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王差人送来的案卷。”
杨聿将卷册放置萧珩桉身前。
萧珩桉浅浅扫了一眼,心思却不在其上。
风吹得窗棂咿呀作响,手边书页杂乱的翻卷。
杨聿取笑道:“看来,殿下后悔没吃那盘点心了,今日的这盘应该也不错。”
杨聿说着推推桌案上的花形粉糕,挪至萧珩桉手边,自己捏了一块品尝。
“嗯。”杨聿咬了一口道,“这是荷粉所做,颜色清雅,味道也较上次香甜些。只是……”
杨聿又品了一口,评价,“吃多了容易腻。不如上次的茶糕苦中回甘,回味无穷。”
萧珩桉斜了他一眼,推开糕点,摊开卷宗,里面附带了一张关押太子太傅的天牢地形图。图中特意用朱红点出看守位置,并标注了数量。
杨聿猜测:“这是要我们出人了?”
萧珩桉点头默认,取了笔墨纸砚抄写卷宗。
宋晖不解道:“一个八十来岁,只会咬文嚼字的老头,关天牢,重兵把手,秦王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萧珩桉说:“不如此,怎么凸显案件的重要?别忘了,太子太傅是谁的老师?”
太子太傅其门生遍布天下,朝野之中一半学子皆出他门下。这也造就了朝堂之中,支持太子的人员过多,失了平衡。
否则像他这等被人推崇了一辈子的文人大家,骨子里镌刻着文人的清高,又怎会老来犯糊涂,毁了毕生清誉。
萧珩桉深知,太子太傅不过是圣上用来逼太子犯错的棋子,用来削弱太子势力抛出的鱼饵。
朝中官员狡猾,不愿接这烫手山芋,转至秦王手中。
萧珩桉初回京城,孑然一身,顺理成章成了案宗的共理人。
这共理人,又何尝不是陛下的试探。
顾老说得对,朝堂之事真真假假,冷眼旁观才是上策。
萧珩桉抄完卷宗,将地形图连同案卷一同递与宋明。
“退回秦王府,就说我着手军营整顿之事,无暇抽身辅佐此案,请他担待。稍后我自会上禀陛下,另择他人相辅。”
“这样行么?”杨聿考虑退回的可行性。z
萧珩桉胸有成竹道:“今日与秦王打了照面,多少生些嫌隙,再合作,恐有失公允。”
茶楼一事早已传遍京城内外,几人皆会意。宋明取了卷宗,与宋晖一同离去。
杨聿猜测,“是顾老的意思?”
萧珩桉将临摹下的案卷锁进屉中,说:“这件案子本就是个圈套,之前是我顾虑太多。今日顾老点醒了我,正好趁此机会抽身,省得日后麻烦。”
杨聿心领神会,转而与他商讨军营一事。
自李景和回京,萧玦柏让萧珩桉于营中任职,重新整合军营。
这无疑是给萧珩桉树敌,同时困住萧珩桉,以此慢慢架空他边关的兵权。
杨聿说:“李将军准备进宫请旨,归还李家军旧营地,拒绝与京中士兵混编。”
萧珩桉问:“李染衣怎么说?”
杨聿道:“李小姐说,京中营比我们更排斥士兵混编。她劝李将军不要操之过急,届时自有人按耐不住,先出头。”
萧珩桉认可李染衣的建议,道:“好,你告诉李将军,士兵长年征战,乏累不堪,不如借机请旨安排将士休沐。混编之事,全凭圣上裁决。”
眼下京中兵权除了直属圣上的御林军,其他主要分散的各处兵权,以太子萧翊、秦王萧竏两派为主,旗鼓相当。
李景和是少有的中立派。萧竏多次拉拢无果,将他视为劲敌,多次争对。
三年前萧珩桉孤身领军出征,前途未卜。李景和部队为前锋,便是萧竏手笔。
三年间,萧珩桉屡破战绩,军中威望节节攀升,也赢得了李景和的赏识与信任,自此偏向萧珩桉。
萧玦柏高兴萧珩桉的出色,给以诸王警示。又担忧萧珩桉重兵在握,成为隐患。是以拿李景和开刀,削弱各方势力。
李景和一介武将,自是搞不来那些弯弯绕绕,憋着一肚子火请旨休沐。萧玦柏为安抚李景和,抚慰军心,自是爽快答应。
萧珩桉之后上书萧玦柏,原本安排的各处值岗,因大批将士休沐产生空缺,需要其他营将士补上。并放出传言,士兵补到什么岗位,便纳入什么军营。
萧竏部下慌了,纷纷找萧竏抱怨。凭什么李景和手下休沐的空缺,需要他们填补?他们向来吃喝玩乐惯了,哪能受那些苦。
萧竏正琢磨着利用太子太傅对付萧翊,对军营的变故亦是忿忿。
为安抚军心,稳住军权,萧竏出面请他生母贤贵妃,多次向萧玦柏吹枕边风,又动员妹夫徐家、舅舅孙家,多方说动萧玦柏,以此让萧玦柏停止混编想法。
从始至终,萧翊像隐形了一般,无论是老师犯事,还是军营变故,皆不声不响,置身事外。
望凝阁,顾瑾柠躺在海棠树下的秋千椅上,百无聊赖的听着青莲带来的传闻,连连咂舌称赞,“我那太子表哥,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若不是托在了帝王家,他该是与花凌尘旗鼓相当的才子君者。
“对了,”顾瑾柠坐起身问,“明日宴请,请表哥了么?”
青莲回:“自是请了。不仅太子殿下,安宁公主、秦王、魏王、齐王,还有晋王殿下皆请了。”
“哈哈。”顾瑾柠扯扯嘴角,只觉两眼一抹黑,“天哪,这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都来看猴啊。搞这么大阵仗。”
青莲小声说:“小姐,您明白的。”
顾瑾柠瞥瞥嘴,赌气地扯下一截海棠枝,不就是趁机昭告天下,她与萧珩桉的婚事板上钉钉了么。
“青莲,你说小姐我还能翻身么?”
青莲摇摇头,她尊重顾瑾柠想法,但内心是站萧珩桉的。
顾瑾柠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当然能!我还有后手呢。”
说罢一甩花枝,大步流星地转进屋中,隔着窗棂吩咐,“青莲,晚上我出去一趟。你去帮我办件事。”
是夜,半月高悬,厚厚的云层时不时地遮住弯月,留下阵阵黑影。
藕荷院内,尚余一盏明灯,半阖的窗棂下,一张古铜色的镜子里,一个美人正忧愁的梳理长发。
忽地一阵风刮过,烛光陡然熄灭,一道寒光闪过镜片,抵在了美人白皙的脖颈上,身后传出阴森的男声,“季小姐,久等了。”
季琳浑身僵直不敢动弹,透过镜子,依稀只能看见身后人一身黑衣,蒙着面。
“百变小生?”季琳试探性的开口,声音有些发抖,“答应你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先放开我。”
身后人松手,转变成季琳的嗓音道:“季小姐好记性。放心,我拿了报酬就走。”
季琳退到门后,警惕道:“说好的,事成之后给你报酬。但是自我进府,晋王对我始终形同陌路,可见你并未如约兑现交易。”
“呵。”顾瑾柠无语的笑了一声,“季小姐,是你自作主张,提前回府,打乱我的计划。你现在抓不住晋王,又来挑我的不是,这不合理吧。”
季琳嘴硬道:“我们的约定是让我入府,并在王府立足。晋王只许我暂住,便不算完成。”
顾瑾柠对这种事后扯皮早已见怪不怪。
“好吧,我就卖你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季琳急问:“什么机会?”
顾瑾柠说:“明日瑾柠郡主大宴宾客。城内外所有王公贵族、名门大家子女皆到场。你与晋王同去,在人前露足脸,晋王自然要重新考虑你的归属。”
季琳顿时燃起希望,而后担忧,“可是,他未必同意带我去。”
顾瑾柠甩手丢给她一张烫金的书柬,“喏,郡主府的请柬。有了它,晋王拒绝不了。”
季琳得了请柬,再无不支付报酬的理由,请道:“请随我来吧,我这就付你酬金。”
她打开门,沿着连廊小步往偏殿去。
顾瑾柠双手环胸,慢悠悠的跟在身后,狐疑她为何把银钱收在偏殿。
弯月上的云层缓缓移动,如霜的月光洒了下来。一声疾呼打破夜的宁静。
“小姐小心,有贼!”
桂芳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处,一边叫一边往外跑,“来人啊,抓贼啊。”
桂芳早该被楚朗支走。她如此巧合的撞见,只有一种可能。
顾瑾柠玩味地盯着季琳,威胁道:“季小姐,你不老实,我们还会再见的。”
院外已有脚步声,顾瑾柠转身要走,季琳慌忙抓住她胳膊发誓,“少侠,不是我,我不知道她会提前回来。”
“快,围住院子。”
附近的护院纷纷朝藕荷院涌来,堵住了院门。
顾瑾柠甩开季琳,顺带踹了她一脚,借力飞身上屋顶,施展轻功遁走。
未想宋明、宋晖齐齐追来,一左一右围截她。
宋晖叫:“小贼哪里跑!”
顾瑾柠见识过两人的轻功,毫不意外他们追上来的速度,甚至想与他们较量一下,究竟谁的轻功更快。
脑中一有想法,顾瑾柠的脚已经飞快地动起来,熟稔的窜梭在王府的屋脊之上。
宋明、宋晖鲜少见到轻功了得之人,霎时来了兴趣,提速追逐,大有比拼之意。
宋晖喊:“嘿,小贼,你轻功如此了得,就是为了做贼?”
顾瑾柠不理他,一个闪身,躲开他往反方向飞去,借着云层蔽月,七拐八拐消失在两人眼前。毕竟她比所有人呢都了解王府。
“人呢?”
宋明不愿相信,会有人从他眼皮底下消失。
宋晖停在一处房顶,四下搜寻,尴尬的挠头,“没找到。”
两人羞愧之际,顾瑾柠早已绕到前庭。
“她在那!”
宋晖发现黑影,急呼着立马追去,却已落后一大截。
顾瑾柠冲他们摆摆手,正洋洋得意转身飞离,一柄长长的弯刀划开黑夜缠来。
顾瑾柠紧急落地避让,飞向另一屋檐,又一把弯刀鬼魅般的紧随而至。
顾瑾柠再一避让,便见杨聿双手持刀,直直地斩向她。
那刀锋犹如寒冰而至,凌厉而又冷冽,顾瑾柠连退数步,抽出腰间软剑挑起砖瓦,砸向杨聿,方才避过双刀。
宋明、宋晖趁机追了上来,拔剑相助。
顾瑾柠三面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