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千堆雪 第78章 无怨悔

第七十八章

外头烈红的旗帜还在随风翻飞，叙话过后，暮夜风雪稍止，羌姬便让祁影带纪寒时去安顿。

他的一身医术傍身，果真在今夜派上了用场。

羌姬素有梦魇的症结，严重时甚至会有头痛欲裂的迹象，纪寒时为表诚意，给她施了两针，羌姬头风缓和，逐渐放下了几分戒备。

她让纪寒时索性留在巴塔部，为她医治旧疾。

这正中纪寒时的意。

祁影瞥了纪寒时一眼，招呼他跟随，言行举止都透着羌国一贯的待客礼节，丝毫不差。

“距离纪公子所住之地尚有一段路途，请随我来罢。”

纪寒时轻轻颔首，礼貌道了声：“有劳。”

巴塔部的毡帐跟许多游牧部落一样，圆形穹顶状，又用羊毛毡为罩，再辅以木头加固，不仅便于拆卸运输，也能适应不同四季轮转，迁徙定居的需求。虽然巴塔部目前并不以放牧牛羊为生，但这样的习俗还是依旧保保存了下来。

毡帐一般按照部落阶级有序排列，巴塔部中的数条岔路都能通往羌姬主营，而每顶帐前几乎都有巡逻护卫，由此可见羌姬的谨慎。

纪寒时默默观察着周围事物，心底暗自盘算，一边不紧不慢地跟随祁影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同时，他还悄然打量带路者的背影，倏忽想起当日，呼延烈跟他说的话语。

——“巴塔部的祁影，也是本汗安排的人。”

玫姬安顿在呼延部，呼延烈答应照看一二，纪寒时倒是安心许多。他只身前往巴塔部拜访羌姬，其实是个极度冒险的决定，他不能让玫姬跟自己一同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简单的道理，纪寒时与呼延烈都明白，所以呼延烈才会愿意告知他，祁影的真实身份。

一路无话，两人几乎是走到了巴塔部的尽头。这里的巡卫倒是少了些，不过也免不了盘问。

“祁公子，这位是？”巡卫拦住二人，上下打量着祁影身后的人，恭敬问道。

祁影神色淡淡，如实回答：“这是羌姬今日要接待的贵客，我带他去客住毡帐安顿。”见到巡卫眼露犹疑，祁影俊眉微蹙，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怎么，是不相信我的话？若有疑虑，自可去问羌姬。”

这话不轻不重，说得在理。

但真要让巡卫大晚上去打搅羌姬歇息，只怕这祖宗生起气来自己小命不保。况且，祁影乃羌姬新宠，多少人都在暗中巴结，巴塔部人尽皆知，他的所言应该不假。

巡卫极快反应过来，猛摆了摆手，赔笑道：“小的怎敢，只是巴塔部甚少会在深夜接待贵客，故而小的多问了两句，祁公子别见怪啊。”

祁影解释道：“贵客远道而来，羌姬留他叙话许久，是晚了些。”

“原来如此。小的眼拙，二位请。”言罢，巡卫连忙让开了路，示意两人入帐。

祁影面色缓和，不再纠结，斜眸瞥道：“好了，天寒地冻的，这里也没什么事要吩咐，不需要守卫，都退下吧。”

“是，小的这就走。”巡卫忙不迭地点头，感激应答：“二位公子自便，小的告退。”

待入了毡帐，见里头摆着炭盆，火焰烧得正旺，不禁驱散了一身寒气。

祁影恢复几分和颜悦色，“纪公子，你且在这边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

言罢，祁影不多逗留，便要抬脚离去，但纪寒时及时叫住了他：“祁公子留步，是否容纪某言说两句？”

男人闻言顿了脚步，好整以暇回看去，问：“纪公子还有何事？”

“想必呼延烈已经给你传信了，所以你知道纪某会来拜访。”纪寒时静观他的脸色，敏锐捕捉到祁影眼底的波动，继续道：“祁公子就没有什么想跟纪某说的？”

“未曾想纪公子是个直爽人，既然开门见山，我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不错，可汗早已通知我要在暗中协助你。”祁影转身将帐帘重新拉紧，侧眸道：“赤连城遭受临照铁骑打击，羌姬要那尔坝戴罪立功，不日将要进攻纪国。”

“羌姬是临时改变了主意？”纪寒时微拧眉心，又道：“羌军去年才被宋纪两国联手击退，这个决定，倒是让人意外。”

祁影淡淡地笑了笑，似乎事不关己，有些无所谓，“羌姬本就心思深，估计是那尔坝主张的进攻纪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泉城并没有那么好攻破，好歹去年还摸到过纪国的城池，羌姬权衡利弊，自然应允。”

纪寒时了悟：“临照铁骑的主将刚回归，而且泉城前不久才被羌军突袭过了一番，现在趁临照铁骑整顿戒严，邻国大多以为羌军无暇分身，自然有所松懈，此时进攻纪国，倒是个大胆厉害的选择。”

听到纪寒时神色未变，甚至像旁观者般滴水不漏说出这番话，祁影挑了眉，顿觉几分兴味：“我怎记得，纪公子也是纪国人，怎么不替纪国担忧？”

“做戏要做全套。况且你已提前跟我透露这些，已是难能可贵。后续的事，纪某自会去做。”纪寒时这样回道。

祁影摸了摸鼻尖，亦认真道：“可汗乃是祁影恩人。我在羌姬身边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可汗的大计。”

纪寒时虽然听着，但内心却不置可否，“羌姬为人，你我再清楚不过。纪某好奇的是，究竟是何等恩情，能让你心甘情愿如此卖命？报恩的方法有很多，却偏偏选择最危险的一条。难道羌姬不再对付临照铁骑，对你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祁影神情不由得一震，眸光闪了闪，“纪公子如何知晓？”

他并没有矢口否认。

“看你挂的锦囊并不常见，倒像是宋国的物品。”纪寒时用手指了指他腰间悬挂的赤色锦囊，上面赫然纹绣着一只振翅高飞的隼，已经有些破旧，这锦囊针脚普通，不过寻常物，看起来也并不华贵，定不是羌姬所赐之物。而且，羌国素来崇拜狼神，饰物大多与狼有关，祁影又颇得羌姬钟爱，如今配着这种锦囊未免有些不合身份，最重要的是，羌国荒芜，飞禽甚少，且鹰隼都是在泉城极为常见的鸟类，甚至到了季节会有许多候鸟在千雪山下繁衍生息，昔年临照王在泉城治理时还专门开辟了一块地，以供候鸟作为栖息地。

“凭此一物，纪公子就能断定我与临照铁骑有关？”祁影下意识握住锦囊，敛了几分外露的神色。

“不断定，只是猜测。”见他稍稍戒备模样，纪寒时无奈失笑，语气缓和道。

倘若祁影与临照铁骑有所关联，那么他们两人就等同于有了共同利益，这是一件难得的事。

他们从未见过，往后却要一起合作。既然如此，纪寒时就要打消祁影的顾虑。

祁影修长的指节轻轻抚摸着锦囊上的纹样，有些许出神。

这是他后来费尽周折，才从黑市商人那拿赎回来的钱袋子。

也就是昔日，华灵犀将奄奄一息的他，从商人手底下买回来所留下的旧物。

对祁影而言，锦囊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即便华灵犀并不知晓此事。

也许是那个救他的人光芒万丈，不知怎得，将她曾经拥有的锦囊佩戴身上，倒让祁影在这些年行走刀尖，挣扎求存时，也能获得几分难以言喻的抚慰。

好似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身边。

“我以前是边境黑市里等待着他人买卖的物品，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只有那一日，我遇见了一道久违的曙光。一位年轻的少女将我从商人那里买下，她不仅救我脱困囚笼，甚至悉心照顾，为我疗伤，给我关怀……”

“我到后来才知，她是临照铁骑里的一位女将。”

纪寒时沉了眸，听到祁影话语时，脑海不禁浮现出照霜郡主的笑靥。心间忽而泛起丝丝缕缕的思念，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纪寒时也曾在冰冷的囚笼里，不见天日。

辗转多年，最终在锦城春日里，同样遇见了照耀自己的那道光。

自此，他发誓追随，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无怨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