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联邦历八十七年的十二月，注定是不平静的一个月。

黑市星球哈默拉在短短三个月内，爆发了第二次针对现任最高武装部队领导人的暗杀行动。这场未能成功的军事政变，令伊斯罕宫的一角连同阿拉穆特外的重型运输轨遭到破坏。后者经历了连续两次爆破，仓储基地和沿海星港之间的地面轨道交通一度中断。

费萨尔家族的残余成员抨击最高领袖苏莱曼·费萨尔·哈默拉对于传统信仰的亵渎，要求对方在宣布卸任的同时承认阿扎姆·费萨尔·哈默拉的合法继承权，并恢复一度遭到废黜的循旧禁令。

地表部队陷入了长达两周的激烈交火。

自遗骸峡谷到军储基地一线全面封锁，所有经由碑群系统中转的贸易订单全数中断。哈默拉的最高当权者展开了继位以来最大规模的守旧派清洗行动，第一第二武装卫队在短时间内抓捕了超两百名反对者。

同月早些时候，帝国的革命军对旗帜进行了全面更换。

黑底星纹旗被红色所取代，革命军领袖阿方索面向帝国民众的第三次公开讲话如期发表。

在不间断的技术封锁下，这场演讲三度中断黑屏，但每一次都凭借线路转接在短时间内恢复了通讯。

“帝国是由民众、由每一位普通人所构成的帝国。它不属于把控政体的双手，也不属于垄断人民生命线的财团和政治家。”

黑发蓝眼睛的男人温和地看过来，像是透过屏幕望着所有人。

“人类不需要维塔大君，更不需要第二个、第三个比利大君、莱昂大君。我们需要的是活下去，是睡在温暖的房子里、有饱足的食物吃，我们的父母和家人能够获得急需的药品，我们的子女不用再像商品那样被贩卖。”

“可那只高高在上的手拿走了百分之九十的资源，然后询问它的人民‘为何你们不再努力一些、再用力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供我挥霍’。皇帝沙立钦的出行仪仗每次消耗掉一百万里瑟，他们将多余的金钱和咬过一口的食物随手洒向夹道欢迎的群众，他们将从人民身上收取来的油脂扔在地上，看着那些人俯身自尘埃中拾起自己被榨出的鲜血，还要不停地诉说感恩戴德的话语。”

“它像一场旧时代的噩梦延续至今，似乎无人能够撼动这巨兽的权威，然而它的丧钟终将被每一双粗糙的手敲响。那样的手来自于工人、来自于农民、来自于教师和销售员、来自于日夜工作在地下矿脉间的劳动者、来自于男人和女人，来自于老人和孩子。”

“我们不是为了毁灭一个旧世界而站在这里。”

那低沉又悦耳的声音平静和缓，像是在娓娓叙述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不是为了宣泄那些永远燃烧的仇恨，也不是为了展开单薄而无力的报复，才走上这样一条冷酷的长路。”

“我们流下血与泪，带着对自我的诘问踏入战场，无数年轻人长眠在陌生的土地上，只是为了解放他们未曾谋面的故乡。”

“只是为了在旧的世界被推翻后，创造出一个所有孩子可以笑着长大的明天。”

在这两场变故发生后的一周内，联邦的宇宙树内网上原本被删除大半发言内容的D·T·Y突然再度出现。

这一次对方将包含科学院第二第三研究所在内的两万份内部资料，进行了公开。

其中包括之前六处潮汐爆发点的具体伤亡数据、科学院对死亡人类遗体进行的大批量回收实验数据，以及针对污染异种和裂隙研究在内的多项关键报告。

这一做法引起轩然大波。

宇宙树内网呈现出爆炸趋势，联邦的宣控和内网安全部分联合调查部门第一时间进行了删除，并对传播者进行大范围抓捕。

但他们的速度显然没有消息传播的速度快，超二十颗中低等宜居星爆发了大规模抗议，第一个出现居民游行的是小玫瑰星域的卡罗拉低等星和垃圾回收星1917。

前者在遭受灾害的第一时间没有等到岗哨星球的救援，如果不是猎犬监判队临时改变想法、调头进行了回援，超半数居民都难逃污染的命运。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姗姗来迟的联邦巡逻部队和撤离现场的猎犬监判队产生了小规模交火冲突，最终以后者成功脱离而告终。

在那之后，承诺的重建款项迟迟不曾落到实处，卡罗拉的居民只能自发清理重建自己的居住区。但这一切并非冲突爆发的根本原因。

归根结底，一百三十多颗隶属于联邦的宜居星球中，绝大部分都经历过人工改造。

并非每颗小星系的原始环境都像旧地般友好，它们的重力、空气成分、土壤结构可能与人类的故土千差万别，很多时候需要进行后天的人工干预。

这也是宇宙移民时代，为何大部分星球上的居住人口都维持在数十万到数千万不等的原因。局部改造的成本远低于彻底改造。

卡罗拉的两座大气处理厂在灾害中一并受到损毁，对密蔽场内居民区的大气处理效率降低至原先的百分之九十一。

这一看起温和的数据背后，意味着潜在的致命风险。这两座大气处理厂几乎是所有居民的生命线。

然而联邦一拖再拖，至今仍旧未对这一问题做出明确指示和拨款，连灾情评估和重建项目的专家组也不见踪影。

再也无法忍耐的居民第一次走上街头，同负责治安的巡逻部队展开了激烈对峙。

后者的情况则还要复杂一些。

被利亚姆法案盘剥了数十年的前矿星失去了所有资源，成为宇宙间的垃圾处理场。在卡罗拉发出反对的声音后，它的人民紧随其后，同样萌发出反抗的思潮。

他们要求重启卡姆兰边境叛国案，重启对金乌舰队和第五军覆灭真相的调查。

“潮汐从未蔓延过卡姆兰，从未蔓延过宜居星域，金乌舰队的叛国罪是最荒诞且离谱的笑话！”

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用手薅住记者的领子。

“我看着那孩子长大！他在升任舰队长后连续十一次提出对于利亚姆法案的修改建议！选择加入第五军的傻孩子们全都来自中低等星，而编造新闻的蠢货要告诉我，这样一支部队会犯下叛国的罪名！”

“让科学院来抓我吧，随便哪个司法机构和联邦的人都可以来抓我！我在垃圾堆成的小山中活到七十岁，已经快变成这颗星球上最长寿的人了，我不怕那些审问！”

“我的朋友死在矿井上，死在劳工运输过程里，死在尘肺病的窒息中，我的孩子死在污染和臭气遍地的环境中！”

“等到他们来抓我的那天，我要看着他们的眼睛，将带着血的吐沫啐到他们的脸上去！”

海德曼至Ignis一线的第一防御链初见雏形，受到灾害影响的宇宙粮仓五处密蔽点全部修缮完毕。

最大的金主是哈默拉，捞回了部分产业的霍尔曼家族，以及随时随地都在挖联邦墙角的卡兰和法赫纳。化身为黄金矿工的星舰一挖一个不吱声，闷头发财，等朗找卡兰算钱时，对方抖出来的账面将人类吓了一大跳。

“我一直都不算很有钱。”

卡兰笑着望向自己的伴侣。

“旧帝国时期军费就不太够用，现在依然如此。更大规模的行动会引发宇宙树内网的内部清查，法赫纳还要留着后门截获信息，只能做到这一步。”

“够了够了！”

朗对于这位陛下口中的“贫穷”有了全新的认知，真正的壕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壕。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那双浅色的眼睛中带着温和的情绪，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人类。

“我能够给你的还是太少，也无法一直踏足生者的河畔。”

“如果相遇在沙瓦勒，我会抱起刚学会走路的你，坐到那最高的位置上去，向你展示一整个庞大的帝国。”

男人哭笑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化作温暖的细流，融化进他的心脏。

“可我得到的比那更好，卡兰。”

他说。

“你为了我，从那个座位上走下来了——哪怕是在梦境里，你依然选择抱着我坐在了大地上、坐在了花丛中，这一切远比冰冷的王座好太多太多。”

劳伦斯最近唠唠叨叨的话语突然起到了作用，让这一刻的人类福至心灵，抓到了那灵光一闪的念头。

他隔着深空通讯，轻轻地握住伴侣苍白的手。

“等一切都结束，我们能结、结婚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

好一个直球战术，始终抢先陛下一步。

“我想同你结婚！”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严肃宣言没有半分停顿，显然在这之前人类悄无声息地自我演练了许多遍。

卡兰差点笑出声。

现在他又不急了，主打一个敌进我退。

“可是你当初说过，我没有身份证明。”

“我也没有，我现在是黑户。”

和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前任舰队长瞬间想起这个事实，他绷了半天没绷住，于是也握着对方的手笑起来。

“可我想和你结婚，卡兰。哪怕无法留下任何官方记录，我也想同你走完往后所有的路，就像我的母亲义无反顾地爱上我的父亲、成为一对永远漂泊在风浪之上的信天翁那样。”

“我想和你度过这永不重来的一生。”

卡兰望着他，望着那熠熠生辉的金棕色眼睛。

“好。”

旧日的帝王回答，那声音很轻，很柔和。

他在对方明亮眼神的注视下，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我允许。”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沿用旧地纪年法，联邦历八十七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纷乱又无序的末尾月以一项重磅消息画上句号。

人类现存的两大政体，泛银河共荣联邦和沙玛努帝国发表联合声明。

经历了几十年的冰点对峙后，二者间第一次开启正式对话。

以能源、经济、军事领域的全面合作为出发点，联邦将与帝国将在未来逐渐增加相关投入，共同打击边境分裂势力的扩张。

经历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搁置后，加利多尼亚安全保障备忘录迎来了重启。

几点事项说一下。

这篇文章和现实没有任何关系，纯未来幻想题材。

从实际内容和构思时间上来看，这篇才应该是本纪，无论是体量还是题材上都会比萨更长更压抑一点，萨更像是一个轻快和萌萌猫猫虫们占主导地位的后传小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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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