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把刀，人在洞庭漂 第34章 第 34 章

“说起来，认识了这么久，除了知道你叫赵明，以前是个大头兵，我竟对你一无所知。”

去往巴陵的路上，杨么状若无意的问道。

黎高岑意料之外地送来了血蒺藜金果，加上从程娘子处取得的云梦鹤顶红，解“洞庭春晓”之毒需凑齐的四味药引，还剩千年湘莲王的莲心和龙阳腐心草。

千年湘莲王只长在洞庭湖深处的淤泥，有传闻巴陵的渔夫曾多次在附近水域目睹，龙阳则在武陵县旁边，二人决定由远及近，先去巴陵。

离别前，李子昂的气话并未在杨么心中激荡起多少波澜。

的确，黎高岑对小明实在是太过热忱了，取得潭州城的过程也轻易得像是儿戏。

但这就不能因为她杨么实在是魅力十足，惹无数好汉尽折腰，拜倒在她的“万仞”下吗？

不过有一点，李子昂倒是说对了，男女婚嫁之前都要纳采、问名（当然这并不是表示她想要和病秧子谈婚论嫁！），而她作为领导，却对下属一无所知，的确关心爱护不够。

“元戎问便是，在下一定知无不尽，言无不详。”赵明一以贯之的眉目含笑，波光潋滟。

“你家是做什么行当的？有几口人？几个兄弟姐妹？”杨么挠了挠头，语气生硬得像是来做户籍登记的官差。

这也怪不得她，一来此人平日鲜少与人闲话唠家常，二来她可是深深地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而自豪。

赵明沉默了。家里是干什么的？坐在龙椅上收钱，不给钱就派人砍头那种？

兄弟姐妹他倒是心中有数，但若是加上他们的生母、寄母，甚至先帝的太皇太后，这数量可谓相当庞大，而且保不齐在他离开的一年间，道宗皇帝又纳了几个妃嫔。

见赵明沉默，杨么以为是自己问的太过私密，引发了对方不悦，绞尽脑汁想换个话题。

问点什么好呢？病秧子一股书卷气，谈谈志向抱负好了！

杨么清了清嗓子：“小明啊，若是没当大头兵，你现在在做什么？”

赵明再次沉默了，如果没随军出征，太子之位又被废，他能干什么？

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官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没准会早早地把他踢到哪个犄角旮旯封王，有多远滚多远。

路上放心不下的“好弟弟”，新上任的太子储君，还会派多轮刺客送上亲切的“问候”，直到他一命呜呼为止。

回到第一个问题，如此兄友弟恭，还不如杨么和她那些捡来的哥哥姐姐呢。

“哼，知无不尽，言无不详，说得好听。这也答不出来，那也不想说”尴尬的缄默中，杨么有点生气了，不小心问出了自己真正的心理话:

“你倒是说说，到底喜欢我什么？不准再说什么拿刀好看之类狗屁倒灶的话，真若如此，杀猪的屠户，你岂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病秧子反而舒缓愁容笑了，在杨么的怒气值达到顶峰，才不急不慢地开口：

“有道是人缺什么就向往什么，我自诩背负了太多的期许，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而你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好像不会被这世间任何枷锁困住的样子，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让我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元戎，刚才那两个问题，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道怎么答，但我亦不愿骗你，敷衍你，我不希望再生隔阂。”

“待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会把我的过去，我的心意，我的全部，都一一道与你听。”

男人情意缱绻的视线，粘稠得好像能拉丝，化作一张蛛网将她的理智困住。杨么只想咬住那双干涸的嘴唇，蹂躏殆尽，让他也尝一尝这心神荡漾的滋味。

情至浓处，一阵料峭春风吹来，上头的清醒了几分，病了的咳嗽连连，身子东倒西歪，几欲坠马。

杨么急忙扶住，即使是隔着厚重的冬衣，病秧子的胳膊也瘦得膈人，能拆下来当暗器用了。

少女的心蓦地又沉了下去。

到了客栈，比店小二更早一步上前的，竟是一名熟人。

脸上布满络腮胡的矮个黑壮汉，身高与杨么一般，体积却几乎是她的三倍。喝得醉醺醺的巴鸣抱怨道：“你二人在腻歪什么，怎地来的如此之迟？”

杨么想起临行前李子昂的气话，不由得将病秧子往身后护，手摸向腰侧的“万仞”。

巴鸣努力挤出一个能把小孩吓哭的笑容：“幺妹，如今你我二人同病相怜，哥哥特来助你取得千年湘莲王。”

眼见杨么面露狐疑之色，络腮胡像邀功似的拉来一名渔夫：“哥哥为了助你，都提前做好了功课，现在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但你那病秧子可等不到夏天了，你可知如何让千年湘莲王提前绽放？”

渔夫接到巴鸣的眼神示意，正欲开口讲解，被杨么拦住，冷声道：“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络腮胡壮汉小媳妇状的搓手：“听闻幺妹在荆湖南路经略使黎明高岑处颇说得上话，既在义父这里失了信任，三哥只得另谋出路了。”又用胳膊点点渔夫，催促其快说。

听完渔夫令千年湘莲王在冬季开花的法子，杨么终于明白巴鸣真正的筹码是什么--此法需两个水性极佳之人，戮力同心才能成功，而在这偏僻的小镇，除了巴鸣，她来不及找第二个人。

“若是事成，我自当修书一封，为三哥美言几句”杨么扶刀正色道：“若是三哥还有些别的念头，休怪刀剑无情。”

天色已晚，二人约定明日一早行事。

咋暖还寒时候，天气冷热不定，太阳未升时，裹着棉袄也冻得荒，等日照三竿，又有些晒，但春水总是冻的，青黑色的水面深不见底，阳光也无法穿透，当地人将此处唤作“青螺眼”，倒是颇为形象。

“元戎，咳！咳！”小舟上，赵明握住杨么的护腕，原本是想叮嘱她若无法一蹴而就，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但寒风一吹，病秧子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杨么给他拍背，嫌弃道：“叫你在客栈呆着，你不肯，这不是白白让我担心嘛。”

赵明抬头，眼中的一汪秋水，又让杨么数落不下去了。

少女不自在的扭头，作势去试捆在腰间绳索的松紧，又检查了一番囊袋中的各项物品，确认无误后，向等候已久的巴鸣说道：“我准备好了，三哥，开始吧。”

同样穿着水獭皮制成的特殊泅水衣，巴鸣点了点头，一同屏气扑进水里，渔夫放松绳索，二人开始下沉。

“青螺眼”并不深，十息之内已到底。黑暗中，隐约能瞥见星星点点的光，二人向幽光游去，淤泥中，七片巨大的墨绿莲叶呈北斗状排列，叶脉泛着诡异的金线，沉睡的花苞似冰晶般无暇，正是千年湘莲王。

杨么与巴鸣交换了个眼神，无需多言，二人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分工，杨么往千年湘莲王的外围倾倒了一圈黒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周围渔民用于水下照明的土方，以石脑油为主体，在制作时混入一定比例的硫磺、沥青、松香、树脂，燃烧后遇火不熄，但杨么并非取此用。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袋中取出生石灰，掷到黒色粘稠液体的引线处，生石灰遇水即热，高温点燃了黑液，燃烧的熊熊大火，即使是在水下，也恍如置身于炎炎酷暑。

另一厢，巴鸣拉了3下绳索，小舟上的渔夫抛下大量绑着绳子的冰块，巴鸣通过调节绳子上绑着的石块数量，将冰块引到花苞顶部。

此法乃是要通过人为营造冷暖交汇之境，刺激千年湘莲王误判季节，提前盛开。

午时，阳气最盛，莲茎果如预料般出现朱红斑纹，又逐渐延伸到花苞，像血管般跳动。千年湘莲王像是活过来了，花苞与莲茎如心脏泵血般规律收缩，正是花期将至之兆。

杨么与巴鸣再次默契上前，用砂石打破燃烧圈入内，二人将备好的雄蜂精囊刺入花托——此物含二十一味催花药粉退后。

沉睡的湘莲王，收缩愈发加剧，震动根茎的淤泥在水下飞散，挡住了杨么的视线，她拂开泥沙，感觉水下憋得太久了，有些头晕目眩。却仍是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只待千年湘莲王盛开，在关键的刹那回收脱落的莲心。

纵是脑内恍惚，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锻炼出的本能，仍忠实地向她发出信号。察觉到背后微弱的水波时，杨么条件反射地拔出“万仞”，精准地挡住了巴鸣的偷袭。

刀架住陨铁分水刺，少女挑眉，像是在嘲笑：你以为在水下就能打过我了吗？

络腮胡汉子却没有丝毫偷袭失败的沮丧，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笑容指了指上面。

杨么感觉背后紧绷的绳索松了，长长的绳子垂下来，落入水里，像是多了根尾巴。

是巴鸣？不对，巴鸣就在她面前，是舟上的渔夫割断了绳索，他们是一伙的！

她不是目标，小明才是！

与此同时，青黑色的水域中央，孤零零的一叶扁舟，三名渔夫放下了手上的绳索，狞笑着朝赵明举起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