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 第259章 自食恶果

千羽碧臃肿庞大的身躯就好像更为浓重的雾，山一般在眼前浮现出来。

我走过去……

我忽然被绊了一下……

雾开处，是一副干瘪到极致的皮囊，因为不着寸缕，也分不清是蓝蝶泣影还是情圣。

我急急将皮囊踢到一边，急急蹲下，握住千羽碧撑着地面的手：“阿碧……”

时隔数月，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我这个小徒弟。

她的头发依旧是乱的，因为疼痛出了许多汗，更是粘在了脸上，有一绺一直随着呼吸呼哒但就是不肯滑落。

我忙忙的将她的头发从脸上拨开。

一双眼突的弹了出来，我骇得差点惊叫。

我赶紧稳住神，捂嘴细看。

她的眼皮不见了，两颗眼珠仿佛没了门的遮挡直接冲出来，然而后面又像是栓了弹簧，就那么悬在脸上，上下左右的晃动。

我强忍住尖叫，想要把那双眼睛装回去，可我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却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怎么了？阿碧，这是怎么了？”

我哀哀的哭着，不知是在问她还是问自己。我知道这样发问毫无意义，可却控制不住的絮念：“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弄成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冷冷的声音来自秦菁。

她是唯一没有被我封印的人，此刻端坐梁上，抱着臂“望”着我。

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颗黑珠，无助的，带有一丝期待的问她：“是不是给她吃下去，她就能恢复原样了？”

不待秦菁出言嘲讽，点绛唇就冷冷一笑：“你这是骗你自己玩呢？这东西吃下去，就是要她胎死腹中。问题是她肚子这么大了，胎死了，她也活不成！”

“你骗我！”我惊骇，立即攥紧拳。

“我看你就是想给自己下手找理由！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虽讨厌你，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要是骗你，你现在还在炼丹炉里关着呢！”

她又是一笑：“就秦明非那套把戏，哪怕加上他娘，我也门儿清！我虽非出身医学世家，但我在这方面就是个天才，要不是因为阿寒……”

她忽然一顿，旋即咬牙切齿：“都是你……”

我注意到，在提起伊云松寒这个人的时候，千羽碧的呼吸忽然一阻，紧接着浑身筛糠般颤抖，口中也咿咿呀呀，似在诉说着什么。

“阿碧，你想起什么来了？你是不是还记得他？阿寒，伊云松寒，你最，喜欢的人？”

点绛唇在我体内嚎叫，乱窜，牵动我的每一条经脉。

我的身体此刻就好像一座钟，而点绛唇是在里面乱飞的蝙蝠，撞得钟壁轰轰作响。

我竭力稳住心神，伸出手，握住千羽碧的腕子：“阿碧，你想起来了？你，我，还有阿煌，阿晟，还有，阿寒哥哥，我们经常在一起说话，历练，到处走，到处玩……虽然也会有矛盾，但我们很快乐啊。你说的对，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应该过悠闲的日子……”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阿碧，我好想回到过去。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修行不顾一切，不该为了报仇为了出人头地一意孤行。阿碧，我错了，给我个机会，我不想失去你们，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千羽碧口里呜呜着，似哭，又似痛苦呻|吟。她的身体剧烈起伏，在我眼中就像山一样的震动，好像下一刻就要落石滚滚继而倾塌。

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我被点绛唇闹得神志不清了，我还听到类似脚步的繁杂奔跑的声响，又像雨点密集砸落，在耳边……不，在地面……不，在四周，在每一个空隙，好像包围了我的心，我的人，要将我吞噬掉。

“不好，她要临盆了，你还不把消弭丹喂下去？”

原来，这小黑丸叫消弭丹，可是我……

“你再不动手，咱们都得死！”秦菁真急了。

我的脑门全是冷汗，点绛唇闹得我已经力不从心，我想，今天大约就是我的死期吧。

我将右拳攥得更紧，握住千羽碧腕子的手也紧了紧：“别怕，阿碧，师傅不会伤害你的！你等着，师傅就来救你！”

我松开她的手，调动所有意念，意图指挥我这个开始不听话的身体向千羽碧身后爬去。

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或许不美，更或者说是卑鄙加龌龊，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我的速度足够快，我可以在那老废物刚一降生就斩了他！

所以我必须集中意念，哪怕只有这一刻，哪怕之后，我不复存在。

“阿碧，你等等，师傅带你，还有阿晟，阿煌，我们一起去过从前悠闲的日子……”

“苏苏，你停下，停下……”

卿珑喊得撕心裂肺，他在拼命挣脱封印，我好像听到撕裂的声响，可是，我实在太厉害了，我的封印，不到时间，是挣不脱的。

我知道他在恐惧什么。点绛唇，这个一心想夺了我的肉身的女人，总是会在我最虚弱最心神不定最沮丧最想放弃自我的时候出手，秦明非曾救了我许多回，如今，他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也是，我命该如此。我在这个时空做了太多伤人的事，我还害死了自己的徒弟，所以，算了吧……

“点绛唇，你先等下，等我完成这个心愿，我的身体，随你……”

呵呵，卿珑，你一直要我强大强大，现在你是不是“自食恶果”了呢？

我笑着，继续强迫自己向后爬。

忽然，我腕子一紧……

“阿寒，阿寒哥哥，还好吗？”

虽然含糊不清，但我依旧听清了……阿碧，她在问我伊松云寒的消息。

她，居然清醒了，因为这个男人！

我的心猛跳起来，呼吸几乎阻住。我竭力咽下热泪，挤出微笑回头，想要编一个美丽的故事让她开心，让她充满希望和力量活下去！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他跳下了蝴蝶谷的深渊，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哈哈哈……”

我万万没想到，我张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串残忍。我知道，这是点绛唇在嘶喊，可用的却是我的声音。

不不，阿碧，你听我说……

可是我吐不出半个字，满耳充溢穿梭的都是这接连不断的恶语。

阿碧攥住我的手渐渐松开，整个身体像被电击般战栗起来，头发抖如乱雨，打里面传出低沉的呜咽，听起来却像咆哮。

点绛唇！

我想怒吼，可是吐出的永远是这几句，而且声音愈发凄厉，似哭又似笑，极尽疯魔。

不知是不是我的视线因为疯魔而错乱，我眼前的千羽碧仿佛瞬间碎成片片又瞬间拼凑成形，随即又碎又拼，与此同时，一股仿佛掺着腐草味的腥臭之气漫溢开来。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秦菁狂叫。

自打认识她，她都是一副傲慢又刻薄高贵得不得了的模样，而此刻，她惊恐又疯狂，整个人乱得不成样子。

是真的要结束了吗？

是所有的一切，真的要就此终止了吗？

失意的时候，我曾想过放弃，包括自己，然而此刻，我为什么如此的想抓住点什么？卿珑、秦明非、千羽碧、秦菁、千羽鸿、千羽煌、司徒湛、伊松云寒……还有许多许多人的脸在我眼前闪过，爱的，恨的，存在的，失去的，乱糟糟的交织在一起，又飞速划走，顺带划走了与他们有关的一切，因为瞬间后，我竟然想不起刚刚我看到了谁，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刚刚，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我下意识的攥紧拳，可掌心的每一道纹路好像变成了烧红的钢丝，勒得我的手发紧发痛，似乎很快就要碎成片片。

耳边仿佛魔咒奏响，单单只一句“他不要你了”不断循环，如同绳索，一圈圈的将我盘紧。眼前，是一个形状奇怪身体膨胀到庞大的人，披头散发，双手捂头，就好像孙悟空听到了紧箍咒，不断挣扎嘶吼。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见她那般痛苦，我心里仿若刀绞，于是我想要靠近她，拥抱她，制止她的痛苦。

可是此刻，魔咒忽然爆出一句：“他不要我了，他走了，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与此同时，我脑中忽然闪出一幕，就像放电影般，极快的，却是极清晰的击入我的心底。

低矮的山洞中，一个人仿佛喝醉了酒，脸上浮着两团红晕，衬得一头红发即便在光线昏暗中依旧耀眼，他口中喃喃着一个名字，我用尽全部气力，将那名字从耳边的狂胡乱叫中剥离出来。

“苏苏……”

是这个名字吗？

苏苏是谁？

然而他目光迷离，带着痛苦的纠结与醉人的笑意，慢慢的伏下身子。

我才注意到，山洞中另有一人，只不过完全被他遮挡住了，只暧昧的气息从更加昏暗处传来。

我不会产生幻觉了吧？我怎么会在这种极其关键的时刻在脑中播放这种小电影？

我正欲关闭“屏幕”，忽然下方那人侧过头来，而男子的头随即跟过，盖住那张脸，然而仅仅就是这一瞬，我依旧看到那人的唇瓣……小小的，嫩嫩的，仿佛拿樱桃红的唇釉点染，连我一个女子见了也在第一时间产生一种一亲芳泽的邪念。

我仿佛记起了什么，又转瞬消逝，正待追寻，一道凄厉的喊声伴着狂笑响起：“哈哈哈，对，就是因为，就是因为……哈哈哈，所以他选择了我。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呜呜呜……哈哈哈……”

我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锅粥，被这喊声搅得稀烂，还泛着神奇的臭味，弄得脑子里奇痒无比，我迫切需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才能舒坦。

于是我抬起手……我看到我的指甲经常变成了细细的尖刀，在错乱的视线中闪着寒光。

这刀一定很锋利吧？

这刀一定能解除我的痛处吧？

我已经感到它们切开了我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