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下午过去了,我们被里里外外熏了个透彻,呼吸间都带着酱料味。
汪思聪还揪着衣襟使劲嗅着:“嗯,真香,我现在就想吃!”
我背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手下不忘使劲按压煮熟的糯米。
“师傅累了一天了,这点活就让我来吧!”
千羽晟捋胳膊挽袖子的把我挤到一边。
我拿袖口抹了抹下巴上的汗水,放眼望望我的庭院,只觉胸口犯堵。
早前一派葱绿还算平整的草坪,此刻东一坨西一坨的不知堆放的都是什么,还被踩得乱七八糟。初来这个时空所惊异的景致自动恢复能力在我来不及继续惊异的时候悄然消失了,如今这要手动到什么时候?
“老大,你说的那个血肠,今天就可以吃了吧?反正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薛朗夜忽然道。
“对,先尝个鲜,然后循序渐进,否则突然间的大鱼大肉,我怕我这肠胃也消受不了。”汪思聪赶紧接茬。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我不是个特别喜欢热闹的人,日常小聚可以调剂单调的生活,可是一想到有一大群人还都是破坏力极强的男性将在我这里吵吵嚷嚷的驻扎多日,我这心……
“啰嗦!还不去打扫一下院子?就知道吃!”
蒋文清提着扫帚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的从我眼前走过去了。
“对对对对,老……老大还……还还能少了你……们这……一……口……吃的?”皇甫少华字与字的连接之处都带着愤愤不平。
“我这不是看太阳偏西了怕老大操心晚上吃点什么于是提个建议嘛,这不也是担心老大受累吗?谁说我不干活了?”
薛朗夜冲汪思聪使了个眼色,俩人立即随手操了家伙事就去打扫庭院了,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尘土飞扬,草皮都差点掀起来。
“行了行了,你们轻着点!师傅说,这米酒要是进了脏东西就不好喝了!”千羽晟扭头抗议。
“师傅,你看我这毛拔得怎么样?”
千羽煌抬起将袖子挽得高高的手腕,提着一只光溜溜的鸡:“师傅,你说这鸡是趁新鲜吃好还是冻起来慢慢吃才好?”
自问自答:“还是先吃个新鲜吧。主要是也没跟薛兄他们商量,鸡买多了,也没太多地方存,师傅备下的缸已经装满了,这只实在没处放,要不,挂在晾衣绳上?”
“挂什么挂?炖上!炖!煌老弟,我买的蘑菇在那袋子里放着呢。老板说,这蘑菇味儿特别正,前面买的人多,结果就剩这么一小包了,看我着急,还卖得死贵。咱们今天就尝尝这味儿到底正不正,敢骗我立马掀了他的店!”
“对!”
“对!”
“掀了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怎么样?
我面无表情的走到千羽煌面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白条鸡,向后厨走去。
身后:“过年啦!”
“哈哈,过年喽!”
“吼吼吼……”
院外,不知打哪又传来一两声鞭炮脆响,在寂静的空中发出渺渺回音,于是院里又热闹起来。
“过年!”
“过年!”
“过年喽——”
那几个提笔做样的把扫帚一扔,在草地上上蹿下跳。
曾听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大约便是吧。
只可惜了我……他们是过年,我是渡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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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这个时空重新开启了轮回,便多了许多烟火气,虽然依旧时不时的哪里便出个故障,但这年,的确更有年味了。
如今已是我在这边过的第二个新年了。坐在屋顶,看着寥寥无几的星辰,听着周遭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以及屋内那几个男人的推杯换盏呼呼喝喝,我都有点怀疑我本就是这里的人,而在现代社会生活的那二十几年,才是我的南柯一梦。
“诶,老大哪去了?”
“对啊,刚刚还在这……”
“你喝糊涂了吧?老大都出去老半天了!”
“怎么可能?方才我还问她能不能跟秦御医要两颗助人增长功力的丹药?”
“哈哈,你果真喝多了,方才你不是问煌兄讨要丹药吗?”
“煌兄?真的?”
“真的,我们几个都看到了!”
“那老大哪去了?”
“你找我师傅干嘛?”
“这大过节的,正是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她怎么能……”
“哎哎哎,话说清楚,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师傅,我,阿煌,我们才是一家人!”
“千羽晟,你跟我叫板是不?你问问老大,咱们跟她是不是早就结拜了?就算没有结拜,但在心里,咱们也是同气连枝,否则咱们能叫她老大?”
“我,阿煌,是我师傅的徒弟。师傅一直照顾我们,我们跟师傅出生入死,心心相通,我们才是一家人!”
“抬杠,你跟我抬杠!去,叫你师傅,不,叫我们老大出来,看看谁跟她才是一家人!”
我的脚底下开始闹腾,杯子都掉地上了。若是以往,我早就下去干预了,可是这会,我抓起酒壶,赌气的喝了一大口。
“别吵了!是不是一家人的,这不都在这同桌共饮么?也别去找师傅理论。师傅一个女人,自是不好同咱们这些粗野男人一桌吃饭,就让她安静安静吧,再说,她也累了一天了。”
还是阿煌体贴。
“我这不是想谢谢她么?这几天一直麻烦她,刚刚我都没来得及敬她一杯……”
汪思聪很委屈。
“我师傅是那种计较的人么?不过你若是现在非要拉她过来,她倒是要同你计较了……”
“对对,女人的心思,很微妙,可能这会想起了……咳咳,总之,咱们现在别去打扰她就对了。感谢嘛,日后再说!再者,咱们兄弟几个如今就算是把命交给她了,她就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大哥说得对!来,咱们兄弟几个从今往后勠力同心,本是一家人,更胜一家人!干!”
脚下又了一通热闹。
我甩甩头,头疼于这场混乱,然而神思回转,却发现唇角是弯的。
我摇摇酒壶……这酒壶是薛朗夜教我拿葫芦做的,酒装在里面别有一种味道。
酒是自酿的米酒,不甚成功,但薛朗夜他们说好。而且米酒的度数并不高,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喝得那么兴奋,难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又笑了笑,举起葫芦准备把剩下的酒来个豪饮。
我还扯了扯衣领,打算搞个东方不败式,然而又于刹那间想起两年前在蝴蝶谷,我为情所困,驾舟独饮,也是刻意歪了衣领,结果遇到……
“既有美酒,为何不叫上我?”
耳边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伴着一缕清风,而清风中又透着股冷梅的淡香。
冷梅……
我霍然转头。
在某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卿珑,无比俊逸的侧脸,仿佛还对我嗔怪而多情的抛了个媚眼,可是脑子霎时一晕,再清晰时,是苏珑已在面前,正抓着葫芦豪饮。
那酒本就没剩多少,此刻他仰着头,拿葫芦口对着自己的嘴尽力的倒,然后不满的瞥了我一眼:“小气!”
见实在倒不出什么来,将葫芦往我怀里一扔,没好气道:“我的好酒你不知喝了多少,轮到自己有好东西了,却不知会我一声。”
语到最后,已经有些哀怨了。
我还迷惑在冷梅的清气中,然而待细细嗅了嗅,却发现只有属于冬季的糖葫芦的清甜。
我下意识的接住要往下滚的葫芦,笑了笑,调转目光,盯着脚边的雪发呆。
“诶,我说的话你听没听到?还是喝多了?”
苏珑团了个小雪球砸向我,语带孩子气。
我抹了抹额角的冰凉,转头,冲他诚恳一笑:“苏珑,新年快乐!”
他一怔,脸上的戏谑消失,眼底浮现脉脉温情,竟好似将我们面前的雾气氤氲其中。
转而又神色一凛,抬手附上我的额:“你是不是病了?”
“你才病了呢!”我瞪了他一眼。
“嗯,这便正常了。”他煞有介事的吐了口气,对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有些气,顺手抓起一把雪团了团,打算也给他一下子。可是手抬了一半又放下来……又一年过去了,我已经不适合做这么小孩子的行为了,而且,这多少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而我,似乎应该跟所有人避嫌。
他好像也明白了我的心思,只静静的看着我,忽然唇角一弯:“苏苏,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