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花宴最后四日考的是画、诗词、女红兼及茶艺或香道。
四日光阴转眼便过。
柔兮心惊胆战地将这后四艺考完。原极不想回家,竟是也生出了几分想家了的感觉。
说是想家也不尽然,毕竟她的那个家也没什么好想,还是说做是想尽快离开皇宫更为确切。
最后四艺,她得了一个“上上品”,一个“上中品”。
因着“丹青”与“女红” 二项,非当场评定,需待事后细审核定。是以,这两项同先前的 “书” 一样,她至今仍未知晓具体成绩。
后续是三日休憩之期,以备加试。待得三日一过,众女便可离宫,最终次第会在第四日揭晓,届时昭告天下。
柔兮每日都很紧张,生怕入不了前十,出不了风头,也得不到赏钱。
两日很快过去。
第三日午后,翰林院待诏携数名学士到了御书房。
萧彻正在批阅奏折,大殿上鸦雀无声,只间或传来他随手抛落奏折的轻响。
男人的脸色极沉,瞧上去心情不大好。
几人候了良久,方才听见帝王沉沉地开了口。
“呈上来。”
翰林院待诏与六名学士齐齐躬身:“是。”
赵秉德快步趋下,接过待诏递来的考绩册,返回,将其呈至帝王案前。
萧彻看完了手上的奏折,将其扔到了一边,而后,眸子方才落到那考绩册上。
他的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苏柔兮”三个字,顺次看下去——
上上品、上上品、上上品、上中品、上上品、上中品、上上品、上上品。
另有二人与她所得一致。
显然,这就是前三甲。
历来前三甲的次第,最终都是太皇太后与皇帝所定。
眼下太皇太后已经定过,给了那苏柔兮第二,只待皇帝过目。
萧彻盯了那个名字良久,而后慢条斯理地拾起了狼毫,将那个“二”字,改成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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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中。
翰林院待诏与六名学士又将那“考绩册”拿了回来,给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自是一眼便看到了皇帝改动的次第。
原她给了丞相之女林知微芳首、苏柔兮芳仪、太师之女沈若湄芳婉,不想皇帝调换了苏柔兮与沈若湄的位置。
若只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苏柔兮若非誊错了两个字,应是本届百花宴当之无愧的芳首,所以太皇太后方才给了她芳仪的位置。
但皇帝做了改动,太皇太后也颇为理解。
毕竟沈若湄是他老师的女儿。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倒是颇为高兴。
她记得很清楚,那孩子生得很标致,很端庄。
皇帝为她改了次第,莫不是,看上她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自然没再做改动,朝着翰林院待诏与几位学士道:“便按照这个来吧。”
几人躬身应声,至此百花宴也便就差了那最后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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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可离宫,柔兮求之不得。
江如眉虽可怕,但没有萧彻可怕。
一连几日,柔兮不敢想那事,更不敢想那人。
她只当什么事都没有,那梦并不存在,自己的猜测也是绝对没有之事,总归就是什么都不想。
这会子已近薄暮,室外暑气渐消,温凉正好。檐外莺啼婉转,阶前花香沁人,众女子多离了居所,散在庭中观景。柔兮才小憩了片刻,醒来时身子仍带着几分慵懒,也便没愿意去凑那份热闹。
她躺在床榻上,眼睛缓缓地转着,想着自己半年后嫁给顾时章,离开苏家的场景,当真是想想都高兴。
然正高兴着,房门被人缓缓推开,自外走进一位宫女。
柔兮起了身,下意识循着动静望去,恰与那宫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宫女轻声问道:“请问哪位是苏柔兮姑娘?”
柔兮立马回了话:“正是我。”
彼时屋中算上她,也只剩五人。
宫女应了声,随即道:“苏姑娘,请随我来。”
柔兮微微怔了一下,但只有瞬息,应声起身,穿了绣鞋,也理了头发与衣装,随着宫女出了去。
宫女将她引出曲水轩,柔兮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心口“咚咚”乱跳。十几日来,她还是第一次出来,此刻愈发心下犯疑,先前一路不敢多问,这会儿终究按捺不住,轻声开口,也便问了出来:
“敢问姐姐,是要带我去哪?”
宫女闻声停下脚步,侧身面向她,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回苏姑娘的话,陛下有旨,召您过去。”
脑中顿时“轰”地一声,柔兮当时便觉得一阵子腿软,险些站之不稳,睫羽轻颤,眼底漫开一层错愕,唇瓣嗫喏,微微张起,想追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余下呼吸微微发颤,连带着方才还 “咚咚” 乱跳的心,此刻竟是像被什么攥住般沉了沉,连跳得节奏都乱了几分。
他找她做什么?
他又,为什么找她?
柔兮不知,不知,完全参不透,也无法向这宫女询问,只觉得瞬时之间便是连眼皮都是烫的。
接下来,她浑浑噩噩,脑中一直“轰隆,轰隆”响个不停,跟着那宫女一步步到了乾清宫……
*********
半个时辰前,乾清宫。
萧彻自御书房回来,倚在暖阁的矮榻上。本随意坐会,且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颇累,人靠在那竟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梦中,床幔随风轻漾,他一袭月白里衣,衣襟微敞,慵懒地斜倚在龙榻之上。烛火摇曳,她裹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烛火透过纱料,将她玲珑身段映得隐约分明,朦胧间仿若未着寸缕。人周身萦着香气,一步步走来,行至榻前,纤柔指尖带着微凉,一寸寸抚过他的胸膛,随即抬膝轻跨,坐入了他怀中,纤细腰肢似水中游蛇,贴合向他的身躯,扭动不已。
萧彻猛然睁开眼睛,额际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青筋微微凸起,眸色沉如深潭,缓了须臾,冷声唤了人来。
“赵秉德!”
让人备了水,一刻钟后,男人敞着怀从浴房出来。
晚膳摆了一桌,他没吃,回到了暖阁矮榻上坐了下,那双眸子愈发地沉暗,眼前是那个女人妖娆的身子,狐媚的脸蛋,耳边是她一阵阵地喘息之声,鼻息之下,是她身上的香。
他眯着眼睛,缓缓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过了良久,沉声唤来了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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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兮越向前走心口起伏的越厉害,浑身一阵子冷汗,一阵子热汗,待得看到了“乾清宫”三个大字之时双脚已经麻木,人几近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被带到那男人的卧房的,唯知道,再度回神之际隐约已经看到了那男人的轮廓。
宫女将她带到了珠帘之外。
一帘之隔,她恍惚看到了萧彻慵懒地坐在了矮榻上,衣衫不甚整。
柔兮当即垂下了头去,心口狂跳,马上跪了下去。
“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说完许久,里边没声,那男人竟是也没叫她起来。
柔兮一动不敢动,微微压下悸动后,喘息着又拜了一次。
“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后,她方才终于听到那男人张了口。
“进来。”
柔兮立马应声:“是。”
但起了身后,脚下却迟迟未动,迟疑了几分,因着适才隔着珠帘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只穿了件浴袍,上身衣襟微敞着,未束分毫。
男女有别,他二人怎能这么见面?
但也只停顿了须臾,柔兮自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终是硬着头皮掀帘进了去,但却是如何都不敢抬头的。
这时但听那男人冷冰冰地再度开了口:“叫什么名字?”
柔兮自然一怔,惊诧间也便缓缓地抬了头去。
俩人离着还是很远,但柔兮也看得清他的脸。
她额际上出了一层冷汗,尤其是对上他冷淡又疏离的眼睛时。
她叫什么,他不清楚么?
那日他向他报过姓名,今日,他派人去唤她。
他怎会不知道她叫什么?
但柔兮当然没胆子质问,乖乖地回口:“臣女,苏柔兮。”
声音是颤的,答完了这句,柔兮又马上微垂了头,但觉心口要炸开了。
她觉得他的举动间带着几分轻佻,有一点轻薄她。
且是,在故意轻薄她。
按理说,他应该知晓她已定了婚约,已被许给了平阳侯世子。
顾时章虽暂只是个正四品官职,但顾家累世勋贵,又承袭着爵位,无论看在皇室体面,还是世家情谊的份上,他都断不该对臣子的未婚妻子有,有半分轻薄之意……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席上心田。
柔兮再度有了那个猜测。
他会不会真的,也能梦到那些个春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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