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联邦的武装力量处于一种奇怪的动荡期。

人数不多的第五军几乎全军覆没，第四军为了吃饭被第三军拉上贼船，薛定谔的第二军夹在前后两任军团长之间摇摆不定，明哲保身的第一军有多远跑多远主打一个你们内乱莫挨老子。

本该成为隐蔽之剑的猎犬小队不知为何暂时被排除在信任圈之外，而且这个暂时看起来还是无限期的，因为挨够了揍的狗群打算甩手跑路撂挑子。

治安警力难堪重任，首都星随便掉块流星都能砸死一名位高权重的高质量人士，于是这些治安警员和稀泥的技术远甚于抓犯人的能力，甚至一度有提案建议将他们全由智能巡查队替换。

毕竟有些人进去之后会很快出来，连审判流程都彻底免掉，最初动过手的人都会体验到什么是砸饭碗。

更何况霍尔曼家的情况太过复杂，经历了同年绑架案后这家人的安防系统飞速刷到顶级。

于是针对有史以来——实际上也只有八十多年的时间——最大的叛国罪和金融及企业经营方面的存在多种违法行为的始作俑者者，卡特·霍尔曼本人的抓捕，破例出动了第二军的督察小队。

任何人看了都要感叹一声地狱笑话。

霍尔曼家族把持第二军长达数十年，结果到头来第二军亲自动手围剿老上司一家的现任家主。

现任第二军指导员赫夫新升任这个职位没超过一年的时间，他本人是金德利元帅同科学院较劲的成果。

克里斯由科学院尽全力提拔，金德利就抽调了一位克里斯派系外的军官担任指导员的工作，甚至对方是一位中等星出身的平民而非世家成员，力求打出一个局面平衡的擂台。

出发前这位赫夫瞥一眼批捕文件和电子签发令上的罪名，试图搞清楚如此大张旗鼓的突发性行动是为了什么，然后他差不多往后翻了整整两页还没翻到头。

从逃汇罪、洗钱罪、伪造变造有价证券罪、出售公有资产罪，到抗税罪、非法出售发票罪、变造转让金融机构经营许可证罪……总而言之联邦辖区下各个治理单位拥有的实体刑法典里所涉及的罪名，这位小霍尔曼几乎雨露均沾，主打犯起错来一视同仁。

正常人能犯的事他全犯了，正常人八辈子都不会犯的事，对方更是犯了个遍。

所有世家对于这位年轻家主“温和有礼的老好人”的评价，到底还是过于保守了。

上一次赫夫看到将这么罪名罗列成行的文件，还是坐在马桶上、因为无聊而随手抓到一份大分裂初期，联邦和新帝国指着鼻子互骂、给那位沙玛努扣帽子的檄文。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既不站霍斯特，也不站克里斯，算是一名偏中立派，偶尔会出于军饷按时发放的事实，而对前任军团长保持着一定好感。

结果霍斯特的侄子仿佛一条招权纳贿的毒虫，吃出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惊天巨案。

联邦现在都没查到对不上账的那笔巨款具体去了哪里，因为洗钱的时间跨度太久，以十年为单位起，大量细节记录全都找不出来。

好在现有证据已经足够这位家主来回吃十几遍枪子儿。

如果不是人没办法反复枪毙，赫夫怀疑联邦简直想要搬来一套移动炮台轰平小霍尔曼本人。

他给自己带出来的第二军内部督察队打了个手势，然后整个人叹着气退至安全地带。

没有喊话环节，金德利元帅和科学院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出奇地达成一致：直接抓，对方包庇极端敌对势力，可能存在抵抗行为。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霍尔曼家在首都星矗立了半个多世纪的大门轰然倒塌。

能量炮整个轰碎了起保护作用的密蔽场。

所有安保系统都在发出尖锐鸣响，射线和瞄准器锁定入侵位置。

在这样的静夜中，如此高亢的声音没有引来任何关注。

宇宙树系统提前发布了全域警报，提醒所有人关好门窗留守室内，不要轻易外出。

飞行器调动时穿梭于低空轨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行走在街道上的声音，本身就带着足以唤醒恐怖记忆的能量。

在旧帝国分裂初期，联邦尚未稳定下来的时期，极端组织曾同时洗刷了三颗高等星球，包括首都星和远一些作为文化中心之一的左旋星。

所有蜂巢住宅区的密蔽场碎裂一地，墙壁被焚烧成白色的粉末，如同漫无尽头的彗尾，伸手触碰时只能掬起大量的灰尘。人们将其称为彗星之夜。

一切逐渐稳定后，宇宙树系统投入运行，联邦已经有很多年没再经历过首都区发布高等级预警的紧急情况。

直到今天。

赫夫再次叹了口气。他之前路过这里几次，中等星的出身让他注定没机会和这样的家庭成为邻居。

谁知道头一回进门，居然是拆了对方大门的情况。

虽然也算得上堂堂正正。

“抓人。”

他说。

结果这一把抓到的不仅有卡特·霍尔曼，还有前前任第五军军团长劳伦斯，卡特的管家伊万，以及几位过来处理后续事务的霍尔曼家族高管。

劳伦斯的手臂受了伤，因为这位脾气又硬又炸裂的退役指挥官一口气放倒了六名督察队员，差点将第一轮冲进去抓人的小队全弄死，之后又险些带着所有人从侧面的角门冲出去。

直到第二队和第三队支援紧急跟上，年龄和身手成反比的恐怖突击人士才被狙下来。

被按倒在地前，他甚至最后还不忘踹小霍尔曼一脚：“跑！”

卡特难得失去抗争欲。

“我跑不赢的。”

他诚恳地说，很温和地将双手举过头顶。

赫夫注视着这一窝人，尤其是被摁在那里鲜血滋滋直冒还破口大骂的老头子，心情的复杂程度再次攀升。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劳伦斯会和叛国罪的罪名拥有者穿同一条裤子。但是鉴于第五军一直被摁得死死的反叛官宣，做出这种昏头的举动似乎也不足为奇。

“不逃了？”

他问，示意部下给其他人戴上静止手铐。

他们现在全都被圈在霍尔曼家的大门口，有一个算一个当场开启被抓捕人员的MVP结算。

“我的体能很差。”

小霍尔曼看上去没有惊恐也没有慌张。

首都星的大人物在面对类似的事件时，总会在最初保留一份冷静。有一些人胸有成竹，而另一些人则纯属虚张声势。

卡特的礼节性微笑一向完美，令人很难从那张脸上看出端倪。

配合着伸出的手从腕骨到手指，全都体现出首都星高等人的养尊处优，找不到粗糙的老茧与瑕疵。

准备亲自给对方扣手铐的赫夫多看了两眼。

“有钱人。”

他评价。

金德利和科学院给出的批捕指示是死活不论，就差将“直接轰死也行”的暗示直接说出来。

出于对霍斯特早年恩泽的感念，赫夫多提醒了一句。

“忍着点吧，接下来的每一项待遇都会比这差。”

“感谢您的告知，我谨——”

轰。

第二军督察小队的低空全武装载具和小型移动炮被炸得四面开花。

掀开的热浪推翻了两侧主宅的围墙。

然后一发射击当场崩碎了赫夫紧急开启的密蔽场，将抓捕行动的总指挥崩出满肩膀的血。

还在等着手铐的卡特见状好心扶了对方一把，捞住整个人都差点被撞飞的正义抓捕者，语气诚恳：“请您注意脚下。”

活见鬼的注意脚下。

下一秒射击声骤起，整个街区陷入封闭状态。

“BS9045小队和BS9046小队救人，BS9047小队掐灭街道安防系统——把所有宇宙树的眼睛都给我打掉。”

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的男人一脚踏上坚硬的地面，边走边射击，说话也没影响他的命中率，一枪一个第二军的倒霉蛋。

跟在他后面的C097牙疼到不行。

当初在K31，C097自己就体验过一把免费大放送激光枪礼包，他的手掌和膝盖全都在痛。

不久前B07最终还是同意了支援请求，倒不是因为大卫的黏乎劲，而是塔娜和那位前任金乌舰队指挥官之间确实有交易。

交易条件之一是霍尔曼家族的安全撤离。

于是抽调出来的猎犬迎头碰到半路飙车的朗，双方面面相觑静止几秒。

接下这桩倒霉任务的C097精神极度不稳定，他看见面无表情的男人就心理阴影发作。

直到对面的人打了个手势：“支援？”

所有猎犬互相看一看，最后点点头。

虽然他们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别多嘴服从领队的决定是狗群的天性，领队不在那就服从副官B07的决定。

反正谁第一谁举铁棍。

结果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男人毫无羞耻可言，二话不说劈手夺过接力棒。

“行，跟我走。”

他顺便在路上做了个队伍整合。

“清点装备，快速报给我。具体人数，武器配备，你来说——”

被随手点到的倒霉蛋是C097，差点窒息当场。

没人跟他预警这趟任务会由朗·苏接手。

“BS9045小队至BS9050小队，共计三十名行动成员，并两架突击艇和十艘防爆轻装甲飞行载具，个人武器配备包括突击型……”

其中不少几个人都参与过K31的围剿行动，被眼前的流窜犯开着金乌追在屁股后面捶得嗷嗷叫，现在所有队员都心情复杂。

“行。”

朗没有废话，那张日常带笑的脸上呈现出冷硬的神态，紧紧抓住他肩膀、满身是血的奥莉维亚更是一言不发。

“接上人就走。如果有反抗者，优先狙掉对方的一切高杀伤性武器和代步飞行载具，明白吗？”

然后第二军的所有载具都被炸成渣。

科学院在武装自己的狗群时确实下了大精力，连每一个行动单位所配备的外骨骼都是性能最优异的。

赫夫紧急重置密蔽场，然后半成型的防御再次遭到一击。

他有考虑过要不要抓着霍尔曼家的家主当人质，但是小霍尔曼看起来毫无自保能力，不小心挨到一下就会嘎。

战斗状态的男人已经冲过来，激光武器直接削掉了来不及合拢的屏障一角，黑色的匕首重重插落，沿着外骨骼甲钉入目标的外套扯出嘶啦一声。

身形低伏的进攻者毫不停顿，近距离两发点射，彻底崩碎阻隔在彼此之间的安全防护，随即抬脚踹飞对方手里的枪。

那支枪的上一发射线落在施以扫击的右腿上，却没造成任何反应。

现在没人管小霍尔曼了。

第二军被打得有点发懵，他们还是第一次在首都星同猎犬小队发生冲突。

虽然看起来有点缺脑子，但在收到明确指令后，科学院豢养的恶犬一向行动效率极高。销毁杀伤性大面积打击武器后，这支队伍几乎掐灭了主街道上所有可能存在监控和警报的设施，并将那些智能攻击单位一并击碎。

他们随即投入同第二军督察队的交火之中。

差点被一刀切断脖子的赫夫在地上滚出一圈，挨了好几下攻击，勉强以反击抵御住致命伤。

他被当成年糕捶。

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动作狠辣，趁他懵圈要他命。

“朗！”

站在原地的卡特终于出声，还举着那副静止手铐。

同一时间BS9046小队已经把伊万和劳伦斯全数捞出，没止住血的老头子也在呼喊。

“他只是听命行事！”

布满血丝的金棕色眼睛凝视着被揍趴在地第二军指导员，膝盖死死抵在对方的胸口，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崩断一半的刀口卡着赫夫的颈动脉，压进皮肉里，几乎勒出血口。

“他不算很坏的那种人！”

劳伦斯几步冲向自己的继任者，攥住那只僵持着并未撤回的手，表情严肃。

“他在执行正常的抓捕流程。”

或许是被年轻人看见丢人的一幕，令前前任军团长有点挂不住脸，导致劳伦斯的唠叨声都比之前密集。

“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为什么这群小狗和你一起？霍斯特那只老狐狸呢？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像犯人那样按在地上，真***的丢人，他和卡特惹出的这堆烂摊子我要敲碎他的——”

他絮絮叨叨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透过乱七八糟的混乱场面，劳伦斯看见了站在霍尔曼家大门之外的奥莉维亚。

被安置在安全飞行器里的女人不知何处自己走了下来。

对方没有卷入战场，只是脸色苍白地紧挨着飞行载具站在原地。

她的怀里抱着一根所有人都无比眼熟的手杖。

黑色，笔直，头部扶手处带着精细又装腔作势的花纹，点缀着霍尔曼象征的金和祖母绿。

它被一双沾着血的手紧紧攥住。

“走。”

朗没有多解释一个字，也没有放松压制住赫夫的腿和刀刃，他只是再一次向劳伦斯和卡特重复简短的指令。

“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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