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顾泉的问题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云锦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云锦微愣,眼神有瞬间的慌乱,随即下意识地转过头,避开顾泉的视线。
他低下头,盯着锦被上繁复的纹路,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因为……您是王爷。”
简单的六个字,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恭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顾泉心头那点隐隐的期待上。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顾泉的声音低沉,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云锦身上,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云锦抓着锦被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心里乱成一团,不明白顾泉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跑来问这种问题?
救他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他,无法承受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哪怕他不喜欢自己,哪怕自己卑微如尘,也希望能护他周全。
云锦暗暗想着,顾泉现在如此反常,大概是因为知晓了是自己救了他,此刻前来,或许是出于感激吧。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云锦惶恐不安。
他害怕这短暂的温柔只是假象,害怕顾泉下一句就是冰冷的警告。
顾泉问“为什么救他”,是不是在敲打自己,提醒自己记住身份,不要因为救了王爷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不要试图跨越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云锦心中一片苦涩,他怎么会妄想呢?他早就清楚自己配不上他的少年郎了。
他留在宜都,不过是想离他近一些,能偶尔远远看上一眼,便已知足。
他爱他,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与顾泉无关,更不该成为顾泉的负担。
他救他,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更不敢奢求他的感情。
顾泉一直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反应。
云锦低着头,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心知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四王爷去仙品居找奴,问奴要解药。奴……奴正好会解那陌骨散之毒,便跟着四王爷来了。”
他将一切归结于巧合与被动。
“只是这样?”顾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云锦抓着锦被的手又紧了紧,低声道:“是。”他抬起头,迎上顾泉的目光,笑道,“还好王爷您吉人天相,平安无事。想必无论是谁,得知王爷有难,都会义不容辞出手相助的。奴只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实在不足挂齿。”
云锦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昨日毫不犹豫取出心头血的人不是他,仿佛此刻心口的剧痛和满身的虚弱都不存在。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奴已在王府叨扰了一日,仙品居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打理。不知……王爷能否备辆马车,送奴回去?”他垂下眼睫,姿态恭顺,“或者劳烦府里下人去仙品居通报一声,让小厮来接奴。”
顾泉看着他疏离的模样,听着他滴水不漏的官话,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不相信云锦说的话。
他内心深处固执地认为,云锦救他,一定是因为心里还有他,是因为那份他以为早已被遗忘的情意。
可此刻云锦的神情、语气,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似乎……想错了。
也许真如云锦所说,换做任何一个人中毒,只要他会解,都会出手相救。
自己在他心里,或许并没有那么特殊。
顾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失落。
他盯着云锦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平静的眼神中找出一点破绽。
云锦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得极好。
半晌,顾泉才压下心头的波澜:“你身上伤未愈,又发起高热,不宜挪动,暂且在此好生休养,这里有太医照料,仙品居那边,本王会派人去知会一声,你不必担心。”
他深深看了云锦一眼,“你好好休息。”说罢,起身离开了厢房。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
云锦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轻轻碰触着心口包裹的纱布,那里还隐隐作痛。
顾泉还是知道了……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他让太医保密,就是怕顾泉知晓后,会以为他别有所图,用这种方式博取同情或换取什么。
他不想让顾泉误会他。可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顾泉特意跑来,追问救他的原因,是否就是在怀疑自己救他动机不纯?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借此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云锦闭上眼,心里一阵酸涩。
在顾泉心里,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一个需要时时提防,心思叵测之人吧。
毕竟,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在风月场所营生的男妓,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云泥之别,怎能不让他怀疑自己的用心?
罢了。反正顾泉猜忌厌恶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救顾泉,顾泉认为他别有用心也好,另有所图也罢,只要顾泉能安然无恙便好。
云锦躺在床榻上,思绪纷乱。
之前顾泉接竹音回府,他心中酸涩难言,未想到如今阴差阳错,自己竟也在这王府中住下了。
虽然住的厢房离顾泉的主院很远,但仅仅是想到与他同处于一片屋檐下,呼吸着同一方空气,云锦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欢喜。
他忍不住想,明日还能再见到顾泉吗?哪怕只是远远一眼也好。
但转念一想,顾泉或许根本不想见到自己,此次留他养伤,恐怕也只是出于王爷的责任和对他“救命之恩”的客套罢了。
何时睡着的云锦已经不记得了,他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照顾他的下人见他醒了,连忙上前要伺候他更衣洗漱。
云锦有些不习惯,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下人却很是坚持:“云公子您身上有伤,还是让小的来吧,王爷吩咐,定要照顾好您。”
云锦微微一怔,心底划过一丝涟漪,又很快平静下来,定是顾泉感念救命之恩,吩咐下人仔细照料,不过是尽主家的责任罢了。
收拾妥当后,下人端来了早膳。
云锦在桌边坐下,惊讶地发现桌上的菜肴竟都是他偏爱的口味,清淡爽口,甚至还有一道他以前在云城常吃的点心。
他喝了一口参汤,下人小心地问道:“云公子,可还合胃口?”
云锦点点头,轻声道:“很好吃。”
他垂下眼睫,心中思绪翻涌。
未想到在王府,他一个外人也能得到如此周到的照顾。
大概是因为他救了王爷,下人们才如此上心吧,毕竟他救了顾泉,表面功夫总要做足的,即便顾泉心里可能仍在怀疑他别有所图。
用过膳后不久,下人又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云公子,该喝药了。”
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云锦下意识地蹙眉,低声道:“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顾泉迈步走了进来。
下人连忙行礼,云锦也是一愣,没想到顾泉会来。
下人将药碗放在桌上,恭敬道:“王爷,云公子的药刚熬好,需得趁热喝,放凉了怕是更苦。”说罢,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
顾泉的目光落在云锦身上,顿了顿,竟直接走到桌边,端起了那碗药,用汤匙轻轻搅动,似乎又打算喂他。
云锦又是一怔,耳根微热,连忙道:“王爷,奴自己来便好。”说着,伸手去接药碗。
顾泉看了他一眼,没有坚持,将药碗递了过去,只道:“自己喝也好,一口气喝完,苦味会少些。”
云锦依言,屏住呼吸,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顾泉一直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难受。
他顺手接过空碗放下,又将一旁准备好的温水递到云锦手边:“喝点水,压一压。”他看着云锦接过水杯,又道,“我问过太医了,你服的这药与蜜饯相克,暂时不能吃甜食压苦。”
云锦握着杯的手微微一颤,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顾泉。
他……他竟然特意去问了太医?
是怕他觉得药太苦吗?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般细致?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各种猜测在他心中翻涌,让他心乱如麻。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波澜,轻声道:“谢王爷关心,其实……不苦的。”
顾泉未再多言,转而拿起了桌上准备好的干净纱布和金疮药:“太医说伤口需每日换药。”
云锦一怔,脸上泛起红晕:王爷,这……奴自己来就可以……”
顾泉道:“伤在胸口,你自己如何看得清,如何上得好药?”
“那……那让下人来……”云锦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另有要事在身,不得空。”顾泉面不改色,伸手解开了他的衣带。
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云锦身体紧绷,衣襟散开,露出心口处包裹的纱布。
顾泉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那道已经结痂却依旧显得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顾泉的目光凝在伤口上,久久没有动作。
伤口不大,却深,位置更是凶险。
想到这伤是为他而受,顾泉只觉心脏被攥得发紧,连呼吸都滞了半分。
云锦见顾泉只是盯着伤口,迟迟没有动作,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坐立难安。
顾泉是不是……在怀疑这伤口的真假?怀疑太医的话,不相信自己真的取了心头血救他,所以亲自来查验?
云锦心中一阵难过,他低声道:“王爷,还是奴自己来吧……”
顾泉这才回过神,收敛了心神,拿起药膏,用指腹蘸取,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肌肤时,云锦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疼吗?”顾泉低声问。
云锦心跳有些失序,连忙摇头:“不疼。”
上好药,重新包扎好,顾泉却并未起身离开,他就那样坐在床沿,沉默着。
云锦拉好衣襟,同样不知该说什么,想下床,顾泉坐在那里挡住了去路,想找些话说,又不知该说什么,更摸不透顾泉留在这里的意思。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半倚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很快。
直到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王爷,四王爷来了,在书房等您。”
顾泉这才站起身,深深看了云锦一眼:“你好好休息。”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云锦独自坐在床上,许久,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包扎好的位置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泉指尖微凉的触感,以及那份他无法理解的温柔。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是他救了顾泉的感激,还是别的什么……至少这一刻,这份短暂的亲近,依旧让他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
第二日,到了该喝药的时辰,顾泉又来了。
如同前一日,他看着云锦蹙眉将苦涩的药汁饮尽,然后自然而然地拿起药膏,准备为他换药。
云锦抿着唇,眼神慌乱地错开顾泉的目光:“还是……还是让下人来吧。”
“他们有事在忙。”顾泉头也不抬,准备解开他的衣带。
云锦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事能天天都忙……”
话音刚落,他便先愣住了,急忙低下头去,脸颊微微发烫,这才醒悟方才所言,竟藏了不该有的嗔怨。
顾泉闻言也是一怔,抬眼看他,眸色深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怎么?下人能给你换药,本王不行?”
云锦心头一跳,这话里的意味让他有些慌乱,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连忙低下头:“不……不是的,奴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这样于礼不合,更怕自己沉溺在这不真实的温柔里。
顾泉不再多言,沉默地替他换好了药。指尖偶尔划过肌肤,带来一阵微凉的战栗。
包扎好后,顾泉并未离开,而是看着他问道:“在府中待着,会觉得闷吗?”
云锦摇了摇头:“不会。”
能在这离他近一些的地方,怎会觉得闷呢?况且自己每日都能见到他。
“若觉得闷,可以让下人带你到府里各处走走,不必总拘在房里。”顾泉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云锦再次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泉允许他在王府里随意走动?
这……这算是某种优待吗?
是因为救命之恩的报答?
还是主人对客人的一种客气?
他不敢往深处想,怕那点微弱的希望再次被现实浇灭。
他垂下眼睫,轻声应道:“谢王爷。”
话落,太医前来请脉。
诊脉后,太医回禀说云锦恢复得不错,但元气尚未完全恢复,仍需静养一段时日。
太医退下后,顾泉又问:“这几日在府中,吃得可还习惯?住得可还舒适?”
“习惯,一切都很好,谢王爷关怀。”云锦恭敬地回答,心中却愈发困惑。
顾泉为何突然对他如此关切?
这细致入微的照顾,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习惯便好。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顾泉说完,看了他片刻,才起身离开。
留下云锦一人心绪不宁。
顾泉突然对他这般好,究竟是为什么?
云锦想不明白。
晚上,云锦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出神。
他在王府已经住了两日了。
这两日,顾泉每次在他吃药换药时都会出现,虽然话不多,但态度似乎不像从前在仙品居时那般冷硬和厌恶了。
是因为看到了他心口的伤,确认了他真的用心头血救了他,所以相信他了吗?
是因为知晓了自己并未骗他,没有所图,所以对他放下了些许成见,不再那么讨厌他了?
云锦心底生出一点点卑微的欢喜。
他忍不住想,若是以后顾泉再去仙品居,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谈也好。
他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下人进来提醒他就寝,下意识地转头,却见进来的是顾泉。
云锦一愣,慌忙从榻上站起身行礼:“王爷。”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顾泉走进来,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如常:“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云锦低着头,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完全猜不透顾泉深夜到访的意图。
顾泉再未接话,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云锦垂着头,能感觉到顾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他忍不住悄悄抬眼,却发现顾泉不知何时已坐在了榻上。
云锦稳了稳心神,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有些微颤地端了过去:“王爷,请用茶。”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云锦递过茶杯的瞬间,脚下竟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顾泉反应极快,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向自己。
云锦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成几瓣,而他自己,则跌坐在了顾泉的腿上!
一股清冽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云锦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顾泉的手臂还环在他的腰侧,低头查看他的脚踝,声音有些急切:“脚可是扭到了?”
“没、没事……”云锦回过神来,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腿上站起来。
这姿势太过亲密,也太逾矩了!
顾泉搂在他腰间的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云锦挣了一下,没能站起来,反而因为动作牵扯到心口的伤,轻轻抽了口气。
“别乱动。”顾泉低声道,目光从他的脚踝移到了他的脸上。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顾泉就那样看着他,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云锦看不懂的情绪。
在云锦慌乱无措的注视下,顾泉缓缓低下头,靠近,轻轻地、试探性地吻上了那片他思念已久的唇。
云锦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让他头晕目眩。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云锦彻底懵了,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这是……在做梦吗?
顾泉……在吻他?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见云锦并未抗拒,顾泉的吻逐渐加深,变得炽热而缠绵。
顾泉撬开云锦的齿关,温热的舌探入,生涩又急切地吮吸着他的舌尖,掠夺着他的呼吸。
直到舌尖传来的酥麻和缺氧的眩晕,云锦才猛地回过神。
他不是在做梦!顾泉在吻他!
云锦心脏狂跳,顾泉已经解开他的腰带,手顺着他的腰往上抚摸他的背脊,又慢慢往下……巨大的紧张和刺激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云锦脑中突然浮现出在将军府那日的场景,他忙抬起双手,抵在顾泉的肩上,微微用力推了推,喘息着唤了一声:“王、王爷……”
云锦并不是想要阻止顾泉,只是想在开始前确认顾泉到底是何意?
这声轻唤仿佛惊醒了沉醉中的顾泉。
他微微一顿,缓缓离开了云锦的唇,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顾泉以为云锦在拒绝他,他不想他碰他,不行与他有肌肤之亲。
云锦见顾泉停下,以为他是一时失神才会如此,心中失落却并未显露,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背过身去,不敢看他,声音细弱蚊蝇,语无伦次地说道:“时、时间不早了,王爷……您、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奴、奴要歇息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吓人,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即使已经从顾泉身上离开,那种被紧紧拥抱,被炽热亲吻的感觉依旧残留着,让他浑身发软,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
顾泉看着他迅速逃离的背影,听着他明显带着疏离和逐客意味的话语,愣住了。
他被他推开了。
方才那一刻,他看着他坐在自己腿上,那惊慌失措又带着诱人红晕的模样,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几乎失控。
他吻上去,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期盼着他或许心里还有自己的一点位置,不会拒绝。
结果,还是他想多了。
云锦对他的态度,似乎并未改变。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未能说出口,失落、自嘲和难堪同时涌上心头。
他沉默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云锦的背影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云锦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泉的温度和气息。
顾泉……吻了他。
……是一时失神做的荒唐举动吗?
还是因为……
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答案,他却始终不敢相信。
云锦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顾泉吻他了,哪怕只是失神或者并非本意,是不是都代表他已经没有那么厌恶自己了?
……是吗?
一夜无眠,心绪纷乱如麻,各种猜测涌上心头,又被他那深深的自卑感压制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对云锦而言,仿佛浸在蜜糖里。
顾泉不仅每日准时来监督他喝药、为他换药,偶尔还会留下来,与他一同用膳。
席间往往很安静,两人并无太多交谈。
可对云锦而言,能这般与顾泉同桌而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听着他偶尔吩咐下人的话语,已是梦中都不敢奢求的场景。
他从未奢望过,此生还能有与顾泉同桌共食的一天。
他小口吃着饭菜,心里被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
这几日的时光,与他而言,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而在顾泉眼中,这几日也同样弥足珍贵。
看着云锦安静地在自己府中养伤,每日都能见到他,看到他的气色一天天好转,顾泉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欢愉。
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若是云锦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该多好……
两人怀着同样炽热却同样被深深压抑的爱意,享受着短暂而平和的相处。
云锦贪恋着这份温柔,哪怕明知这温柔可能只是源于救命之恩的感激,他也甘之如饴,甚至卑微地想,若能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该多好…
哪怕是在王府做个最低等的下人,只要能日日见到顾泉,他便心满意足了。
偷来的温馨到底脆弱。
在王府住到第五日时,云锦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顾泉府中,是有一位妾室的。
这消息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云锦心口。
他之前只知顾泉未曾立正妃侧妃,却不知……他身边早已有了旁人。
是啊,他是尊贵的王爷,府中怎会无人伺候?
顾泉从来就不是他的,这几日的温柔相伴,不过是镜花水月,是他因救命之恩而施舍的片刻假象,自己竟差点沉溺其中,忘了本分。
心口翻着熟悉地酸涩,眼睛有点胀,但云锦强忍着并未哭出来。
第六日巳时刚过,顾泉如同前几日一般来到云锦房中。
他看着云锦乖乖喝完药,心中盘算着今日天气晴好,云锦的伤势也稳定了些,或许可以带他去后园新修葺的暖阁坐坐,那里景致不错,也可以抚琴作画,等他安排好,明日再带他出府去逛逛。
他记得在云城时,曾许诺过要带云锦逛遍宜都,他正欲开口,下人便进来禀报:“王爷,仙品居的宋檀玉求见。”
云锦一听到宋檀玉来了,立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檀玉来啦?”
云锦语气中的熟稔与依赖,让顾泉心头莫名一堵。
顾泉心下蓦地一沉,不悦顿生,本能地想让人打发宋檀玉离开。
但见云锦如此反应,只得沉着脸让下人带他进来。
宋檀玉快步走入,匆忙地向顾泉行了个礼,便直奔云锦床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阿锦!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快急死我了!”
他那日外出归来,得知云锦被顾怀带走,当即便来王府寻人,却连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
后来虽有王府下人代为传话,说云锦安好,可他不见到人终究不放心。
宋檀玉看着顾泉的神色变猜到了几分,今日若非凑巧顾泉在此,云锦听到了消息,他恐怕依旧见不到人。
他看着云锦,心中又急又气,只觉顾泉将人强留府中,不知是何意图,他怕云锦再受委屈,只想尽快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锦见他担心,连忙道:“檀玉,我没事。”
“没事便好,”宋檀玉松了口气,立刻道,“既然没事,那就随我回去吧。你在王府已打扰多日,王爷事务繁忙,我们不便再叨扰。”
他这话是对云锦说的,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顾泉。
顾泉脸色微沉,开口道:“云锦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留在王府养伤是应当的,何来叨扰之说?”
他目光转向云锦,眼里满是期待,希望他能留下。
宋檀玉却不接这话,只是对着顾泉又行了一礼,语气坚定:“多谢王爷这些时日的照拂,仙品居也已备好了人手,定会悉心照料阿锦,不敢再劳烦王爷。”说完,他再次看向云锦,用眼神催促。
顾泉也紧紧盯着云锦,等待他的选择。
这几日的相处,他觉得他们之间缓和了许多,云锦对他,或许……还有一丝旧情?
云锦垂下眼睫,避开顾泉的视线,心中挣扎。
他贪恋这几日与顾泉相处的分分秒秒,可想起自己卑微的身份和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顾泉可能只是出于感激才对他好的认知,都让他不敢沉溺。
他终究只是个外人,不该奢求更多。
他轻吸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奴……确实已叨扰多日,也该回去了。多谢王爷这些时日的照拂。”
顾泉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失望、恼怒和难堪的一起涌上心头。
他以为这几日的相处,至少能让云锦对他有一丝留恋,却未想到宋檀玉一来,他便如此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果然,他救自己,真的只是因为顾怀去找他,而他恰好能解毒而已。
自己这几日的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在他眼里,恐怕一文不值。
顾泉强压下怒火,冷着脸,没有再看云锦,只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既如此,本王也不便强留。”
云锦行了一礼,便跟着宋檀玉离开了。
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云锦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顾泉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烦躁异常。
气归气,想到云锦心口的伤,想到太医说的需要仔细调理,顾泉还是放心不下。
沉默良久,他召来楚州,冷声吩咐:“去将太医开的后续调理药材,还有库房里那些温补的药材,都挑好的,送去仙品居。”
楚州领命,刚要退下,顾泉又补充道:“就说是四王爷感念他救了本王,派人送的。”
他不想用自己的名义。
既然云锦急于撇清,既然他的关心在云锦看来或许只是负担,他又何必再送上自己的心意,徒增笑柄。
只是那心头血的损耗,终究是因他而起,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而在回仙品居的马车上,云锦靠着车壁,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亦是空落落的。
离开王府,就像是硬生生从一场美梦中被拽醒。
他忍不住想,顾泉会不会有一点点舍不得他?随即又自嘲地摇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舍不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能得到这几日的温柔,已是侥幸,不该再痴心妄想了。
前两天刚拔了两根白头发,结果今早发现它们喊来了亲友团,现在头顶整整七根白头发在开派对!
我小心翼翼数了数,一不小心带走了一根。
剩下六根集体抗议,在我头皮上开起了摇滚演唱会,威胁我,今天不发八千字,它们就召唤更多亲友团!
我吓得赶紧求助大脑,大脑爽快答应了!
为啥?因为昨天牙嗓绑架大脑时,是手拼命码字救它出来的。大脑也是讲义气!
码完八千,大脑问我还差一千四就一万了,为嘛不写一万?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问题,八千都有了,日更一万还远吗?
不说了,祝我的读者宝宝永远不用跟白头发斗智斗勇,发量永远浓密得像原始森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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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不想与我有肌肤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