟子。

他手腕轻拍，阵石霎时间四散而飞，转瞬间就在他足下定出一个聚灵阵、一个轻身阵，又于他周身汇成七七四十九道防御法阵，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后，他持剑而立，眉头一拧便飞身而出。

子书天鸿抬了抬眼皮，只是打了个响指，无数藤蔓如喷涌而出的海水爆发，也用极快的速度近了子书辰宇的身。飞掠而过的影子如同绿色的流星，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环绕子书辰宇周身的四十九道防御阵法竟然在同一时间齐齐破碎！

两人速度实在都太快，待下方弟子再看清时，一根粗壮藤蔓已然洞穿了子书辰宇的右肩。

“子书天鸿，你……”子书辰宇骤然咳出一口血，他左手飞快画了个凝血符，可提着剑的右手却颤抖着难以抬起。

“……你还是那么恶心，啧。真让小爷我怀念呢，我可还记得你拽着我的裤子哭着喊我哥哥的样子哦？”

子书辰宇说话时总是掐着嗓子，听起来阴阳怪气。他可不是真的来赛场上叙旧的，只是放点垃圾话说不定有利于扰乱对方的思绪，若对面真的接话，子书辰宇有信心把这傻子忽悠瘸了。

可子书天鸿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完全不给子书辰宇夺取节奏的机会，反而再度抬手，指尖轻弹，围绕着子书辰宇周身便忽地绽放出一朵朵淡紫色小花。那花朵香气四溢，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嗅闻……

“不好，快开隔绝气味的法阵！”裁判连忙动手掐诀，这才免得擂台外的弟子们遭了殃。

没错，是毒。

木系灵气总让人觉得温和无害，哪怕之前李平平对上那三属性修士，也仅仅用木属藤蔓来保护自身，而非想过开发更多的攻击性技能，但子书天鸿就是能做到。尖刺、繁殖、寄生、剧毒，乃至于……他都能做到，这便是混元宗的亲传天才，比子书辰宇还要小上几岁，却已经在修为上稳稳压过对方一头的，单灵根天才。

只是三息之间，子书辰宇便一个趔趄险些扑倒。他毫无章法地在擂台上踉踉跄跄地移动着，却全然近不了那位天才的身，右手仍抬不起来，剑锋摇摇晃晃悬在地面上。子书辰宇脸色苍白，上过妆的嘴唇也泛起紫色，眼中一片空洞，似乎只是在进行无力的挣扎。

这主杀伐的木系实在太过霸道，小小的擂台仿佛子书天鸿的领域一般。地面密密麻麻的苔藓能无时不刻传递回对手的情报，花朵时刻散发着毒香，又有藤蔓如梭子一样不知疲倦地从每一个方向残忍地穿刺而来。

子书辰宇无比狼狈，他无所遁形。

“……三师兄这样是不是很危险。”李平平有些担心了，金丹期的战斗他能看懂一点，但是不多。

……原来灵气还可以这般使用。葛若玫若有所思，平日里宗门内大家大都钻研剑术，招式上也比较追求大开大合，兴许只有大师兄能够进行如此复杂、细腻且全面的应用。让战场变为只属于自己的领域吗……

“担心他作甚，要是死了我定要好生庆祝一番。”温子夜仍然老神在在，甚至喝了口茶。

“而且他肩膀还受伤了，要是影响用剑……等等。”李平平眼睛忽然瞪大，又转向温子夜。

温子夜含笑点头，一副世外高人做派：“对。所以何须担心？那家伙只是还在装模作样罢了。”

唉，四师兄也是很迟顿呢。

葛若玫一手托腮，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和双绝剑宗几人不同，其余观战者几乎清一色看好子书天鸿。讲演台上，百目道人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啊，子书辰宇似乎要撑不住了。他的阵道天赋十分出色，是这几日来我们所见弟子中最优秀的阵师，但子书天鸿的修为全面压制他，战法上也成熟许多，此般战斗应当已经再无悬念……”

天影道人仍是冷若冰霜，看着子书辰宇狼狈的模样却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双绝剑宗，双绝剑宗。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太出风头。

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喂，我说，子书天鸿，我们怎么说也有几分兄弟情谊吧？就算你不承认，你和哥哥我也是一样的姓氏哦，下手这么重真的好吗？”

擂台上，子书辰宇甚至已经无力再继续画符布阵，只是维持着右手持剑，剑尖指地的狼狈模样，身上新出现的伤口根本来不及止血，于是顺着重力从手臂又淌向剑身，最后一滴一滴坠落下来，看起来尤为凄惨。

但即便如此了，他仍然不放弃说垃圾话。

子书天鸿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他只是默默掐诀，一个接一个术法乱中有序地释放而出。他精确地卡准了每一个术法的间歇，通过合理安排顺序和分心控制而实现了近乎无缝的衔接，堪称教科书一般的施法方式。而其对面之人，能感受到的便是毫无喘息的泰山压顶式的恐怖了。

但子书辰宇还是笑，还是继续放着垃圾话：“子书天鸿，你这一下放得有点慢了啊？要不要哥哥我教教你‘森罗万象’该怎么用啊？对了，一直这么无间断用术法很辛苦吧，就算你是金丹后期，应该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他居然抽空给自己扔了个轻身阵和加速符，拖着疲惫又受伤的身体在擂台上游弋起来，似乎试图通过游走来消耗自己的对手。

子书天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那看起来年轻得有些稚嫩的面庞上无端生出几分凝重。

他的确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游刃有余，子书辰宇看似已是强弩之末，实际上却像一只灵活至极的老鼠，他速度明明不快，可每次移动却仿佛能预判对手的行动一般，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躲过攻击，那行动的步法似乎也有几分玄妙。

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上演了快有一炷香之久，再这么消耗下去……

子书天鸿咬咬牙。他不能再被这人耗下去了，他是代表混元宗出战的，万万不可输给双绝剑宗的人，尤其还是子书辰宇这个家伙……

子书天鸿心念电转，在擂台上却不过短短一瞬。只见他双掌相合，凭空祭出一瓶状法器，从其上灵气可看出，此为木属。子书天鸿双手快速结印，他微微张口，声音低沉却果断：

“净瓶生莲，出！”

子书辰宇那奇异的步法一顿，似乎被玄异的力量锁定了片刻。紧接着，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自地面疯长而出，其花瓣中央本应是莲子花蕊的地方，竟是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大口径直追踪向子书辰宇，那灵活而惹人生厌的小猎物，可明明莲花的速度快上不止一筹，明明应是势在必得，这猎物居然又一次躲开了这一击！

“有点恶毒了吧，真是毫不留情呢。不过……”

子书辰宇忽地跃起，恰好躲过那怪物一般的莲花的一咬。紧接着他旋身落下，剑尖直插入地面，周身金土木三色灵气大盛。

下一刻，一个覆盖全场的、由血液和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气构成的阵法，陡然间亮了起来！

“不过，小爷我也差不多玩得有些厌烦了。”

子书辰宇勾唇一笑，头顶金饰叮咣作响。

他竟然借由己身的血液，利用逃窜的时机暗中布下阵法！

不，不对。他真的有受那么重的伤吗？只是肩头一点伤而已，对金丹期算得上什么重大问题吗？还是说，这人从一开始就是伪装的，惺惺作态也好、出口扰人也好、佯装狼狈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子书天鸿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惶。他眉头一皱，立马催动净瓶血莲，可他却发现，在子书辰宇那阵法之中，自己的灵力竟有几分不受控制。除此之外，平日里只需要一成灵力便可使用的术法，现在却近乎需要消耗三成灵气！这到底是什么邪门阵法？

“我愚蠢的弟弟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哥永远是你哥？”子书辰宇不装了，他站直了身体，从容地拍出几道符箓，以此为引结成一愈灵阵，周身伤口开始飞速愈合。而后他双手缓缓交握，他竟然用左手，就那么稳稳地、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就让哥哥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领域’。”

话语未毕，子书辰宇就先一刻飞了出去。他速度之快，剑法凌厉，丝毫不弱于先前子书天鸿用术法召来的藤蔓。金属灵气破开前路，土属灵气促动着足下阵法，而最后的木属灵气，却与剑气结合，那是与子书天鸿如出一辙的杀伐果决！

是的，子书辰宇是个左撇子，他一直以来修习的都是左手剑。且，他虽然不爱用木属灵气，但他的木属，亦主杀伐。

是无畏的锋锐与生生不息。

“不用看了，此般战斗已经毫无悬念。”温子夜吮了口茶，干脆地收回了目光。未等两位师弟师妹发问，他就主动补充道，“辰宇那阵法是他多年研究之大成，名为‘生生不息之命阵’，在其中他就像主宰一般，莫说同阶对手，哪怕是我对上此阵也要吃上大亏。只是此阵布阵的条件和需要的时间都非常苛刻，他今日如此拼命使出压箱底的本事……大概是真的很恨那个同姓的家伙吧。”

“大师兄会吃大亏只是因为你不擅长阵道吧……”李平平目光幽幽地吐槽，心里却为三师兄的牛逼而高兴，“说来，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在擂台上要斩断前尘一样。小师妹和三师兄都遇上了昔日仇人，大师兄你明儿也要和那阙星光对上……”

“师弟说得倒是有几分意趣。仔细想想，似乎都是混元宗的人呢……”温子夜笑眯眯地斟了杯茶，那看似无害的表情却叫旁边的葛若玫抖了一抖。

受人瞩目的比赛就此落幕，以混元宗子书天鸿的落败而终结。子书辰宇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无力守擂，在下一个修士上场后便果断认输，回观众席休息去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道黑色的身影飞身而出。

明灯戴着幂篱，黑纱下的眼睛却一直未曾睁开——他在用神识感应小光的位置。

他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丝痕迹，但是过于轻微，只能一步走一步感应。此时他虽知晓自己身在何方，却由于过于专注和投入，反而忘记了关注周围的环境。就同他幼时一般，若是看见了什么会飞的小虫儿，必然会死死追着不放，无论周围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他都不会在乎。

师姐曾说过：虫子、鸟和会晃悠的花花草草，乃是灯灯一生之敌。

明灯已经千余岁，还是逃不掉这个此生诅咒。他全神贯注寻找着机巧小鸟，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窜到了大竞技场内。由于他修为高深、身法出众，全场所有人，包括宗门长老以及正道七魁首之流，竟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明灯只觉得周围好像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叹惋。他正觉着烦闷，干扰他找小鸟了，便纵身一跃想要从此地离开。谁叫下一刻，对面一阵风吹来，险些撩起他的轻纱——明灯下意识按住，又眨眨眼，忽然发现这风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对面之人的灵气。

“这位道友，请汝报上名来。”

对面那人是个面容清俊的佛修。他面色沉静，手持佛珠，眉心一点朱红，整个人长身玉立。

此人和吾有一样的眉心砂诶，不过吾还有要事，只待之后有缘再叙了。

明灯下意识想着，就起身欲去。可目光流转间，他蓦地一愣，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左看看右看看，准备飞走的动作微妙地顿住。

他……好像，一不小心……

……跑到擂台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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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两极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