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昼夜,简直度秒如年。
吕于染每日觑个空就忘这边跑,汇报千羽碧的孕情。
对于他的到来,我是又期待又担心。
期待的是我必须及时知道那老废物的“发育”状况,担心的是吕于染功力并不高强,而且跟所有人一样开始出现了衰减,而他这般频繁出入花府,万一被独孤派的人发现……
“姑娘不要担心,自打听说夫人怀的是贵子,宗派现在人心涣散,都盯着夫人的肚子,所以我……”他嘲讽的笑了笑。
当初他在千羽碧落魄之时留在她身边,可见不是个受重用的人物,如今自是要被排挤在外了。
“所幸夫人信任的还是我,因为,她根本认不得其他人了……”
我捏紧了扶手……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么待老废物降生之日,千羽碧岂不是……
令我惶惶不安的还有卿珑。
虽然早前花浅惜玲珑就暗示过我卿珑有可能在不确定的时间里发生危险,但我见他一直精神抖擞的,心里的弦便渐渐松了,直到秦菁再次提起。
身为神医,她的话显然比花浅惜玲珑更让我恐惧,所以我现在只要有可能,就守在卿珑身边,这种寸步不离的状况以及经常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经让卿珑觉察到我的异样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心思,所以只能经常紧张的问我:“苏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然后指尖轻轻搭在我的脉门上。
我哪里是不舒服?哪里是我不舒服?只可惜我虽妖化,但资质依旧愚钝,若天下有妖,我怕也只是最差的那个,所以我仅凭看、听,哪怕是学着他的样子试探他的脉息,也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危机,而这个时候,又要上哪去找一位值得信任的大夫呢?而我除了秦明非又能信得着谁?
卿珑再次陡的睁开眼睛,目露惊悚。
不错,我们现在同床共枕了,且面对着面,呼吸相闻,但是……卿珑抱着臂,一副生怕被我侵犯遂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则对他虎视眈眈,貌似伺机而动。
“苏苏,今晚的茶是不是太浓了?”
你在担心我失眠吗?
是,我的确失眠,却不是因为浓茶。
你不是总想……呃,成就好事么?若你当真……我不想你带着这个遗憾,我甚至想看看咱们的孩子生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
可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你还往后缩了缩,我是魔鬼么?你忘了,最初的相遇我们就曾共寝一席……现在我已经主动到这种程度,你就不能反扑一下?
宸王不是已经传授你闺中宝典了吗?
然而我们就这样面对着面,七个夜晚过去了,他守身如玉,我完璧如初。
七日已过,这天早上,卿珑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在镜前梳妆。
因为今天要去见秦菁,我的神色颇为严肃,但依旧对着镜中的探寻弯唇一笑。
“要我陪你么?”他问。
“不用了。”
秦菁没有强调我是否该单枪匹马,但她可能还要拿我出气,所以我还是一个人去好了。
“嗯。”
卿珑只应了一声。
我不禁奇怪,他往日总要担心我这担心我那恨不能寸步不离,今天是怎么了?
“你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所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似在远眺。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然而这句话却令我不安,难道他已经感觉到他的身体……
“你不是要君临天下么?想来为时不远了。”
我一怔,忽然想起花家三兄弟在请我们出山时的玩笑,不禁要怒,但又庆幸我的担心没有实现,正打算打趣他活跃一下气氛,他突然给我丢来一个重磅炸弹:“早去早回,今晚有喜事。”
你是说……
我的心立即砰砰狂跳,各种少女羞涩齐齐上阵。
你说昨晚上你不……今早上偏偏……
“木头要跟殷姑娘成亲了。“
“嗯,啊啊啊……吖?”
我的思维跑了一大圈又被迅速拉回,腾的从椅子上站起:“你说什么?”
“而且殷姑娘有喜了!”
吖?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
这是什么情况?
这也太太太……太出乎我……太太太难以置……太太太匪夷所……
什么情况啊?什么时候的事啊?难道那天在小花园……
我脑中的材料在飞速组合又飞速划走。
不对啊,那天他俩顶多是表明心意,怎么可能……
都怪宸王,偏要给卿珑传授什么“秘笈”,害得我壁角都没有听明白。
但这才几天?怎么孩子都有了?难道是这个时空……
我立即手脚麻利的把准备好的衣服套上。
这个时空太可怕了,必须赶紧让它恢复正常!
殷紫纨……有麻烦了就知道找我,这天大的喜事怎么不通知我?我说这几天怎么一直不见踪影,敢情对我是“始乱终弃”!
卿珑,你又是怎么回事?报完喜就甩袖子走了,知道的是你要去帮结拜准备婚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痛失所爱了呢。
我匆匆蹬上小靴子,本打算也去瞧瞧热闹,顺便捉弄一下殷紫纨,但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急急往碧水寒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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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寒潭,一碧万顷。波光鳞闪如碎钻,周遭春绿倍惹眼,却是寒气逼人。
虽有太阳当空,可我只站了一会,就冷得牙齿打颤,发丝也挂上了白霜。
秦菁迟迟未至,我开始怀疑她在骗我,但又不好离开,只得继续坚持。
待到太阳即将落山,我的怒火已积累到极限马上就要冲到秦府找她理论时,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小径上。
包裹得很严实,估计也是怕被寒气侵袭,还带上一个大大的斗笠,黑纱垂到腰间。
我不敢肯定这就是秦菁,外加心里有气,没有上前迎接。
来人也不知是腿脚不好还是心存故意,极慢极慢的往我这边挪动,看得我的心火一拱一拱。
终于,来人挪到了地方,又在我面前站了半天,方慢慢说道:“等急了吧?”
果然是她!
我真想破口……
但权当这是考验吧,心诚则灵嘛,书上不是说仙人要是传授凡人本领都要先难为难为他嘛。
于是我摊开手,尽量平稳声气:“拿来吧。”
秦菁虽遮挡得严实,但从她的语气依旧能感受到她的表情:“拿什么?”
好吧,是我错,因为她的确没有说弄死老废物需要毒药什么的。
那我直说了:“怎么弄死他?”
“我还没想好。”
这一瞬,我好像看到自己掐住了她的脖子,拼命的掐,掐……
然而下一瞬,我依旧站在原地。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看她。
我不能让她感到我的一丝躁怒,我不想让她得意。
我掠过她便走。
但这只是我想象的潇洒,实际是我一迈步,就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站了一天,人冻得都僵了。
秦菁倒好心的弯下身来搀扶我:“瞧瞧这可怜见的,怎么不找个地方暖暖?”
虚情假意!碧水寒潭但凡水光照射的地方都聚着寒气,到哪取暖?
但我发现,秦菁比我更耐不得寒。她虽穿着冬装,然而露出的指尖已现出冰冻的青灰色,还在瑟瑟发抖。
看来独孤峰对她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她是不是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
这般一来,我的气便没有那么足了,还语气一软:“那么多可以见面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到这受罪?”
她干脆的回答:“我愿意!”
我就不该同情她!
秦菁毕竟是对我用了点手段,于是我的身子不那么僵硬了,但我依旧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说没有想好,不是说不想去做。”
又打算戏耍我了吗?
“这个,你拿去!”
一个裹着黑色雾气的小圆球升至眼前,我不自觉的伸出手,它便落到我掌心,化作一颗黑曜石模样的小珠子。
“想办法给她吞了,会让我们的计划顺利些。”
“可是他现在还没出生……”
我转了头,对上一双嘲讽的褐色眼珠。
呵,我脑子是冻住了,可是让我去害自己的徒弟……
“若是你舍不得,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她的“死”说得特别重、狠,我下意识的攥紧了那颗黑珠子。
“待你办成了,再来找我,否则……”
她丢下一个“哼”,佝偻着身子蹒跚的走了。
我定了定,也往相同的方向走去,因为通往碧水寒潭的路只有这一条。
我一路心事重重,待抬眸远眺时,发现秦菁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果真是神人,即便身体虚弱腿脚不便,居然还……
等等,她怎么又回来了?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包裹严实,步履蹒跚。
我疑思的停住脚步。
那身影走到近前,停住,似透过厚重的面纱打量我。
故弄玄虚!
我有些心烦,但毕竟有求于她,又不好意思丢下她便走,只能僵着身子同她对视。
过了好半天,那面纱内才迸出“嗤”的一笑,我一听这声音……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心头一紧,后退一步。
而他恰好上前一步:“不过现在到底该如何称呼您?是流苏姑娘?玉帮主?还是……妖孽呢?呵呵。”
药店掌柜?他怎么跑这来了?难道……
我不由自主的攥住了掌心的黑珠子,后悔方才没有收好,可是这会我即便动用意念,它依旧停留在我的掌心,难道我的功力也被老废物的孵化影响了?
药店掌柜像是知道了我手中的秘密,目光一直在盯着我的右手。
“海棠夫人可是天天挂念着您呢……”
我皱眉,抿嘴,心中后悔,既然将秦明非给的那瓶墨找了出来,为什么没有带在身上?
但我始终不知那瓶墨会对眼前这个阴森森的老东西造成了什么伤害,否则他怎么还会阴阳怪气的出现在我面前?
“如今,您可是尊贵的大人物了呢,如是一切更要谨慎行事,尤其是要小心斟酌周围人的心思,否则被人利用,可是英明要毁于一旦呢。”
我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又在这藏了多久,是否看到我与秦菁的“交易”而交易的又是什么,且他是否认出那个人便是秦菁?他此刻所言,究竟是善意提点还是挑拨离间……当我怀疑到后者时,的确是被他动摇了,毕竟我并不了解秦菁,而这个老东西,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记得当初秦明非便是懒得同他废话,于是我也打算绕道而行。
“人呐,总要三思而后行,否则不仅绝了自己的后路,也会危及到自己人的安危呢。”
我脚步顿了顿,继续前行。
“听说海棠夫人是您早前的徒弟?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您是知道的吧?那个人好像消失了,您知道他去哪了吗?海棠夫人当初四处寻觅他,一不小心跌入狼窟,是独孤宗主救了她。救是救了,容貌却毁了,如今这张脸可是拿她全部的修为换的。可惜啊,也不过是张假脸……”
我一步一步离开得坚定,耳朵却没有放过一个字。
伊云松寒……这个远去的名字再次鲜活在眼前。可笑的是,我有点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只一丛火红的头发,一双含笑的认真的眼睛,配上在千羽碧家中发现的一套他惯常的装扮……
我的心开始乱。
当初千羽碧喜欢伊云松寒我是知道的,却只以为是小女孩心思,当然也为此不自在过,直到在她家中发现那套装扮才知她用情已深。她的失踪,我不是没想过与伊云松寒有关,但更多的认为是在赌气。
我从没有探寻甚至关心过她离开后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同独孤派在一起。几次相会,要么是为了自尊心为了赌气没有发问,要么是怕暴露身份,我……我自以为做得很圆满,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