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曼的驻军集体傻眼。
他们还没见识过这样下作的互殴手段,也从没在开战后二十分钟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被一口吞下。
抢完就跑是朗的强项。
能不能顺利跑掉要看金乌的速度。
从实际层面出发,逃跑成功将成为必然趋势。
一头砸进驾驶舱的柯克·赫夫差点被呛死。
金乌内置的全套生命维持系统和联邦的量产机完全不同,在执行攻击性任务时,会为链接栓注液,以确保驾驶员的安全。
人在落入液体后总是本能地闭气,头晕眼花流鼻血的指挥官拼命挣动,连踢带捶。
紧接着他就被一根机械安全臂死死地焊在了原地,一只属于人类的手臂伸过来,先是试图掰开他的下颌,但求生本能和肾上腺素令上下牙齿咬合得死紧,根本不给人可乘之机。
于是那只手捏紧他的脸颊,钢铁般的手指强行插进柯克的口腔,让液体流入。
海德曼的指挥官差点被谋杀当场,在链接栓的注液中咳得天昏地暗,每咳一次就有大量的液体涌进肺部。
随即他发现自己不再窒息,那些粘腻的感觉消失无踪。
天杀的手指终于抽走,还很嫌弃地甩了甩,当柯克睁开眼,他看见噩梦中的场景。
一张熟悉的脸正冲着自己微笑。
“欢迎登机。”
对方没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眨眨眼。金乌通讯频道挟持了海德曼指挥官的内置智脑,开朗的声音直接塞进柯克的脑子里,并且余音绕梁嗡嗡作响。
“让我们为进一步合作的达成表示庆祝。笑一个。”
这张脸价值连城,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奖池还在持续累积。
截至当下,联邦对其的悬赏金开到了九千万里瑟——在帝国的阿方索异军突起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张脸都占据着各大悬赏榜单的首位。
朗·苏,第五军前任军团长,金乌舰队指挥官,首都星恐怖袭击案的背后推手,卡特·霍尔曼的合作伙伴。
整场行动并非救援,而是入侵——Ignis的驻军已集体叛变。
这样的认知令柯克·赫夫如坠冰窟,他亲手签署了协同作战批准令,将这群叛军放进海德曼的领空。
他的兄弟明明在之前向他抱怨过被挟持的事实,但他依然在危急关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朗一边带着金乌冲出海德曼驻军的射程范围,一边三心二意地抽空同惊喜大礼包聊天。
“发个声明吧。”
和轻快的话语相反,金棕色的眼睛情绪平静。
“救援任务情况紧急,请让你的部队尽快展开搜救工作,全力配合Ignis驻军的行动。”
“时间不等人。”
“不……”
刚憋出一个字的柯克就被堵住了所有的话。
那只已经若无其事甩干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被钳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男人的脸颊。
“不然你的兄弟就只能带回你的遗体了。”
价值九千万里瑟的脸上神态温和。
“他会在你的棺木上覆盖联邦的旗帜,为殉职者举行哀悼仪式。”
“他真的很坏,海德曼的指挥官心跳飙升到一百五十六次每分。”
对金乌和外骨骼肌进行实时同步监测的法赫纳冲自己的主导者感叹,同时忍不住发笑。
“这位柯克·赫夫被吓得不清,但还咬着牙不愿意投降。”
“喜欢玩弄猎物,用利爪扒拉角马和黑斑羚这一点,确实很像野生动物。”
卡兰在裂隙中的本体离自己的半身不算远,阿卡夏不受任何物理意义上的距离限制,祂们的思维正处于共享状态。
有点伴侣专注症的星舰主导者默不作声,只是透过法赫纳的眼睛望着人类,视线从最开始就不曾偏移过。
“我很喜欢。”
无声地穿过Ignis驻军基地的走廊,卡兰的脸上缺乏更多的表情,浅色的眼眸中却带着笑。
现在这里空掉大半,不再呈现出热闹的景象,因此没有什么人会留意一抹雪白的身影。
“我开始理解人类热衷于新鲜感的原因,并认为这样具有反差的行为很有吸引力。”
法赫纳:“……”
他的弟弟是有点恋爱脑在身上的。
可能这就是新型人类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
“这么喜欢?”
星舰忍不住打趣。
“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都觉得很好?”
“是。”
同自己的半身交流时,寡言少语的昔日帝王倒是意外地坦诚。他与法赫纳相伴,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除了亚历克斯的事情外彼此鲜少保留什么秘密。
“很多次在他睡着后,我会忍不住悄悄咬一咬。贴着他我就能变得很高兴。”
物理性质上的咬。
密密麻麻的嘴无论哪个都想尝上一口,对方闻起来又香又暖和。
艾琳的总结不算全对,但也不能完全算错。
阿卡夏的同源者哪怕伪装得再像,内在依然和人类不尽相同。进食和污染是祂们的本能之一,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到这种**,同时又强行压制住这种**,本身就足以成为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当朗不在他的身侧,这样的异常便更为明显地流露出来。
“真好。”
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
法赫纳注视着乱七八糟的宇宙,月神之弓的箭矢瞄准了海德曼的大平原,混乱的驻军在追着抢走了指挥官的金乌跑,Ignis的小队则是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救援工作。
“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能看到你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祂的一部分本体,在裂隙的深处与自己的同源兄弟碰了碰。
他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抱起一只濒死的小羊,于是自那之后他们的命运便永远相连在了一起。
在亚历克斯之外,他拥有了第二个家人,以及很多很多的朋友。
“真好。”
另一个以同样的语言回答。
并蒂而生的一对诅咒血肉纠缠,诉说着无人能懂的秘密。
“我拥有了非常好的一生,从未后悔过的一生。”
无论如何短暂,祂们都已寻得所爱。
当卡兰穿过整条走廊,在最终的门前站定时,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气息被很好地收敛。他重新恢复成温柔而平静的样子。
手里拿着一本书的拜访者有节奏地叩了三下门。
“请进。”
屋内一阵兵荒马乱,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动静。
白色的身影慢慢地越过滑开的门扉,看见站在桌边的大卫正手忙脚乱地去扶起碰倒的花瓶。
年轻人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迅速地擦去那些洒出来的水。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请坐!”
于是卡兰将手里的书放到床边,慢慢地坐在矮凳上。
“没有休息?”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稍微走一走。”
大卫挠挠自己蓬松的小卷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小会。
在单独和对方聊天时,他还是有点紧张,只有一点点。
但本质上热情又亲人的青年很快就自我消化了这种尴尬,靠近一些,紧挨着卡兰坐在了自己的床边。
“别告诉法赫纳呀,他希望我多躺着。”
“他说再发现我上蹿下跳,就断绝所有甜食供应。”
星舰的威胁并非无的放矢。
卡兰在对方的胸腔中听见一些细小的急促音,同时嗅到一些腐朽的气息。他看过太多的死亡,阅读过太多赤/裸的血肉,那是基因崩溃症的表现之一。如同洄游的鲑鱼,在回到河流尽头前便已逐渐腐烂,生命的流逝往往先从肉/体的崩溃开始。
于是星舰的主导者摊开手,做出一个呼唤的姿势。
快乐小狗顿时高兴起来,一头倒向卡兰的怀中,还在发出嘿嘿的傻笑。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冰冷的手臂间拱来拱去。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会很久吗?”
知道对方在询问朗和海因茨,于是星舰的主导者揉揉大卫的头发,将七倒八歪的那个彻底抱起来。
他将对方放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去,然后抱着对方没再移动。
“很快。他们不会离开太久。”
“我还没有和海因茨好好聊一聊。”
大卫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遗憾。他没有发现自己比往日更黏人一点,人类在面临病痛时忍耐力其实是会下降的,那些装模作样的成熟和稳重消失不见,希望有人陪着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本来以为这次回到Ignis,大家可以重新聚一处。但是苏莱曼回去了,奎里纳也不在。”
“现在连朗和法赫纳都变得很忙。”
不过这样的消沉情绪没有持续多久。
不再受到科学院压制的大卫本性是个相当乐观的人,他趴在卡兰的怀里,还要好奇地伸手摸一摸对方放在床边的书。
“没关系,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重要的事情做,所以忙点好。”
“这是什么?”
“是一本童话。”
白色的身影轻声说,将那本书拿起来。
“我让法赫纳留给我的,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你能读一点吗?”
嘿嘿傻笑的年轻人耳朵红红,吃力地喘着气。
现在他不能大跑大跳,也不能情绪激动,甚至连笑得时间长一些都会感到难受。
在对方点点头之后,大卫静静地靠在卡兰的身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节奏。
“里面有你喜欢的故事吗?”
他小声问。
“有。”
这一次卡兰也笑了,他清晰地听见人类胸腔中发出的不祥响动,却没有改变自己的神色。
“里面有我的母亲给我读的第一个故事。”
“就它吧。”
大卫请求:“我现在看见字就头疼,给我读一个故事吧,一个就好。”
他的阅读功能受到影响,味觉也一并变得迟钝,所以每次看见法赫纳做甜食他都忍不住让对方多放点糖,但是他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
Ignis的天气确实很好,日光充足的午后不再像夜晚那样寒冷。
旧日的帝王语速平和,声音温柔又舒缓,让困倦的年轻人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听完了一只勇敢又固执的小山羊的故事。
“我能够和这样的一只小羊成为朋友。”
紧紧挨着他的大卫还在笑,因为蜷缩在他人的怀抱中而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同时说着一些稀里糊涂的感想。
“因为我们是最善于逃跑的小队。哪怕会被狼群吃掉,我们也要跑到草地上来。”
年轻人握着那只冰冷的手,再也不会被异于常人的体温所吓到。
“我可太明白那样的感觉了。”
没有木桩与拴绳,没有低矮逼仄的屋棚。
只有大片的绿草,和数不尽的苜蓿花朵,连迎面的微风中都是铃兰与接骨木的味道。
“嗯。”
卡兰用指尖挠一挠小狗的耳朵,小狗耳朵动了动,机警又亲人。
于是神情柔和的帝王将声音放得很轻。
“现在,所有的小山羊都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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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