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三十日：始于威胁，终于至高 第26章 “悲音”旧痂（三）

野花缤纷，在斜阳闷热中飘洒。

“是嘛。”两人实打实交手过，只是呦呦怡不记得罢了，殆梓熙负手跟上她的步伐，眉头上挑意味不明一笑，紧接着说道：“我要是你，也会留在这个地方。”

呦呦怡指尖圈绕，粉紫泡泡出现映着残阳辉光随风飘散，她眸色忧伤，言语深沉：“我对不起他们。”无能之人连存在都是奢求。

殆梓熙不做言语，目光略过那些破灭又出现的泡泡。

夕阳胭脂红，树暮日垂光倾一域断肠之景。

云鱼已游走不见踪迹，老树下蚀离收回靠在树干上的手，转身对洛萤道：“梓熙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离，你将金币放入树中，真的好么...”她细细摩挲粗糙的树干，同抚慰孩子一般温柔。

他失声低笑：“你不也将金币藏入了其中？况且，这颗树早已枯死。”

闻声，洛萤手上的动作滞停，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枯死？”如果这是一颗枯树，为何还在风中摇摆青绿枝叶？难道...一颗颗水珠从落叶层中升起，融入树的枝干。

“可是并无异样，它是活物。”洛萤淡淡道。

“的确，可在我的记忆里，这棵树早在几年前就枯死，一丝绿意也无...”往日柔色不见，他眼底有深深的焦虑。现实与记忆错乱，这份杂乱模糊的记忆，究竟是好是坏？

洛萤眸光沉了沉，旋即又恢复了平日模样。老树枝叶粗壮，似高大的守护者庇佑小屋，树梢枝头绿叶青葱，乌棱瓦间落叶褐黄。

“...离，你不是三年前才苏醒的吗。”

这便是问题所在，“我曾说过，自我苏醒，脑中便多出一些零碎记忆，杂乱却有顺序依据，像是一条线路...”

金丝显现，织成一张囊括山河海洋的地图，地图不同板块上有六个光点异常明亮，“零碎记忆里，折骨所在地都已被指出。”他知道，这将是一条不归路。

众神皆传尘缘之神痛失血亲悲伤不已，躲在居所浮生寄中几百年不复出。只有洛萤和四位忠诚神侍知道，蚀离实际是无故陷入了沉睡，就连他本人苏醒后也十分不解，其一是自己为何会突然沉睡，其二便是这些多出来的记忆。

“若按你那些碎片式记忆所指，还剩下三位折骨，分别在科瓦拉衍岐、瓦若多种玉和臧歌君的亭瞳槿？”

“不对...”蚀离指着臧歌君思索片刻又移指划过许多小国至古凌，最终还是皱眉收回手：“似乎还剩下四位折骨才对。”

折骨骤然现世，短短几百年间已出现六位，甚至可能是七位，这样的情势从未有过，蚀离心知自己的沉睡或许与折骨出世大有关联。

斜日没入西山，残光映霞半夜红。

阡陌间，两位少女悠悠然走回乌瓦房屋。殆梓熙轻然一笑，以一句话阐述呦呦怡的想法：“你的生活虽说无拘无束，却无时无刻不在枷锁之中，想要早日结束沉沦了吧。”

呦呦怡踢开绊脚小石头，望一眼天边残红颔首道：“我对不起我的家人。”或许爱恨情仇会随时间流逝而褪色甚至消散，愧疚却只会留置心底，在不可逆流的时间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熬过多少日夜才走到现在，如果就此放弃，我想你更应该向自己道歉。”她忽而郑重一语。

呦呦怡压下心中哀怨嘟囔：“你不是我，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她坚信，没有人能做到感同身受，即使是未来的自己。

殆梓熙扯扯嘴角，远远望见房侧熟悉的身形，留下一句“的确”便绕过女孩向忆柒走去。

晚风拂面而过，吹起鬓间发丝，呦呦怡瞳眸中的色彩滞停一秒，立马又抬眸攥紧衣角卵足了劲儿朝走在自己前方的殆梓熙喊道：“殆小姐，我不讨厌你！”

只是第一眼见到她时，她的满目茫然让呦呦怡想到了自己，真正讨厌的是她自己。

殆梓熙嘴角噙着浅笑，长发在微风中飘荡，她自是听见了呦呦怡的话，两个别扭少女的交谈不会有太多愉快，却也有袒露真实自我的时候。

“怎么了？”愣神时，她感受到一阵温暖抚上面庞，殆梓熙挪步躲过忆柒修长的五指：“我想，呦呦怡比多数同龄人心智成熟，同时这也是她大部分烦恼的由来。”

“嗯，患有星疾。”后者强硬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僻静之处：“从她爷爷奶奶那里了解到，她的心智自小就异于同龄人，就算没有被算计成为折骨，兴许精神也将会比身体更先奔赴死亡。”

“因为那一年的事故？”

“或许吧，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交给那两个人就行。”

忆柒沐浴残光中，赤霞染上紫眸妖异而艳美。良久，殆梓熙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去一趟普渡，离开前知会我一声。”

孤烟散尽，霞色光点亮光幕，另一边浅星微显。

随着空间主人幻能的增长，普渡内的时间也与外界同步，天边晚霞泛泛。

殆梓熙漫无目的地走在湖畔，一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在方才再次浮现——她究竟为了什么而活？忙碌时这个问题会随外界事物浮现，闲暇时它是畔底礁石逢落潮，就像普渡天边散不尽的白雾，无穷无尽不知源起。

“雾？”被不知源始的白雾勾起好奇心，那个问题也渐渐沉入殆梓熙心底。又一个问题浮现：大雾笼罩之处，是何景象？

她向攀爬着盛放紫藤萝的吊脚小楼走去，踏着木制楼梯走入二楼小舍。推门而入的瞬间却是愣在原地，本该空空如也的屋子堆满大件小件的物品，这些都是忆柒在珍奇间竞拍下的珍品，此时它们都被随意扔在这里，和杂物并无两样。

“……”这个人都不会简单收拾一下吗？殆梓熙翻了个白眼向门外走去，几声脚步声后，她的身形再次出现在这里，神色无奈。

白雾中是何般景象？

收拾完“杂物间”，殆梓熙穿过大片花树粉彩，未踏足过的地方是无尽森林，昏暗光线下密林内灵植展现出它原本的奇异，幽光渐显沿着经络漫流。

她蹙眉警惕四周，虽说这个空间已属于她，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得上是另一个小世界，存在许多未知和危险。

空气中有兽类的气息，周围巨树树干上也有大型灵兽留下的抓痕，她赶忙退出那片区域，蹙眉半蹲在隐蔽处扫视四周。也是凑巧，刚好对上不远处灌木丛里一双赤红的眼睛，那眼睛的拥有者突然咆哮着跳出树丛，露着利齿向她冲来!

“灵兽？”镰爪熊，通体棕灰利爪似镰刀长而锋利，能碎骨裂石。这只镰爪熊双脚站立也来也和她差不多高，殆梓熙估摸着，这不过是幼兽，不打算与之相斗。

于是几个跳跃落在巨树上躲避攻击，就见树下的灵兽将力量注入利爪，发狠地袍着树干！不到片刻，三人才能抱完的树干就有摇晃倾倒的趋势，殆梓熙不慌不忙跃到另一棵大树上好笑地往下俯瞰愤怒咆哮的灵兽，丝毫不怕它上树。

待到殆梓熙察觉周身的异样时，左侧出现的毒牙已近在咫尺，“嘶—！”

“蛇？！”她忙于躲开毒蛇獠牙，脚下不稳从高高的树杈上跌落，左臂上火辣辣的痛感令她不得不清醒，半空中凌乱时透过晃荡的发丝瞥见镰爪熊就在下方恶狠狠挥动着利爪！

殆梓熙驱动寄元戒中的力量，下一秒大量幽紫幻能从中涌现，向地面的镰爪熊劈出五道闪电般的光刃！

她在黑紫幻能中稳稳落地，单膝蹲地捂住左臂，猛然唤现滔天幻能，那只镰爪熊受了惊，只得拔腿就跑，嗷嗷叫着逃向密林深处。

打了孩子自然会招来它老子，她瞬移数米外，俯身查看被毒蛇咬到的伤口。

殆梓熙注意到周身还有异动，有强大能量护体她倒是不慌张，倒吸着空气原地蹲下，蹙眉将外套脱下露出黑色贴身背心。

“怎么会这么痛？”

她看不见自己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借着灵植辉光得以将左臂伤口看清，这一看还真吓了一跳。

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哪里还看得到完好皮肤？一个个红肿的脓疱占据雪白臂膀，有的甚至裂开渗着黑红乌血。

“竟然有毒……”殆梓熙神色骤然停滞，几秒后她咬紧牙关从腕环中取出细长布条搭上左肩，用牙齿咬着布条，右手捏住另一头在左肩绕上几圈后缓缓收紧。疼痛刺激着神经，豆大汗珠滑过脸颊曲线至下巴处，坠入锁骨窝中。

看来今天的探索到此为止了，回去摆脱洛萤解毒吧，她想着。

忽而，一道中性男音传入耳中，语气中带着怜惜的温柔：“主，我能为你解毒。”

“你是什么人？”殆梓熙心中一惊，探头扫视四周，这是属于她的空间，怎么会有其他人存在！

“我名彦亓，在此地已有两千余年。”

“两千年？我不喜欢别人藏头不露尾，既然你称我为‘主’，那么，请在我面前现身。”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去到外界自然有法子为她解毒。

男音沉默片刻，无奈叹息道：“失礼了。”顷刻，无数根须将殆梓熙包裹，紫芒乍显，她驱动起寄元戒中的强大力量。

“请别乱动。”根须丝毫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殆梓熙略微安下心来。

————

闷热空气中，虫兽仿佛都已昏睡在“蒸笼”里，此夜较往常寂静。

草草应付了众人找机会抽身，忆柒跃上乌瓦屋顶，紫眸在黑暗中闪着不知意味微光似旋涡幽深而危险。他右臂抬起，目光锁在中指寄元戒上，它像水蛭一样不断蚕食体内力量，虽然这对他来说算不上分毫。

片刻，忆柒垂眸将薄唇轻贴寄元戒，于黑夜中消失。

别了呦呦怡一家，蚀离同洛萤回到神舟中。

昏暗房间内，散放蓝光的半透明立体城市地图在距地面半丈的半空显现。

“衍岐内还有正常人存在，不能贸然使用摧毁性的力量围剿。”蚀离虽沉睡多年，但三年多的时间足够一位神了解世界表象。

洛萤垂眸，城市建筑在她面前无比微小：“在那样一个地方，正常人反而最不正常，离，我认为先在外围设下四方阵为好。”

前者略微深思，权衡之后默许了她的话微微颔首：“先让阿斯坎他们搜寻幸存者。”

见他默许，洛萤拨动地图，那些建筑渐渐放大，直至将两人纳入全是废墟的街道幻影中：“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蚀离锁眉思索，眸中流露出温柔的辉光：“梓熙痊愈后便出发。”

一抹纤瘦身形在洛萤脑中显现，薄荷绿浅色长发微卷，活力十足地随风而舞，那双茜红眼眸却不似焰火热烈，反而死寂如血潭，“要让梓熙去到衍岐？不行，那里太危险了。”

仿佛已料到她会反驳，蚀离温柔笑着，声音十分平缓地解释道：“萤，人往往会在险象中爆发不同于平常的力量，险象伴有新生。”

洛萤这才将目光转向蚀离，她明白他的考虑所在，“...也好。”以神的力量，没有什么是不可挽救的，除非违抗“法则”。

此时的殆梓熙正专注于身前的参天巨树，全然不知外界事件。

古榕枝叶茂密支起一片天，散发点点生机灵光，交错枝干上垂下长长的根须，如同巨蟒垂地蜿蜒向外，将树冠之下的土地全全覆盖，枯叶错落覆盖。

这是……榕灵？

思索两秒，殆梓熙再次外放幻能，紫色灵力将她包裹，深棕根须无法靠近，男音从重重树根中响起，沉闷而无奈：“我不会伤害你。”

旋即，蟒蛇般的根须簌簌退去，“这样将您带过来实属万不得已，我需要帮助，现在，请允许我先为您解毒。”

她挪开手指一瞧，左臂肌肤已经开始变紫，火辣辣的疼痛侵入骨髓：“...好！”蛇毒再不加控制，她恐怕就要变成独臂人了！

得到允许，根须齐齐退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殆梓熙将灵障捏为贴合身体的形状，立即就有根须将她托送向主心树干。