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 第306章 第三百零四章

宇宙太过辽阔，于是战争与战争间的间隔被拉得更长。

无论是山雨欲来的联邦，还是摇摇欲坠的帝国，都陷入一种局部动荡交火、整体还在苟的状态。

没有人一上来就会清空整梭弹匣，将有限的资源全部烧入无休止的战役中去。

第三军第四军的后续部队正向边境线进发，还得沿途抽调人手对少数星球爆发的内乱进行镇压；第二军被克里斯要死不活地拖在半路上，能走慢点就走慢点，急得第二军指导员嘴里起泡。

主要驻守区集中在黑斯廷斯星域的第一军更聪明点，金德利还没打算使唤一下，对面的军团长亚伯特·李就连发九封急报，主要内容就一个“我们这闹潮汐呢，都快自救不过来了，您看要不然您支援点”。

主打一个先发制人堵住对方的嘴，让对方无话可说；声泪俱下走完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而帝国一边更乱。

皇帝沙立钦的话约等于空头文件，七位大君和他们的家族、所拥有的垄断型公司各自为政。

虽然比利大君和维塔大君凉在了墙头上，可他们背后的世家根系依然存在，这半年来同革命军各个岗哨星球间的交火不断。

目前0013以及DH7116防线附近仍存在着武装冲突。

成立在边境星球带的SHS深空运输公司业务范围比想象中广得多，而且路子相当野。

这家公司的创建者一方是哈默拉，哈默拉的做事风格有目共睹。他们不打劫别人都算好的，撞到这些人的枪口上可算是撞到了大爆发中的电磁龙卷风。

哈尼夫没再跟着小霍尔曼返回塔夫塔尔，他直接调任去了SHS负责开辟新航道。

乔茜和她的队员聊到的罐头，也算是前线商品之一。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加急物资为了能赶在规定时间内即时送达收个好评，SHS深空运输公司顶着民用的招牌，直接闯了帝国联合部队的第一防御星链区。

而且是低头就冲、找到跃迁点就跳，留下一大群没反应过来的联合军原地惊慌失措的狂野风格。

给小霍尔曼当保镖，实在是委屈了这位哈尼夫。

生活里看起来相当正常偶尔还有点腼腆的一个人，到了战场上就开始叠狂化buff，只能说苏莱曼挑人很会越过表象看本质。

尚不清楚三船罐头、一船轻型机甲，和两船无人型侦察探测机闯出多大祸的霍尔曼家主，还在整理所有处于控制范围内的公司的内部文件。

金钱就是数字，数字只存在于概念中。

他在尝试将所有业务转移向数据天穹，以摆脱宇宙树系统和哈默拉碑群系统的限制。

现在具有安全属性的等价物不再是黄金和原油，而是粮食与星核能源，卡兰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这位陛下正试图将海德曼的地位焊死在边境星域。

不得不说，法赫纳如同一个卡Bug般的存在，它一边编织着终将取代宇宙树系统的内网雏形，一边进行着星核能源的提炼与转化，同时还镇守着一整个海德曼。

泼天的富贵全都和朗挂上了边，让小霍尔曼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对方找伴侣的准头，也让他为那些越解决越多的问题感到头痛。

小到矿业集团的具体安排，大到未来的投资方向，联邦卡走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员工，现在他靠百分之一的骨干撑起一堆新业务的运转，脑子里事情多得像得像一座活火山在时刻咕嘟着等待喷发。

直到结束工作的革命军领袖回到休息处，顺路过来敲了敲他的门。

“吃饭了吗？”

阿方索表情温和，随手放了个罐头在小霍尔曼的桌上。

“我猜你还没吃？”

“谢谢，不用。”

小霍尔曼还在飞速地通过智脑回复消息，LV338的深空探索舱公司在解决船体的外装甲问题时遇到了技术性难关，民用强度和军用强度远不在一个等级，但更高规格的材料受到帝国和联邦的严格管控，联邦一侧这部分原料更是直接归置于深空技术监督及申请许可判明研究院——即科学院的负责项目中，边境星显然难以获得稳定的供应源。

公司负责人连发了一百二十八页的说明报告，看得卡特眼睛发干。

“早上的事情已经解决，塔夫塔尔矿业公司会对之前临时性雇佣的员工进行统计，对于那些因病无法再续约的工人按生产年限进行奖励和赔偿。”

一口气说完对方关心问题的小霍尔曼头也没抬，他还在计算从哪里去挖货。

目前已经勘探明了的最特殊飞船外壁材料是FH7，它的产量之稀少几乎仅仅够人类创造出一艘绝无仅有的法赫纳。

连天之琼都采取了更多的合金材料来取代FH7，因为在捏完法赫纳后，剩余存量监判院的科研人员怎么算都不太够用，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FH7之下，可行的选项有太多，但不是每一种都适用于战场，也不是每一种都能找到供应商。

“其他那些和佩德罗情况类似的工人，他们的家人也将收到一定的保障金，这样——”

革命军的领袖轻轻捏着他的下颌，将小霍尔曼的脸抬起来。

“我不是来问你公司内部事务处理情况的，卡特。”

“你吃饭了吗？”

被问话的人突然明白了不久前，自己追着对方提醒吃饭的行为有多好笑。

卡特慢慢地握着那只手，拉开。

“不用，谢谢。你不需要围绕着我打转，我从不半路撤回已经定向划拨出去的投资。”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傻子，但从来都不是霍尔曼家的那一个。被情感冲昏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他就将理解无缘无故的态度柔和化不一定意味着好事。

“我有自己的考虑，我的产业需要大量且快速的消耗，无论是各种军需用品也好，还是军用设备也好，目前联邦还没有正式开战，所以革命军是我的重要贸易对象之一。”

“下次我们将以书面合同的形式协商这一切。”

人会对反复的自证感到疲惫。

他同卡兰争吵完后，还要向着面前的人进行解释，这让他陷入一种与工作不同的劳累中去。

“抱歉，不需要考虑我，这几天我会去莎拉那里住。上次见面的时候，她那儿的环境看起来挺好，很适合进行线上办公。”

他想向着属于自己的那条尚未启程的船迈步，奉行霍尔曼家一贯的原则，面对必输的赌局尽早转身，不再犹犹豫豫。

“这里离临时指挥中心太近，不适合我，也总是会惊扰到你，所以换到莎拉的通讯基站附近应该——”

然后他被从桌子后面拽出来。

蓝眼睛的男人扯着他往外走，还向走廊上执勤的勤务兵打了个手势。

“申请一个起飞许可令，我要使用S603型号的轻型飞行器。”

蛇在受惊时往往会做出侧手翻一类的蜷曲动作，这位小霍尔曼也差不多了。

首都星的高等人走得踉踉跄跄，还要可笑地试图去抓自己的手杖，然后毫无悬念地抓了个空。

“阿方索？阿方索！”

等到被塞进临时休息处外围的轻型飞行载具上时，绿眼睛里还带着茫然的雾水，好像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顶着这样的目光，革命军领袖直接发动引擎，在不带任何随行人员的情况下解锁了升空限制令。

“坐稳。”

对方没想搞什么故意谋杀，这并非一次直上直下的起航。

相反，它相当平稳。

“那边，是之前被炸毁的塔夫塔尔地下大赌场。”

阿方索表情平静，快速通过智脑设置完自动航行系统，才分出一部分精力给身边的人。

好像突然将人抓出来进行一场半夜兜风，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行为。

这样的坦然不像是装的。

卡特整个人都是懵的，本能地随着对方的话语望去。

但夜晚的光线下他只望见一片蒙昧不清的建筑，很难分清楚具体的地标。

“在回到塔夫塔尔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住在那里。”

蓝眼睛在黑暗中近乎于墨色。

“右前方，是外城区，经历了第一次大轰炸后，很多平民搬迁到片区域，我之前也是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了你。”

“越过外城区，是整片发电设施所在地。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有一些损毁在两次大轰炸中，还有一些存留下来。”

“这里没有核电站，还在使用原始形态的火电和光热发电。”

“人们总觉得核电很高级，但其实它也只不过是依靠反应加热水，再通过水蒸气推动汽轮机运行，这对于目前的塔夫塔尔而言建造成本过高，战时的风险性也远大于其它类型的电厂。“

“紧挨着它们的是大气处理场，旧地之外的星球大部分都不适合人类生存，我们像是被豢养在玻璃箱庭中的动物，靠着虚假的生态模拟系统存活。”

这是小霍尔曼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收到一份像样的介绍。

他曾来到塔夫塔尔两次，却仍旧摸不清这颗星球的构造。

“最大都市塔夫塔尔与这颗星球同名，它建造在五大山脉的交汇处，每个人脚下踩踏的都是他们赖以为生的稀有金属矿矿脉。”

随着高度攀升，气流划过飞行器的表面。

阿方索彻底放开控制屏，整个人转过身来。

“而五大山脉之外，是塔夫塔尔大平原。就在不到一年前，我用佐勒菲卡尔烧光了帝国的屠城镇压部队，一直烧到整片大地都化作焦土。”

“我们曾经组建起临时政府，但是临时政府的成员也丧生在那一次的反扑中。”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子，还是那份水果罐头，阿方索按着罐身将拉环扯开，放进小霍尔曼的手中。

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一般地摸到个勺子。

“我并非在追问你对于矿业集团内部事务的处理结果，卡特。”

“因为从实际上而言，这应该是我的职责。革命军未能及时构建一个能够稳定运转的政府，才让他人代为承担起这份责任。如何制定有效的规章制度保障当地居民的权益，如何在他们丧失生活能力时及时介入、如何让大多数人在失去工作时也不会饿死、如何让那些孩子活着长大同时学会更多的道理和技能——”

“这些本该是由政府行使的职能，而非企业家。”

“可我没能做到。只是在拉锯的战争中维持下现状，我们就已经足够吃力。”

“战乱中的一切都难以长久。”

“哪怕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他们依然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垄断着自上而下的科技密钥。革命军最初的队伍甚至凑不够五百名能流利使用通用语的成员。”

那温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小霍尔曼低垂的睫毛，轻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触感。

“所以我没想诘问一个分担了政府职能、分担了我个人过错的人。”

“我不能向你索求我的过失补偿方案。”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吃晚饭，因为你看起来很累。”

卡特闭上了眼睛。

施耐德在梦中提醒他，“人是不可以晚一步的”。

卡兰在通讯中警告他，“你所求的回报难道不是他向你低下头来、接受这样一份喜欢吗”。

他该早早登上那条船去。

就像施耐德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绕开一条坎坷的道路，启程航向沙瓦勒那样。

离开首都星时他也曾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将所有的一切赌在一场无望的牌桌上，因为命运不接受任何欺瞒，它索要的代价总是超出人们的预期。

可他不愿意。

在登船前，他还是想试一次。

口袋里的石头一度被掏出去，又被鬼使神差地放回来，好像天天揣在兜里就会有什么神奇的作用。

而在这之外，此刻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枚自家公司生产的廉价罐头，里面带着劣质的糖水。

好像这就是塔夫塔尔在数字化的利益之外，能够带给他的一切了。

在对方的手又一次温柔地触及金色的睫毛时，卡特·霍尔曼睁开了双眼。

他望见静谧的蓝色眼睛。

他听见自己同命运的对话。

“我将我的一切押上。”

周四的份。

目前的剧情线是先摁掉帝国这边，然后集中精力摁联邦，因为联邦的体量更大，动荡范围更小，还远没到濒临解体的边缘。

简称还缺乏一点天时地利人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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