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玫瑰 第11章 云知

他们来到山上的废庙，几人围着藏有云知的佛像。沈清站在佛像面前，看了很久，随后她慢慢握住佛像的手，佛像在这一刻竟然有了反应，它的外壳慢慢褪去，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大家都知道它是云知，那个一心求教却被命运捉弄的过云知。

云知用他那虚幻的手紧紧握住沈清的手，干净的脸上露出了好看的笑容，随后便化成一缕烟消失殆尽，而沈清也在这一刻看见了云知的故事：

过云知从小跟着爷爷学习雕刻佛像的手艺，与青山小镇不同的是，他们村子里只有他这一户人家在做佛像，有人告诉他青山小镇里有一户姓俞的人家，他们家的佛像雕刻的最完美最精致，于是为了学习到更多关于雕刻佛像的手艺，他决定告别爷爷独自一人来到青山小镇学习。

小镇的居民对他这个外人并不欢迎，在听到他想知道俞家的事时也并没有如实相告，大多是挥挥手让他走开，过云知在小镇里晃了两天，在俞家门前停了无数次，可他有所顾虑，怕贸然进去会引起俞家主人的不满。后来在不断碰壁中终于有一个人让过云知无比欢喜，这个人告诉他自己与俞家的家主认识，可以帮他引荐，尽管引荐费不低但他还是非常开心的答应了。

兴许是被过云知弄的有点烦躁，那人对过云知说：“你这么兴奋干嘛？万一俞家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呢？”

过云知眉眼弯弯，眼神清澈透亮，他笑着说：“那也算是交到一个朋友了。”

那人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傻，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让过云知先住在自己家，等第二天自己再去俞家找家主，过云知答应了，可兴奋的心情总是让他按耐不住，那天晚上他再一次来到俞家门口，驻足观望，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出声叫住了他，过云知回头看去，一个身姿挺拔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站在门口。

“您好。”过云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过云知怕对方把自己想象成心怀歹意的人，慌忙解释道：“我叫过云知，是来向俞家家主学习的。”

突然的安静总是很可怕，过云知咽了咽口水，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良久后，男人将双手背在了后面，盯着他：“我就是俞家家主。”

过云知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他竟然被被邀请进了俞家，俩人来到书房，过了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小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只有十五六岁左右，小姑娘笑的很灿烂，她将托盘中的茶水放到他们面前便离开了书房。

俞成言告诉他，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叫俞悦，自己的妻子在生下俞悦后就离世了。

过云知告诉俞成言，自己是从青山小镇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过来的，因为村子不大，所以会雕刻制作佛像的就只有他和爷爷，但自己想学习更加精细的雕刻手法，所以就想向俞家学习，同时向他展示了自己之前的作品。

过云知没有注意到，在他拿出作品的那一刻，俞成言的神色微变。

俞成言喝着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告诉他自己非常乐意他来学习。

“真的吗？”过云知的眼眸变的更加透亮。

“当然，只要你愿意。”俞成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勾起嘴角看着他。

过云知当然愿意，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当他道完谢准备离开时，俞成言却拦住了他，让他从今晚开始就住在俞家。

过云知解释自己需要给引荐的人说一声，俞成言却说自己和那人很熟，等明天自己会亲自去解释，让过云知这几天就安心在俞家学习，并且在没有出作品前绝不可以出俞家门。

过云知有些许疑惑，俞成言笑着解释：“这是我们俞家的规矩，每一个前来求学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就好。”

过云知便没有丝毫怀疑，笑着答应了。

晚上，过云知躺在床上，手里盘着爷爷给他的菩提珠，望着天花板，房间里黑乎乎的，但他的眼睛在月光的衬托下却显得亮晶晶的，他时不时勾起嘴角笑笑，心想，等自己学成后就可以回村子里，回到爷爷的身边，在村子的中央盖一座佛庙，把自己雕刻的最完美的、最栩栩如生的佛像放进去，让村民不用掏油钱就可以获得幸福安康，这样想着，过云知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后面的日子过云知和俞成言一起雕刻佛像，从白天到晚上，俩人都一直在一起，他也很遵守约定，从来没有出过俞家的门。

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跟爷爷学习还是天赋异禀，过云知的雕刻技术没多久就游刃有余，当俩人雕刻的佛像放在一起时，过云知的佛像甚至比俞成言的更加精致和栩栩如生。

过云知很开心自己的技术有了长进，但是并没有将喜悦表现出来，每次他们的佛像放在一块儿比较时，过云知都会谦虚的说：“还是俞家主教的好。”俞成言每次也会笑着说出“哪里哪里”的话。

他们在一起制作的佛像越来越多，以至于普通的盒子已经放不下了，在过云知的技术彻底变得像俞成言的父亲那样时，俞成言突然提起想在自家的祠堂里建造一尊佛像，过云知答应了，按照俩人说好的，他负责佛像的头部，而俞成言负责佛像头部以下的部分。

几周过去，佛像雕刻好，摆放在祠堂里面，佛像的头部雕刻的栩栩如生，像活过来似的，而佛像的下半部分却不尽人意，俞成言看着这尊佛像眯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还做了一个大木台，木台的中间是空的，用力往旁边一推就可以打开一个小门，俞成言将他和过云知雕刻的那些用来练手的佛像全部放了进去。

在某一天的晚上，俩人在一起喝酒，或许是酒意上头，过云知将自己想在村子中间盖一座佛庙，并且在里面雕刻一尊最完美的佛像的想法告诉了俞成言，俞成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第二天，俞成言对过云知说自己很赞成他的想法，并且自己可以出这笔钱，不过条件是要先在青山小镇的中央修建一座佛庙，过云知在思考过后便答应了。

佛庙盖的很快，没多久就建好了，佛庙建好的第二天晚上，俞成言让过云知收拾东西搬进佛庙开始佛像的雕刻。当过云知来到佛庙时他震惊了，他从来没想到佛像的材料是整整一大块儿金砖。

“用金砖雕刻佛像？”过云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俞成言挑起眉毛：“没错，就是用金砖，你放心雕刻，不过在佛像雕好前你不能出佛庙，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

过云知不理解：“为什么？”

俞成言走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云知啊，你的技术可以和我父亲相媲美，我们俞家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我打算让你做俞家的接班人，这块金砖雕刻的金佛就是向青山小镇的居民证明你的实力的，在金佛做好的那一天，我会将你介绍给他们。”

过云知没想到俞成言如此看重自己，他感激不已。是否做俞家的接班人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交到了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朋友。

就这样，过云知在佛庙里面待了五年，这五年里他一刻不停的雕刻这块儿金砖，同样他也写了无数封信让俞成言帮他寄回自己家里，俞成言答应了。偶尔俞成言也会帮忙雕刻，但都是一些很细小不易看到的地方。

五年后，这尊金佛终于完成，过云知的脸上长满了胡须，但他看到这尊佛像时却开心的笑了，俞成言也笑了，他张开手臂不停抚摸着金佛，嘴里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俞成言转过来看着过云知，告诉他可以回俞家了，好好洗漱收拾一下，等第二天佛庙打开时就是介绍他给青山小镇居民认识的时候。

过云知刮掉脸上的胡须，将自己收拾干净，戴上爷爷给他的菩提珠，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他还想再去感谢一下俞成言，可当他来到书房外时却看见俞成言在烧纸，那些纸一沓一沓的，像极了自己给爷爷写的信，他不敢相信的推开门，望着俞成言：“俞家主，你在烧什么？”

俞成言见他进来却并没有惊讶，他歪过头去，手中一边烧着那些信，一边笑着说：“当然是你写的信了。”

过云知愣在原地，他的脑中不断循环着俞成言的话，良久后他才重新出声：“俞家主，我的信你不是已经帮我寄回去了吗？”

“没有，我没帮你寄，都在这呢。”俞成言晃晃手中的信。

“为什么？”过云知不明白。

俞成言把手中的信全部扔进火盆里，拍拍手看着过云知：“因为，一切都结束了。”他慢慢走上前：“佛庙盖好了，金佛也雕刻完了，小镇的居民都对我都很满意。”

“对你很满意？”过云知皱着眉。

“对啊，我要的，他们尊敬我、爱戴我，已经有了。”俞成言压低眉毛笑的无比开心。

过云知愣了一下，他的心中有了猜想，但他还是想问清楚：“什么意思？”

俞成言皱皱眉，不耐烦的说：“就是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过云知在听到这句话后，站在原地盯着他，俞成言见他那副模样，又接着说：“你不会真的想当俞家接班人吧？你怎么敢想啊，哪能轮的到你，我俞成言才是俞家的接班人。”

过云知红着眼，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想独占我的成果。”

俞成言笑的张狂：“没错。”他走上前扶住过云知的胳膊：“云知啊，我会给你钱，让你回家，回到爷爷身边，只要你不告诉别人金佛其实是你雕刻的就行了。”

过云知觉得荒唐至极，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尊敬的俞家家主竟是这样的人。

俞成言继续说：“云知，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刻付出了多少吗？我从小就跟我父亲学习，但他却次次打压我，说什么我不是这方面的料，让我去干别的，我偏不！我就要证明给他看！”他激动的看着过云知的眼睛：“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后面你每次到俞家门口时我都在偷偷看你，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才，所以我想让你帮我，你也很听话，不仅帮我雕刻了祠堂的佛像，还雕刻了那么大一尊金佛，因为你，我马上就要名声大噪了！”

过云知看着面前这个“疯子”觉得不可理喻，他摇摇头，此刻他也不想要那笔钱了。也不在乎什么俞家接班人，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到爷爷身边，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后脑被东西砸中，只觉得一阵疼痛，过云知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听到后面的声音：

“俞悦！你干什么！”俞成言似乎吓了一跳。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他本来就是要死的。”俞悦的声音变了，变的不像平那样轻声细语。

俞成言慌张的指着地上的过云知：“我没有让他死，他离开这里就好了，你杀他干嘛？小镇的居民都知道他一直在打听我，他突然消失，要是他家人找过来会很麻烦的！”

她撇眼向俞成言看去： “废物！你留他一命就是在置俞家于死地，只有他死了佛庙的秘密才会永远消失，至于小镇的居民。”俞悦慢慢贴近俞成言，笑的极其骇人：“你放心，在绝对的利益下，他们会守口如瓶的。”她挑挑眉：“你还想不想要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了？想要？后面就听我的。”

俞悦的表情非常可怕，她再次举起手中的石佛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过云知的头上，直到过云知没有了任何动静，随后将石佛丢在了过云知的面前。

过云知静静的躺在地上，他睁着眼睛看着那尊杀掉他的佛像，佛像的眼睛和他对视，此时的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是愤怒、仇恨，还是没能再回家见一次爷爷的悲伤、后悔？

杀掉过云知后，俞成言按照俞悦的办法将过云知藏进了佛像里，连夜将他拉进后山的废庙，但在上山的途中他遇见了一个小镇的居民，俞成言一愣，但见这个居民并没有说什么就继续推着佛像上山了，望着他上山的背影，居民静静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镇的人们都互相认识，山上的那个人有没有在俞成言下山后去废庙查看或者在他下山后有没有告诉其他居民，并不知道，俞成言不知道，过云知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第二天俞成言就打开了佛庙，从那以后，小镇的居民开始对他，对俞家尊敬有加。

至于俞悦，她其实一点也不信佛，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件跟佛像有关的东西，所以她才会想到那么违背佛祖的方法。她感兴趣的是道家的符纸，她在房间里研究那些纸片，为了防止过云知在山里生出怨气来报复他们，她将自己写的符纸贴了上去。有用吗？其实有用，过云知在废庙里的那些时间已经产生了怨气，但因为符纸的作用他的怨气被压制，没有办法的他，只能待在狭小的佛像里，与这空无一人的后山相依为命，不知道是不是爷爷送的缘故，他手上的菩提珠始终没有受到怨气的侵扰。而爷爷在他消失后独自一人来到青山小镇，他向小镇的居民打听自己的孙子，得到的答案只有“没见过”，爷爷也找到了俞成言，但却连俞成言的面都没见到，最后只能惴惴不安的离开。

直到沈清他们的到来，过云知用他微弱的力气提醒了时雨，符纸消失，作为报答他将珠子给了沈清。没有了束缚他终于可以离开佛像，但此时的他只想回家，看看自己的爷爷是否还在。

过了一两天，沈清他们将俞成言送了上来，过云知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杀死他的人，因为他知道，在这座山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怨气想要将俞成言撕碎。俞成言死后，沈清他们又来到了后山，看着他们难过的表情，过云知知道他们看清了那个可恨又残忍的真相。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去见爷爷，给沈清留下他们想要的东西后便离开了。

在云知消失后，沈清手上的菩提珠中有一颗珠子亮了亮，他们低头看着那颗珠子知道了它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石头。

原本漆黑的夜晚随着太阳的升起变得明亮，照亮了整座青山，温暖的光打在众人的身上，像困境后的安慰，又像云知的道别。

“天亮了。”时雨抬起右手挡住刺眼的光芒。

沈清疑惑的望着天空：“天，亮了？”

时雨转头看向沈清，见沈清的脸上又出现了紧张不安的情绪，她赶忙问道：“阿清，怎么了？”

沈清蹙眉盯着天空，在她的眼中，天还是漆黑的，那原本像闭着眼的月亮在此时竟然真的睁开了眼！沈清吓的往后退了半步，眼中变成了惊恐万分，那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把沈清看穿。

沈清的情绪吓坏了其他人，时雨抓住沈清的胳膊，十分着急，她不停的呼喊：“阿清！阿清！你怎么了！”

被时雨这么一晃，沈清终于回过神来，她惊恐的看着时雨，随后又看向天空，天上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下漆黑的夜晚。

“阿清，你怎么了？”时雨的着急快要从脸上溢出来。

沈清看着天空，随后才说出了那个时雨不想听到的回答：“没事，就是晃了神。”

时雨没想到沈清这么倔，语气有些气愤：“你觉得我们信吗？”

沈清抬眼对上时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不解、有担心、有难过。随后沈清垂眸，不再看她。

冷静过后，时雨也不再问，只是平静的说：“我们回去吧。”

沈清悄悄抬头看她，然后取下手腕上的手串，找到那颗发亮的珠子，对其他人说：“你们把自己的血滴在这颗珠子上面就可以回家了。”

几人纷纷上前滴上自己的血，滴完血后他们待在废庙里休息，等待着自己被“召唤”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