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千堆雪 第69章 人不仁

第六十九章

听到门旁动静，榻上二人纷纷转首，女子面上既羞又惊，男子神色漠然，好似并不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玫姬追问道。

晋折香细眯了眼，视线越过纪寒时停在玫姬身上，内心一时恼羞成怒，呛了回去：“那你怎么在这里？专程来这里坏我好事？”

“你不是被富商赎身了吗？怎么会跟......”

“玫姬，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心计浅薄。”晋折香从成渊身上下来，拢上披肩，语气轻嘲：“富商？我是被赎身没错，但我本意只是利用他离开锦城而已，用完了，自然就丢了。”

玫姬听得一怔，直到身旁的纪寒时开口，才将她拉回思绪。

“你杀了他。”纪寒时笃定道。

晋折香先是面容微微讶异，随后展颜而笑，美目流转间无端勾人心弦，“这位公子好生面熟。你猜得不错，我不仅杀了他，还将他抛尸乱葬岗里喂狗。”

榻上的男子终于舍得开尊口，“他就是纪寒时。”

晋折香装模作样“呀”了一声，一双玉臂不知羞耻，就这样在他们注视下攀上成渊的肩，“瞧折香这记性，原来是你。那日我可看到你在意欢楼外与照霜郡主一道，我记得玫姬也瞧到了，她当时还吃了好大的醋呢，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也配肖想公子。不过纪寒时，你不应该在照霜郡主身边为她马首是瞻吗？跑这般远来了晋国，看来是锦城没有沦陷。”

晋折香瞧着门旁二人越来越精彩的神色，添了把火，甚至连道了几声可惜。

真是树欲静风不止。

玫姬最害怕纪寒时看穿自己的心思，她飞快瞥了身侧男人一眼，一边定了定心神，反驳道：“你我都出自意欢楼，是青楼卖艺女不假，但这种刻薄浅显，心思腌臜的话语，也只有你可以说出来，毕竟师徒二人行事荒唐悖乱，上梁不正下梁歪。”

成渊目光锐利，当即喝道：“贱人果真放肆！”

“当初就该让你溺死在水缸里，否则也轮不到你今日到我跟前来肆意取闹。”

他语气阴冷狠毒，让玫姬身躯变得微微颤抖，面上只能强装镇定。

纪寒时蓦地沉了眸色，却忽然轻笑了声：“我在这里，谁敢动她。”

“差点忘了说，成渊。你派去的车夫，演技拙劣，我顺手废了，害毒师大人损失一员大将，今日特来请罪。另外，其实我一早猜到，锦城的‘太岁’是你安排的，但你似乎忘了，我的血可以化解‘太岁’的毒性，想要锦城沦陷，恐怕要让大人您失望了。”

“废了就废了吧，本来也没多大用。”成渊那张脸皮笑肉不笑，看起来有些渗人：“锦城‘太岁’不过小把戏，自然难不倒你。”

“小把戏？纪某不才，实在有一事不明。毒师大人费尽心机玩弄生命于鼓掌，这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益处？”纪寒时盯着他的脸，似乎想要在这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上找到一丝端倪。

成渊避而不答，反而将话语一转，缓缓道：“来晋国这一路，可曾瞧到满城缟素？”

玫姬觉得他在故意卖关子，立马打断：“你们方才所言，我们在门外都已经听到了！是你们杀了晋国太子！真乃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成渊甚至没有施舍目光给玫姬，只是不由得眉心微蹙，对着纪寒时说：“纪寒时，你连身旁的人都不约束，说话这般没规矩？”

“约束什么？”纪寒时反问一句，轻笑着讥讽他：“我不是你，不会把人让当作棋子，说废就废，说扔就扔。况且，玫姬不过就事论事，她说得没错。”

“你若是为了她而谋害晋国太子，他日东窗事发，晋国国君盛怒之下，只怕要拿你是问。”纪寒时神色淡漠，仿若事不关己，却轻描淡写点破他们不义行事的后果。

“你是觉得我会怕？我成渊生平最喜冷眼旁观，这天下大乱，风雨欲摧，生命为苦难而挣扎的景象，于我而言，实在是有趣得很呐。”成渊不屑地轻哼一声，话语显得格外冷漠跋扈，目中无人，“而且，晋国国君，能奈我何？”

这院里的毒物，只要取一星半点就能毁了整座天工城。晋国国君的命分文不值，不过他动动手指的事。

成渊的目光停落在纪寒时的碧色瞳仁上，又继续说道：“纪寒时，我看你也不吃那易容药了，用羌人样貌招摇过市，不如先担心自己。听说你还得罪了宋国的贵妃，如今冒着风险来晋国，可不止是因为废了我的手下，来找我请罪那么简单吧？”

纪寒时眼底难得浮现一丝兴味，回他一句：“猜得不错。”

“不过此时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杀了太子。”

这话明明是在门外听过，但纪寒时就是要明知故问。因为他清楚，成渊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这个折香，不仅是他的徒弟，更是他培养的刽子手。

“因为他杀了我全家。”晋折香一脸冷酷地睨着闯入的二人，唇边浮现嗜血的笑意：“晋国太子不过一副虚假皮囊，凭什么他能锦衣玉食，而我只能在青楼里腐烂灵魂？是他不义在先，我留他几年活命时间，已经仁至义尽。即便师父不肯帮我，我也会灭了这东宫的每一人，每一条狗，为我举家惨死而报仇雪恨。”

纪寒时在身旁，玫姬自然多了几分底气，看晋折香此刻一副咬牙切齿，愤恨不平的模样，不禁蹙眉，继续说：“肯定不止晋国太子一事。折香，潜藏锦城多年，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晋折香的面上笑容忽然变得高深莫测，噙着几分笑：“宋国驿馆纵火一事，二位可还记得？”

果然。

“是你纵的火？”纪寒时冷声问道。

榻上女子的身上未着寸缕，只披盖着单薄的毯子，香肩半露，似乎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一边对他言笑晏晏，活像只刚吸食完精气的妖精。

“公子别急，这事自然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那烧焦的尸体上放了临照铁骑的盔甲碎片，以此祸水东引，混淆视线罢了。”

没想到他们在锦城早已布局，玫姬一时心中惊骇，更清楚照霜郡主在纪寒时心中占据的分量，于是先行开口：“你恨的是晋国太子，可临照铁骑远在宋国，于你报仇雪恨的大计毫不相干，为何陷害？”

听到这番质问，晋折香反而笑而不语，转首望向成渊，似乎十分乖顺，只听从他一人而已。

纪寒时眸底晦暗，话语辨不清情绪起伏，“倒是没想到，你们也参与了此事。”

成渊显然也知道纪寒时与照霜郡主关系匪浅，别看他如今表面漠不关心的模样，其实心里想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不禁肆意大笑出声，成渊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没有那般坚不可摧，也让旁人有了可以利用他的地方。

“扳倒了临照王府，敌寇得以长驱直入，那中原大地生灵涂炭，不就是我成渊毕生追求，乐见其成的事吗？”

“这世间既然不曾对我好过，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玫姬听着他这些视生命为草芥的话语，忍不住骂道：“疯子！你们都疯了！”

成渊恍若未闻，目光定定地盯着纪寒时同样无懈可击的面容，一字一句清晰道：“寒时，昔日你不肯拜入我门下，如今亦不肯为我所用，自然不能在我这里得到答案。你看看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成渊志不在君子，也不在好人，既然活人不医，无所畏惧，那么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我想做的事。若你想保临照王府，想护照霜郡主......”

“拿出你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