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挽春心情稍霁,终于稍微给了他一点好脸色。
“不过,还是烦请大人日后看清眼前人后再下手,”她幽幽道。
指挥使轻轻应了一声,俞挽春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
她面无表情,却在心里暗自轻鄙。
声音这般小,堂堂指挥使,莫非还没吃饱饭不成?
虽说她看他哪哪都不大爽快,但她到底还是记着先前指挥使救下她的恩情,何况她再如何都该给他几分薄面。
这般想着,俞挽春脸色便不由自主地变差几分。
指挥使观望片刻,便沉默下来。他不是什么傻子,自然看得出俞挽春的不待见,也瞧出她不愿与他多言的心思。
“……”一旁的临汾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景,毕竟眼下这情况着实陌生。
大人面前站着的不是作恶多端的罪臣,而是一个女子,更何况还是大人钟意之人。
他感到棘手,但还是默默上前一步,试图来到二人中间,正欲开口。
“大人!”
书房外响起惊雀声,浮空沧澜俱碎,伴随呜呜风声响动碾尘踏浪,飞沙走石,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横冲直撞,激起层层破空波澜。
临汾听到这声音便知晓是谁,微微蹙眉。
“珠拉格被人劫走了!”
临柘终于赶来,她猛地气沉丹田,努力压下放平激扬的声音。
俞挽春也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得转过头望去。
撞见临柘那激动的神色,俞挽春轻轻挑眉。
她不见慌张,话里话外唯有藏不住的激动狂喜。
而她口中的珠拉格,正是手刃乐正的女子。
虽说这事与俞挽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干系,她不欲掺和进去,但闻得此讯,她也心情也舒畅许多。
方才闹剧也该收场,刚巧,趁此机会,她不动声色离开,也可免去再被质问来此的嫌疑。
俞挽春瞥了指挥使一眼,见他只微微颔首,似乎对周遭一切皆无甚反应。哪怕此时面对下属禀告,也未见他有多少波动。
平静如水,仿佛一眼望去轻渺幽冷的高山之巅。
向下俯瞰分明一览无余,偏偏又有连绵起伏重峦叠嶂,搅不清斩不断,遮掩浮现万千漂泊不定的思绪。
俞挽春当然也不想过多去接触声名狼藉的指挥使,而今这种种巧合相遇,除却为她多添几分烦扰,令梦中之景重现于前,再无其他裨益。
她与这指挥使,本就该是两方天地中人。
俞挽春敷衍地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过身离开。
云焕早被自家小姐这接连几番胆大妄为的行径吓得不敢出声,如今眼见终于远离了指挥使,她这才终于敢喘息出声。
“小姐……你这般……是不是……”她犹疑开口,“若是指挥使不满……”
“……不满?”俞挽春幽幽道,“理亏的是他,何况我忍他一时,莫非还要忍一世不成。”
这番言论越发使得云焕摸不着头脑,料想是她先前便与指挥使有过接触。
看小姐这怨念颇重的模样,似乎大有说法?
云焕不敢追问。
走出书房,俞挽春一眼便瞧见那掩在月洞门口的身影。
“姐姐。”
杜芮见着她安然无恙,稍稍松了口气,声音含着歉意,“方才未能劝停他们,实在是我无用……”
俞挽春摇摇头,“姐姐何必如此,”她语气平静,“这里恐怕无人能制止得了指挥使。”
杜芮紧咬唇瓣,“姑娘无事便最好。”
“只是……也不知我这等人日后会沦落至何种境地,”她自嘲一声。
“姐姐,一切都已是昨日。”
俞挽春这些时日派人调查的同时,自然知晓杜芮的身世背景。乐正将她从民间强掳而来藏诸此院,本欲将其献给一上京官员,但那官员不久前失势,她又因此等遭遇,无处可去。
“而今,你是自由身。”
天边云彩似飞花似雾,晷轮晃动日影,灿灿金光投映在似水明月的玉盘之中,荡漾生莲。
俞挽春眉眼微弯,莲瓣徐徐绽放清影,双眼笑意明晕开云霞,“当是一场梦,梦醒,姐姐的官人便该来迎你归家了。”
……
杜芮轻轻攥紧绣帕,忍不住抬头向书房的方向张望,随即微微上前,来到俞挽春身侧,压低声音。
“姑娘,我不知你到底因何而来,只是……你想知晓的事情,或许珠拉格能帮你几分……”
珠拉格……
俞挽春笑了笑。
照理,杜芮与珠拉格相识也算不得多么奇怪。
无论杜芮此番言论用意为何,她也的确猜对了俞挽春的心思。
俞挽春告别杜芮便离开这座宅邸,只是想到方才那指挥使下属的传报,她料定外面势必有所动乱。
不想,动乱的确是有,只是与她设想不大相同。
俞挽春不过是在回府路上,便发觉这形势不对劲。
她一眼望去,粗略估算一番这场上势力,奈何实在声势浩荡,遂作罢。
这道上两侧小摊小贩为保自身早就作鸟兽散溜之大吉,唯余些许无意中散落于地的板凳凌乱横陈,除此便是剑拔弩张的混乱人群。
“姑娘,外边这般动乱,你们还在这儿傻站着作甚呢?”
一抱着几卷卷筒的书生踉踉跄跄,险些被脚下的桌椅绊了一跤。
他下意识护住怀里卷轴,待稳住身形,又连忙伸手正好头冠。
“那不知你又为何在此?”俞挽春靠在墙角,瞟了他一眼。
书生轻叹一声,“小生自是无奈之举,只是,你们两个姑娘家,眼下若不赶紧离去,恐遭不幸……”
俞挽春淡笑,默默抬眸展望一番针锋相对的众人。
其中一方,显而易见,极具惹眼的乌枭卫卫使的行衣装扮,人数较之对方,显然在其之下。
指挥使想来不会出面,只是这些卫使,一个个皆是圣上亲自挑选的亲卫,武艺超群的死侍,万里无一,未必不敌。
俞挽春瞥向对面,只一眼,便望见隐在他们人群之中的一个女子。
——珠拉格,那张异域容颜,实在再显眼不过。
“姑娘,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书生再度开口劝阻道。
“刀剑无眼,到时他们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会波及到你们。”
云焕早已习惯性地看向俞挽春。
俞挽春浅浅笑了笑,“多谢公子提醒,不过……”
她眼神落至他耳上,“公子,你这层皮,恐怕还未适应好。”
书生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冷静,他面色不变,“姑娘,好眼力。”
俞挽春沉吟不语,回首向道路众人,无声的火药味萦绕在上空,仿佛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即刻引燃引火绳,直教烈火急剧焚烧,将这半片天染成血红色。
“你无须紧张,”俞挽春看出“书生”暗自升起警惕之心,自己着言谈倒是不急不忙。
“我并无恶意,不过是提醒罢了。”
“这城门酉时关闭,眼下时辰将近,何况这城中上下恐怕尽是其人手,况且这官府其余人,也不是甚么摆设。”
俞挽春抬起头来,透过看不清面貌的帷帽,她双眸沉静,一字一句道,“我知晓你们必有自保法子,只是,你能担保定能保下珠拉格?”
书生默然。
“姑娘,这件事情一旦牵扯进来,便是万劫不复……”他缓缓开口,“姑娘你受得起吗?”
“你受得起,我为何不行?”俞挽春不答反问。
书生笑了一声。
耳畔再闻动静,待侧过身,从隐蔽的墙根处抬首望向两路人马。
缠斗初起,烽火消,俞挽春粗粗看下来,便知晓战局已定。
怪道人言愿惹山中虎,不越乌枭雷池半分。
乌枭卫众卫使的确不负传闻。
他们在朝声名恶名昭彰,尤其以他们的首领指挥使最为声名狼藉,但论其武功,的确当为世之最。
如今乌枭卫卫使虽人少落于下风,可他们一招一式皆落刀如影,如残叶斩秋风,刀剑如无形,似雨过留云痕,踏风扬尘。
铁剑银器火花四溅,入耳皆是竞相震动的刀剑嗡鸣声。
那每一道身影在人群之中穿梭而过,其势如破竹。
显然,对面这些人,不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莫说是面对这些人,恐怕再来人,对于他们而言,也是轻而易举。
这场上形势落入下风,虽说书生早已做好准备 ,可如今这落败得如此迅速,却他万万没有意料得到。
这乌枭卫卫使名声虽已传至茳州,但大多人未曾真正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他对手底下的人还算有些许信心。
毕竟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皆是经过刻意的集中训练,未必不能与之一搏,是以他在此之前还抱有一丝希冀。
哪怕单打独斗不敌他们,或许可以数目取胜,人海之术,未必不是乌枭对手。
但如今看来,是他太过浮想联翩,着实是幻想深重。
书生神情渐渐凝重,“姑娘……”
俞挽春知晓他态度已悄然转变,也懒得再拿乔。
“镇边将军府,你可知晓?”
书生闻言深感震惊,他怎会不知镇边将军,莫非……
“假装撤退,借机将珠拉格引到我身边,我有法子将她带回府,”俞挽春信誓旦旦,“他们不会将法子打到将军府头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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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静静看着你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