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人们很难进行科幻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种宇宙大战。”
法赫纳一边做饭,一边同新朋友热情聊天。
“因为太远啦。”
“想想看,只是从一颗宜居星到另一颗宜居星,就要耗费超过九年的深空航行时间,什么样的战争都打不起来。”
“那些在冷冻舱里休眠的人类苏醒时,可能都不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踏上这一次的旅程。”
亲切又热情地将盘子放到海德曼指挥官的面前,小狗舰搓一搓自己的机械臂,等待一个来自于人类的夸奖。
“引擎和深空航行技术的迭代催生了战争,或者说征服与战争催生了技术的进步,这种绕来绕去的模式是不是听起来很耳熟?”
他们还有二十六个小时抵达Ignis,法赫纳立志要让所有人吃上自己做的饭。
三万名人类,意味着三万份夸夸。
柯克没回答,只是用勺子舀起一口的分量,快速送进嘴里。
然后他一言不发,又舀了一勺。
“别光顾着吃,说词啊,说词啊!”
星舰急得一圈荷鲁斯之眼咕噜噜转动,前后左右打量着对方的反应。
“喜欢吗?好吃吗?”
这一次海德曼的指挥官终于跟上了对方的思路。
“喜欢,好吃。”
事实证明,只要不和朗那个气人的混蛋待在一起,刺豚也能变得相当坦诚。
“谢谢你,法赫纳。”
“嘿嘿。”
小狗舰高兴地摇了个花手,几根小机械臂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多吃多吃,等会我给第三军的人也送一点。”
在用餐区域之外,封闭起来的厨房空间内,呈现出一副令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的景象。
这不能以常规衡量的星舰的上百条手臂挥舞在空中,执行着精准的机械化流水线作业,乍一看仿佛一片触手的森林。
海德曼最不缺的就是食物,这一次它携带前往Ignis的物资除了被关在一个个小隔间里的第三军成员,还有大量的粮食类作物。
注视着柯克将盘子刮干净,法赫纳的眼睛咕噜噜地转。
“你不问吗?”
小狗舰旁敲侧击。
“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法赫纳吧?”
听到这样的诱导式邀请,海德曼指挥官的手停顿一瞬。
“不问。”
结果星舰急了。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那些一直在意的小秘密吗?”
“我怕被灭口。”
柯克面无表情。
他在贼船上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总觉得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只要天没塌,他就可以装作一无所知的糊涂样子糊弄过去。
“还挺警觉。”
轻轻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朗牵着卡兰走进餐厅区域,一把拉开海德曼指挥官身旁的椅子坐下来,冲法赫纳招招手。
“有吃的吗?”
现实中的挨挨蹭蹭很消耗体力,一向注重干饭需求的男人现在饿得发慌。他的身体带着餍足的情绪睡够了十二个标准时,醒来的瞬间只觉得空置已久的胃在报警。
“有!”
中气十足的星舰立刻放饭,咣当一声将巨大的餐盘塞到对方面前。
“够吗?”
分量之大令海德曼指挥官侧目。
“你可真费钱。”
柯克真心实意地说,在看见假想敌时刺豚会迅速充气。
“怎么?你们第二军还搞什么保持身材苗条那一套?”
朗轻声嗤笑,二话不说拖过盘子就开始吃。
“进你们的军团还要先量一下腰围吗?训练量大的人需要摄入的食物也多,每天闲着没事坐办公室的少爷兵才用酒瓶盖子盛饭。”
“等你的人负重跑完二十公里后还能进训练舱打两场,再来和我谈饭量。”
柯克忍不住翻个白眼。
“野蛮人。”
朗笑嘻嘻地抬腿轻踢了一下对方的椅子。
“现在你落在野蛮人手里了,享受这份野蛮吧。而且法赫纳做的饭不好吃吗?不想再来一份吗?”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我们的指挥官将自己的盘子都刮干净了,他害羞呢,给他加点饭法赫纳。”
柯克被堵得无话可说。
他本来确实想问问星舰能不能再来一点,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总觉得向待客的主人请求加饭有些唐突。
现在新一盘食物被怼到面前,令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一直旁观两人斗嘴的卡兰终于笑着开了口。
“自己的作品被人认可,法赫纳会感到很高兴。他总希望能做饭给更多的人吃,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
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脸颊,星舰的主导者微微侧过头,略带欢喜地注视着自己的伴侣低头吃饭的样子。
“我一直对此感到很抱歉。”
“而且朗没有想真的欺负你,他挺喜欢你的。他看见合心意的士兵就总也忍不住逗对方玩。”
这是实话。
从芯晶的储存资料来看,小罗纳德之流的卡姆兰驻兵,全都一度惨遭这位不干人事的指挥官的毒手。
喜欢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可以是加大训练量、带着人跑圈和做负重训练,以及在野外生存项目的泥地里滚得全身是泥。每次模拟战,这位天杀的军团长总会优先逮着看中的人狙。
太过沉重的爱,让第五军的壮汉集体嗷嗷大哭。
金棕色眼睛的男人咳了一声:“职业病,职业病。这不看他挺值得带一带,放第二军太浪费了。”
他是懂得挖墙脚的,喜欢和别的军团抢人的毛病一直延续到现在。
旁边的柯克只能将带着刺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低着头开始舀饭。
“也不用那么警戒。”
唯一不能吃的卡兰坐在一旁,享受着那些心照不宣的小互动。
每次朗吃到某个特别好吃的东西时,就会将它单独挑出来,然后冲卡兰比个大拇指。
“法赫纳总说自己一百多岁,其实也没那么久。他真正获得人格模板、具有稳定且不会劣化瓦解的自我意识的时间,也就刚刚摸到近一百岁的边。在之前更久远些的岁月中,他只是一个沉睡的空壳。”
“我亲眼看着他从沉眠到甦醒,看着人类历史上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星舰诞生于这个宇宙中。”
曾经第一位新型人类从实验台上抱起年幼的白山羊,流下长长的泪痕;而长大的白山羊望向再也不会衰老的兄弟,接触到的只有冰冷的钢铁身躯。
柯克握紧了自己的勺子。
“你是……你现在是什么?是污染物吗?”
结果朗手疾眼快插起一个土豆塞进他嘴里,差点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涉足禁忌话题的海德曼指挥官噎死。
“吃你的饭吧,他不是污染物,他是我的伴侣。”
“污染物可不会心平气和地同你一起坐在餐桌边上。”
卡兰笑着摇摇头。
“嗯,我是他的伴侣。”
男人的脸上因着这句话而显出一种轻飘飘的得瑟来,手还要在桌子地下去牵对方的。
那副开屏的劲头又出现了。
“还是求婚成功的那种。”
非常碍眼。
柯克一言不发地将盘子里的东西戳成泥。
这世界上总要有人成为恩爱行为的受害者,他不是第一个,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别想那么多,等到了Ignis我们就要准备同革命军的会谈。”
快速吃完自己那盘的朗用左手拍了拍柯克的肩膀。
“正好同你介绍一下大卫他们,我们家的小孩最喜欢交新的朋友。”
这是实话。
在得到大家即将回到Ignis的消息后,大卫已经忍不住问了好几次,大多数时候是问奥莉维亚。
“今天能到吗?”
问完他自己也觉得这种作法很啰嗦,忍不住害羞地笑一笑,又挠挠自己的小卷毛。
“我知道还早,但就是……有点想他们。”
压抑天性是一种很耗费资源的做法。
在训练基地活了十几年的小猎犬们,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恢复成个个都拴不住的样子。
现在他们不再轻声细气地说话、生怕音量大一点就要挨揍,而是疯跑疯蹿,还每天都要将新获得的名字念叨上好几遍。
作业曾被劳伦斯单独抽出来拿给卡兰看的女孩,自己选择了“罗根”这个称呼。
“训练基地的生活就像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我自空无一物的旷野中来,走出自己的路。”
过于早熟的女孩平静地说。
“我要看着那些青草与鲜花发芽,所以‘空荡的谷地’这个名字很好。”
“确实很好呀。”
大卫由衷地表示,他没把对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对待,而是当成可靠的后辈、优秀的兄弟姐妹。
“这个名字真好听。”
而现在,奥莉维亚笑着摸一摸年轻人的额头,坐在大卫的床边。
她知道这个懂事又体贴的孩子最近其实有点寂寞,但因为明白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从来都不说。
“快了。”
她轻声回答。
“如果你现在睡觉,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可以看见想见的人。”
尽管明白这可能只是又一个好心的安慰,但大卫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躺进被窝里去,任由温柔又沉静的女人替自己拉上被子的边角。
他的下巴瘦得尖尖的,所有的肉和脂肪都迅速消耗了,好像留不住一点多余的营养。
“谢谢你。”
他说。
“我会努力一觉睡到天亮。”
奥莉维亚也是他的朋友,朋友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他醒来时没有见到卡兰和朗,说明他睡得还不够久,他可以悄悄闭上眼睛,再装睡一小会,直到星港传来飞船降落的讯号为止。
不过这样的想法过于杞人忧天。
因为难受又痛苦的梦境不知何时变得舒服起来,一切病痛全都远去。
当新的黎明到来,在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一只温暖的手臂环绕住自己的身体。
还有很坏的指尖正试图捏一捏他的鼻子。
“要叫醒他吗?”
低低的声音问。
“可以再睡一会,不过我想他已经醒了。”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感到好笑。
“因为你捏他鼻子的行为。”
稀里糊涂的大卫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被裹成一个球。
朗隔着被子正在打包小狗,活像一个绑架犯,发现干坏事被抓现行也丝毫不慌,反而伙同卡兰一左一右将睡迷糊的小猎犬夹在中间。
“嘿,是谁家的小孩在睡懒觉?”
星舰主导者也笑着附和了这个玩笑,声音又轻又温柔。
“是谁家的呀?”
大卫慢慢从被筒子里抽出两只手,带着点发呆的表情一把抱住了很久没见的家人。
“嘿嘿。”
他发出小声又快活的傻笑,本能比脑子先运转起来。
“是你们家的。”
看见关于评论区小猫和小狗的故事,猫猫会在猫星过得很好,有许多毛线球和猫抓板。
关于死亡和离别,也是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
无论是人和人,还是人和动物,好像它是每个人一生中都无法躲避的必修课,所有人或早或晚都将经亲身历这一课题。所以正如文中所说的那样,人类在哭泣中降生于这个世界上,又在自己或是他人的泪水中离去。
昨天和画图老师聊剧情以及插图的构思时也讲到了相关内容。人生是一场漫长的离别,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同TA熟悉的一切逐一告别,先是童年,然后是青年,再是某只陪伴你长大的宠物、渐行渐远的朋友,以及陆续离去的亲人。
痛苦和爱一样,构成生命的一部分,而如何接受它们,不同的人需要花不同的时间去体悟。很多人走完一生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从没有标准的答题模板,更多的时候它总是存在于每个人的自我诘问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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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